110.第 110 章

110.第 110 章

即將完結,感謝大家的姿瓷

許直也不知道,一問之下,阿原才道:“孫公子比二位早出來,但是臉色不好,好像是最後一場的時候身子不適。孫家管事已經將他送回去咱們家了,陶大叔又叫人去請了大夫。”

賈琰最後看了一眼燒火的貢院,罷了,卷子燒不燒的,現在去想也沒用了。馬車越過了圍在貢院,惶惶不安的秀才們,離開了這裏。

端平二十三年,金陵貢院在最後一場考試之後,突然大火,雖然救火及時、處置得當,並未有人員傷亡,可是試卷燒毀大半。士子們留在金陵遲遲不去,等待着朝廷的處置措施。

林海是在八月十九收到了金陵傳來的消息,家人深夜報:貢院大火!

“老爺,這會怎麼樣呢?”賈敏心中不安。

林海在卧房裏走了幾圈才道:“貢院裏那個樣,着火並非是開天闢地,就連本朝高祖皇帝的時候,貢院也着過火。失火不要緊,按照前例,朝廷會在下個月讓秀才們補考,而且這種情況,錄上舉人還會略多一些。”

賈敏卻道:“原來我當那瘋和尚胡說的,現在……要不我再去棲靈寺燒香,要不然請修泉大師想個法子?”

“夫人,”林海摟着妻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阿琰前頭考的順利,說不定這次遭些小厄,日後會試、殿試更加順利呢。”

可是賈敏卻沒讓他勸好,翻來覆去之後,她還是決定約上孫家弟妹,一道再去燒香。八月二十賈琰、孫鐘的信都送到了,俱言無事,他們出場之後才發現起火。林家、孫家這才安心。

八月末朝廷又下旨:九月初九開始,金陵鄉試重考,除第一場外題目不變。士子們這才鬆口氣,安心準備應考不提。

揚州的家人們都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安心等着他們歸家,卻萬萬沒想到九月二十六日,只有兩個年輕人返回揚州,且孫鍾和孫家管事都是躺着回來的。

揚州知府衙門的後院亂鬨哄的,趙氏用帕子擦着眼淚,一邊問道:“大夫,這孩子可還好?”

白鬍子的老大夫慢慢悠悠說:“尚好尚好,令公子病的雖重,所幸延醫問葯及時啊。”

床上的孫鍾虛弱笑道:“娘,都說了不要緊的,伯衡看見我被差役架出去就趕緊跟了出來。多虧他了,唉,累的他沒考完試。”

趙氏這才知道怎麼回事,急道:“還請大夫幫這孩子開幾服藥調養一下。”說著幫孫鍾掖掖被角,來到了前廳。

孫高正與賈琰說話,趙氏進來的時候,賈琰連忙起身行禮,卻被趙氏趕緊拉住。趙氏看着他,就要拜道:“好孩子,你實在是救了鍾兒一命!”

賈琰連忙避開:“嬸嬸千萬不要這樣,賈琰受不起。”

孫高奇道:“你這是做什麼?”他還不清楚情況,就聽趙氏落淚將賈琰看見孫鐘被人拖走之後,放棄考試跟出來照料的事情說了。

“世侄啊!”孫高眼圈都紅了:“阿鍾交了你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他修來的福氣!”

賈琰連道不敢:“我與應祥都在地字號房,第二場末尾的時候,看見了應祥無知無覺的被人帶走,自然要過問。否則還能對得起我與應祥這兩年的交情么,師叔、嬸嬸,還請萬勿如此。論起來,倒是正行兄更辛苦,他出了考場就知道應祥和貴府管事都病了,我顧不上的事情,來往迎送,都是他代為出面的。”

“對了,正行呢?”孫高這才發現許直沒有回來:“他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

賈琰道:“應祥好了些,執意要回來,以免二老不放心。因着管事病了,不能沒有做主的人,我就同他一起回來,輕車簡從。正行兄留下收拾,然後趕上來。”

孫高握着賈琰的手連連嘆息,趙氏也是再三感謝,還有留他吃飯,賈琰卻道:“長輩關愛,侄兒心領了,如今應祥已平安到家,我也得回去拜見舅舅舅母,以免他們擔心。”

“也罷,”孫高這才鬆開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擇日,我與你嬸嬸一道過府。”趙氏依依不捨的將賈琰送走了。

賈琰這才脫身帶着阿原先回家,長生與陶厚都被他留下幫着許直,回家換了衣服,他在浴桶里就睡著了。要不是阿原發現,險些滑到桶里嗆水,賈琰出來裹着袍子就靠在榻上睡著了。還是阿原同韓馮氏商量着,他們先去林府報個信。

林海聽到阿原過來稟報也是一愣,不是說無事的么,怎麼就變成了孫鍾因病退出、賈琰也跟着半道離開考場了?

