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次見面
遙遠的星海中,無數星辰遵循宇宙的規律,安靜地旋轉着。
在距離中央星系極其遙遠的星海盡頭,佇立着一顆很普通、很平凡的小行星。
四周的空間環繞着一層層黑紫色瑰麗的飄帶,天女散花般簇擁着這顆灰撲撲的星球。飄帶柔軟的尾端如同涌動的水波,在真空中劃過時,帶起絢麗的冷光。
這顆星球就在這樣荒蕪冷寂又美到炫目的景色中,靜靜地、孤獨地自轉着。
直到某一天。
……
原靈均從一陣連綿不絕的頭痛中蘇醒過來。
他抹了把臉。四周的風夾雜着粗糙的砂礫拍打面頰,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怎麼回事?”他按了按抽疼的太陽穴,回憶起斷片前的場景,抽了口冷氣:“嘶,拿了獎學金也不用那麼興奮吧,灌了我幾瓶白的?牲口。”
將手臂搭在前額上,過了幾秒鐘,原靈均懶洋洋地睜開眼,想看看幾名舍友是不是喝高了,直接將他扔在了宿舍樓下。
但眼前卻不再是熟悉的校園場景。
原靈均抬起頭,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他深吸一口冰涼的空氣,震撼地看着光華流轉的天空。
天空濛着一層如煙似霧的淡紫色,因為恆星的光芒還未升起,這些淡紫色時聚、時散,在地平線盡頭的黑暗中搖曳出不同的幻影,如同眩目的極光。
鉛灰色的地平線因為這片光暈的烘托,在一片荒蕪寂靜之中也多了幾分天地未明、鴻蒙初開的壯美和恢弘。
“這是哪裏?”他不顧抽疼的太陽穴,皺眉從地上坐了起來。
因為這個動作,腰部突然微微一疼,像是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
“別是被人綁去割腎了吧。”原靈均自嘲道。
他將襯衣扣子解開,伸手進去摸了摸腰側。
指尖沒有發現割腎留下的刀口,倒是觸摸到一件溫熱柔軟的東西,原靈均皺了皺眉,將它從衣服里掏了出來。
“奇怪,這是什麼?”
不知何時被塞進他衣服的是一本書。書籍長八寸,寬四寸,只有一個筆記本的大小,紙張像是什麼動物的皮革鞣製的,觸.手微溫,手指劃過時發出簌簌的響聲。
“嘶。”泛黃的書頁有些鋒利,原靈均一不小心便在手指上留下一道細小的傷口,血液滴落在封皮上,他匆忙拿拇指一抹,發現靛藍色的書皮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個整整齊齊的小篆字。
“《山海經》?”
原靈均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將書翻開看了一眼,發現這本書籍雖然叫做《山海經》,但內頁上大部分空間是留白的,每一頁上都畫了一些神態各異的異獸小圖,這些圖像不知畫師是誰,但個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能從紙上撲出來。
“有趣。”
將書貼着胸口放好,準備以後再細看,原靈均站起身來,四環顧,想要找到離開這裏的路線。
雖然從醒來到現在經歷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他的心態一貫很好。看着四周荒涼而美麗的景色,原靈均的眼中甚至出現一絲驚嘆和躍躍欲試。
“就當是畢業旅行了吧,也算是樁難得的經歷。”
能把荒野求生當做是畢業旅行,不得不說,隨遇而安是原靈均的優點之一。
……
“你……好……”
就在這時,可能是站起來變得高了些,他聽到呼呼的風聲中傳來一聲喁喁細語。
這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刮來的,到達耳邊時已經十分模糊不清,幾乎使人分辨不出其中傳遞的訊息。
難道這裏還有其他人?
原靈均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看着空曠的四周,開口道:“誰?”
“你好。”
似乎很驚詫自己能夠被聽到,傳來的聲音變得更清晰了一些,原靈均按了一下耳朵,發現它不是通過空氣傳遍,而是直接響在自己腦海中的。
這聲音十分優雅好聽,像是某種弦樂低沉的震顫,令人不由心頭一動。
如果自己是個聲控,現在恐怕已經腿軟了吧。原靈均心想。
來人卻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的音色有多好聽,他帶着一絲小小的不好意思道:“那個……你可以先把衣服穿好嗎?”
原靈均低頭看了一眼,一片緋紅浮上從容自若的臉頰,就連脖子上都染了點紅暈。
他先前為了掏出《山海經》解開了襯衣的扣子,等到站起身,因為四周沒人,也就暫時忘記了這一茬,現在沒塞好的襯衣衣角正在風中呼呼翻飛着,露出身材勻稱的上半身,內褲藍色的邊袒.露在空氣中,看起來很像是對不知名的存在耍了個流氓。
“對不起。”原靈均匆忙將衣服扣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他的臉微微發紅,像是塗抹了一層胭脂,十分誘人。
不知名的存在“呼——”地舒了一口氣。
他覺得面前這個人類非常可愛,不由解釋道:“我不是在責怪你,只是一會兒粒子風就要吹來了,我擔心你生病。人類生起病來很麻煩,他們太脆弱了。”
原靈均的腦海中全是剛才發生的尷尬,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話中的不對之處。
“我知道了。”他打斷陌生人的話。
“謝謝你。”他道,然後遲疑了一下,問出穿越后的兩個經典問題:“你是誰?這裏是哪兒?”
陌生人疑惑了一下:“咦?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
那道聲音沉默了一下,自語道:“也是,你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和他們不一樣。”
“那麼好吧。”他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對原靈均自我介紹道:“你好,人類。初次見面,我是你腳下的這顆星球。”
“我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但是我不喜歡它。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給我起一個名字。”
原靈均沉默了三秒。
“這個玩笑不好笑。”
“我不會開玩笑。”星球道。
然後原靈均感覺到腳下的一小堆土動了動,它努力拱了半天,然後“噗”地一聲,從裏面綻放出一株小小的嫩芽,用兩片幼小的葉子輕輕碰了碰原靈均的腳腕。
翠綠色的。
“送給你。”星球開心道:“這是之前從我身上路過的人類留下的,它叫蘭青草。蘭青草曾經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但現在不是了,我現在最喜歡你。”
“謝謝。”原靈均受寵若驚,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點吸引了這顆星球,讓他移情別戀得這麼快。
在這顆灰色的星球上,一點小小的綠色也顯得無比珍貴。
原靈均蹲下身,用手挖了挖土,將蘭青草和周圍的土壤一起挖出來,捧在手心。
這樣說也許有些不恰當,因為當這顆星球意識到他在做什麼的時候,這一小塊土壤就從地上分離開,幾乎是彈跳着帶着蘭青草一起撞進他的手中,然後用根須輕輕撓了撓掌心。
原靈均