賈琰一直睡到了次日辰時,懶洋洋的在院子裏活動活動身子,吃了早餐才去見了舅舅。

林海同賈敏都在正房,連黛玉也在隔間擔心的等着,擔心賈琰也病了什麼的。

賈琰進來向舅舅舅母問安,又將事情講述一遍,又道:“八月考完試的時候,應祥就不太舒服,當時想着不耽擱重考,就也沒當回事。九月出場的時候,應祥就有些不舒服,外甥後來才知道,我們九月進去考試當天,孫家管事也躺倒了,和應祥一個病:攪腸痧。”

如此這般,聽的林海賈敏連連嘆息,賈敏看着賈琰的眼神全是慈愛和欣賞:“你做得對,讀書也好,將來為官也罷,根子都在做人上頭。這才是立身之本,你這樣才是至誠君子之舉。”

林海也道:“這也算不負你們相交一場。立身世上,對待友人,自然是以誠為本,今日你能為了友人做到如此,他日你的友人也必不負你!”

賈琰:“外甥受教。”

林海笑着讓他坐下:“這倒不要緊,左右你還小,便是在等三年又如何。”在林海看來,且不論賈琰同孫鐘好歹算是梁鴻廣門下徒孫,就是衝著長輩之間的關係、賈琰與孫鐘的交往,換成林海自己也會這麼做。

室內氣氛其樂融融,全然沒有因為賈琰放棄考試而有什麼不快,連黛玉都出來問“考試有什麼新奇事”,賈琰就給她講起了秀才們碰在一起的一些趣事。

他們說話不久,賈琰突然想起一樁事,就對林海同賈敏說道:“舅舅舅母,還記得雨村先生吧?”

二人自然點頭,賈敏還道:“我記得他好像是去金陵做知府了。”黛玉也盯着賈琰看,等他的下文。

賈琰就道:“外甥在大夫給應祥治病的時候聽了個熱鬧。賈雨村在金陵判了個案子,事主是金陵鄉紳馮氏,犯人是紫薇舍人薛家之後,而賈雨村公然縱放了薛家公子。此事,市井頗有物議,不過大夫也念叨了兩句什麼護官符。”

“護官符啊。”林海看看賈敏,又看着外甥:“賈王史薛,四大家。四家的根基都在金陵,賈雨村這麼判想的怕是京中榮府提攜之恩。唉。”他搖搖頭,賈敏面無表情,她能說什麼呢?

黛玉使個眼色給賈琰,賈琰乾脆換話題,又和黛玉提起了科考的題目云云,還笑道妹妹不妨一試。

數日之後,許直也帶人從金陵回來,忙亂一陣。寒衣節之後第二日,孫高夫婦帶着三個孩子來到了賈琰家中,之前派人送了帖子,且邀請林氏夫婦一同前來。

實話說,賈琰很不適應孫家嬸嬸將他誇的天上有地下無,還是在大家面前,彷彿自己變成了天底下的頭一號君子。賈琰臉都笑的僵了,黛玉在一旁看得直笑,偷偷給他做手勢讓他堅持一會。

孫鍾心裏對賈琰、許直充滿了感激,他家管事病了,後來裡外的事情都是許直操持。而賈琰更不用說,若不是賈琰當機立斷,帶着他離場回家,他自己還想硬扛着,不知道會出多大的亂子。

經過此事,他們三個人才算是從“挂名的梁門師兄弟”,從長輩們的交情變成了自己的交情。不管對誰來說,都算是因禍得福,畢竟試可以再考,知己好友卻難得。

待到桂花滿樹的時候,桂榜發下,許直不負眾望一舉奪得金陵鄉試解元!

賈琰、孫鍾都為他高興,家中又是一場熱鬧,說起來都道福無雙至,今年偏偏雙喜臨門。就在新年之前,京中來人傳旨,皇帝擢升林海回京,就任戶部侍郎!

至此,揚州上下官員開始登門拜訪林海,務必要在林海交接入京之前,同他聯絡關係。但是林海顧不得他們,他頭疼的乃是賈琰該怎麼辦!

不等老道士說話,許直接着道:“不知道長是積善派、經典派、符錄派、丹鼎派、還是占驗派?你貿然前來說我這小兄弟鳩佔鵲巢,不能長久……老道士,便是出家人,信口雌黃,更不可久!”

孫鍾也湊了上來:“沒錯,朝廷對僧道一流一向有明文典章,子不語怪力亂神,爾等若是信口胡言、製造恐慌,小心官府追究!到時候平白帶累他人,你的師門不追究你么?你自己的良心不會過不去?還是說,你根本就是邪路?如此,還敢學人妄言吉凶,大膽!”

“……”老道士還是頭一回被人搶白,還是連連搶白,這還真是初出茅廬頭一回,“貧道只想讓小公子不要鳩佔鵲巢,以免害人害己。”

賈琰也火了:“害人害己?道長這話從何說起?我佔了誰的巢?誰又該是我本來的位置呢?”

老道就說:“小公子本該是早夭短命之像,令堂雖有善舉,卻非出自本意,所以,”

賈琰打斷了他的話:“敢問道長開天眼了嗎?”

“啊!”這麼一問,道士倒無法作答,他們這一圈人已經被人圍觀,倘若真的說自己開天眼,還不一定惹來什麼麻煩,“呃,貧道當然沒有天眼。”

“那道長是憑什麼說我母親善舉並非出於本意的,”賈琰后槽牙咬得死緊:“聖人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若是說道長出於見不得人的私意來大街上攔我,道長很愛聽?還是說,我說中了。”

\唉,公子好自為之。\道人轉身想走,卻被許直叫住。

許直問道:“道長所言,是指世人皆有命數,世間自有天道嗎?而我這小兄弟,在道長看來,違背了你眼裏的天道?”

老道停下腳步:“正是。”

許直又問:“道長可否濟世救民,亦或者渡過什麼人呢?”

“既是天道,自然不是人人皆可渡。”老道說:“天道不仁,以萬物出為芻狗。眾生皆同。”

許直大笑:“道長說眾生皆同,又說自有天道,那麼不管我這小兄弟是鳩佔鵲巢也好,還是因為妨礙什麼天道也罷,又與你何干呢?既然天道無情,道長何必操心。”

“沒錯!”賈琰道:“既然道長口口聲聲的談論天道,那麼假若我真的佔了誰的,那就讓天道來收拾我好了。可你想要維護的那人算什麼?他是神明?妄稱神明,便是俗世官府管不得你,道長就不怕天譴嗎?”

道人搖頭一嘆:“無上天尊,在下不過是來提醒一句,小公子聽則聽,不聽……天道無情,我等也沒有辦法。”

賈琰嗤笑一聲:“那道長就請吧。”

老道分開眾人,走了。許直拍拍賈琰的肩膀:“別聽這瘋道士胡說八道,他們這些人慣會危言聳聽的,不要理他們!”

賈琰點點頭:“正行兄放心,我再不會往心裏去的,咱們走罷。”賈琰在金陵的祖宅還在,既然來這裏考鄉試,自然住在家裏方便些。

一行人回到金陵賈琰的老宅子,賈琰之前已經打發陶厚帶着阿原過來命人收拾,他們到了就可以直接入住。孫鍾笑道:“倒是多賴伯衡,我們不必去和同科一道擠着住客棧。”

這也是實話,江南文風鼎盛,整個大吳朝,就這塊地方錄取的士子最多,自然就是名額多,參加科考的人也多。有道是窮文富武,江南的魚米之鄉日子也要好過些,又常免於戰火,略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會供兒子讀書。

萬一能讀出來呢?抱着這種想法,江南有功名的人越來越多,實在不足為奇。

聽說賈琰帶着同窗回來,同行的還有揚州知府的兒子,王東鳴看着自己活蹦亂跳的胖兒子,心思又活絡起來。許是做了母親心氣也平和許多,賈芬娘如今提起賈琰態度正常多了,但是對於丈夫帶著兒子要去見舅舅……

“大爺就不能別折騰了嗎?”她說的很不客氣:“當初與他們母子作對,您可還衝在前頭呢。如今咱們有了兒子,我又懷了一個,就踏踏實實過日子罷。從前他到了揚州,出孝之後你給他送了東西,他也客客氣氣的回信回禮,那之後不也沒有什麼來往了么?”

王東鳴鑽營慣了的人,不讓鑽營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他也知道媳婦不笨,如今心氣平和下來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可他就是……“琰哥兒如今已是秀才,眼看着又要考舉人,若是真考上了,媳婦啊,那可就是十四歲的舉人。”

“要是他一舉再考上進士,我的媳婦那就是十五歲的進士,十五歲啊!咱們大哥兒可就有了個好舅舅啊。說到底你們是親姐弟,我帶大哥兒過去,他還能把咱們掃地出門不成。”

賈芬娘撐着腰,她覺得頭疼,最後不耐煩的說:“隨你便隨你便,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想吧。”

王東鳴想來想去,還是抱著兒子去了那邊。

一路勞頓,收拾好了東西,三個人剛要坐下說話,外頭長生臉色怪異的過來了:“大爺,大姑爺帶着……他家大哥兒來了。”

孫鍾聽過父親說起賈琰家裏的事,一聽是姐夫,立時看向了賈琰,而許直就很茫然。賈琰慢慢吐出一口氣,笑道:“罷了,請他們進來。”

這孩子長得像記憶中的父親,這是賈琰看見王家少爺—他外甥的第一個感覺,他對父親賈攽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這個孩子的臉型卻又讓他將那點單薄的記憶從腦子裏挖出來,賈琰露出個笑臉:“姐夫,大哥兒取名字了么?”

“取了。”王東鳴忙道:“大名叫王淮。”

賈琰點點頭:“也還罷了。”說罷與王東鳴寒暄兩句,讓跟着過來伺候的菱角拿着幾個小玩意、兩個小銀錁子過來送給了王淮。姐夫、小舅子相對而坐,雖然不算冷場,這見面也是乾乾巴巴,饒是王東鳴最後也受不住這麼尷尬的氣氛,最後告訴賈琰他姐姐又懷孕了之後就帶著兒子走了。

他沒有讓許直、孫鍾露面,獨自出來見這對父子,而孫鍾偷偷地將賈家姐弟的恩怨講給許直知道。聽的許直搖頭嘆息,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連他自己家裏也有苗頭了。只不過他母親還算掌得住,知道長子學業到了要緊的時候,才沒順着他爹的意思,讓他帶着弟弟出來見世面。

真到了要緊的時候,才知道家裏人拖後腿多麼的讓人火冒三丈。

賈琰表面上全不在意那個老道士說了些什麼,念叨着“子不語怪力亂神”,可心裏卻想着“祭神如神在”,這也是孔聖人說過的。他畢竟才十四歲,要緊考試的關頭上,被人當面這麼說了一句“鳩佔鵲巢”……

我佔了誰的巢了,這個問題攪合的賈琰略不自安,直到入場。秋闈都是提前一天入場,一待就是九天,三個人帶着各自的提籃裝着必須的東西,在家人的護持下來到了金陵貢院。難怪考過進士的人回憶的時候都是苦中作樂,這裏實在不是好地方。

就是個簡易棚子,考生坐在裏頭,考三天能夠從裏頭出來一次,讓雜役打掃一下號房,然後還得進去。鄉試第一場是四書中選二篇、五言八韻詩一首、每篇都要二百字以上的經義四篇;第二場是五經中一篇,詔、判、表、誥四種文體各寫一篇,也要二百字以上;而最後一場就是時務策,由朝廷出題,令學子們對當前政務發表看法。

論起來,前兩場靠的都讀書人的基本功:經學和文章用典。只有最後一場時務策是考的學子們對朝廷,整體政務施行的了解和個人傾向。

林海着重給賈琰講過時務策,對於賈琰來說,最好的路徑就是記住寫法模板,然後牢記考官喜歡的經義,結合時務策具體題目來斟酌作文。由於他的文風,林海特別告誡外甥:時務策不要追求文採用典,能將深度和文采斐然結合的特別好的,那大概是許直那個水平,賈琰只要做到說理通透,就行了。

然後前兩場不出問題的情況下,考上舉人應該是可以的,反正林海和賈琰的目的都是考上,而不是追求名次。

賈琰擱下筆,長吁一口氣,可算寫完了。這幾日在這裏頭不敢放鬆,如今最後一筆寫完,賈琰才鬆了口氣,伸伸腰。他還是仔細將卷子收好,等着巡考們過來收卷子,將封好的試卷交上去,賈琰才裹着氈子斗篷靠在小床上養神,就等着時間一到,他就出考場嘍!

大火燒起來的時候,遠在揚州的黛玉問父親林海:怎麼這世上的僧道之流都喜歡弄虛嚇人呢?

也不叫丫鬟,林海扶着妻子,將軟枕墊在身下,好讓她舒服些。夫妻兩個這才敘話,賈敏就道:“我睡前聽見丫鬟回說,表少爺來了,是誰?”

“阿清和公賜的兒子。”賈琰的母親林氏名清,父親賈攽字公賜,這些賈敏都是知道的。一個是她正經的堂房小姑子,一個是她的族兄,賈敏馬上反應過來:“阿琰那孩子過來了!”

這可是正經表少爺,不止是林海的外甥,要是從賈敏那裏算起來,也是有家譜可尋的她的族侄。賈敏道:“上回收到阿清那邊的信,還是公賜去世,老沈回來也說一切都好。我想想,她們家應該是去年年末出孝,我這半年一向病着,就沒顧得上。阿清她怎麼了?”

林海長嘆一聲,本不欲讓妻子勞神,可是當年賈敏與林清彼此印象不錯,斷斷續續一直沒斷了來往。他只好將書信交給了妻子,賈敏看過之後折好書信,沉默良久。她想到了自家的事情,說起來她這病一多半都是愁的。

她與丈夫林海琴瑟和鳴,膝下幼女聰慧可愛,唯有一樁憾事就是沒能養下個兒子。原想着妾生子也好,總讓林家有后,黛玉也有個親兄弟。可是妾生的兒子也沒養住!賈敏想到丈夫已經過了不惑之年,自己也年紀漸長,日後怕是更無望生子。

只要想到這件事,賈敏心裏就和壓了塊石頭似的,一年兩年,積鬱成疾。所以儘管林海請來了江南有名的大夫,最後也都說“夫人只要心緒康寧,身體也會好起來”,可是賈敏就是……

今日看着林清給她的書信和給林海的書信,慈母拳拳之意託付後事了,這不啻於在賈敏耳邊敲了一記響錘。林清還有堂兄可以託付,也是信得過賈敏,才會以身後事相託付。可是賈敏自己呢?

如果今天她真的有個好歹,她的玉兒就成了喪母長女,林清已經病重,林家近親女性尊長眼見無人了。她就只能將女兒託付給母家,可是京中母親年事已高,兩個嫂嫂真是不提也罷,這世道從來對女子苛刻。

她的黛玉啊,到時候,她千嬌萬寵的嬌兒,難道讓別人作踐了么!賈敏心頭一熱,墜下淚來。

林海趕緊問道:“這是怎麼了!”說著輕輕地擦去妻子的淚水,迭聲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從前是我心窄了,”賈敏握住林海的手:“我總覺得沒個兒子對不住你,擔心玉兒一個人日後艱難。越想心越窄,結果身上也常常不舒坦,今日說起阿琰,我才明白,倘若我真的撒手沒了,咱們女兒只會更艱難!唉。”

林海反握住妻子的手,他無奈道:“瞧你,我不是早就說過了么,家裏幾代以來子嗣不豐,我並未因為這個而怨天尤人,只想着好好教養咱們玉兒不是一樣的嗎?我一直以為你明白,就不會因為這個傷懷,也是我不好,你是女子,原本在這上頭也會想的多些。”

“如海……”

“阿敏,不要想那麼多,到時候咱們給玉兒挑一個好女婿。女婿半子,他們小夫妻過得好,和兒子又有什麼分別呢。倘若我什麼都要四角俱全,首先就要想着祖上的侯爵沒了,那還不得把自己給為難死。”他將臉上有了喜色的妻子摟在懷裏,和他們年輕剛成婚的時候似的,慢悠悠得晃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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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如何逃離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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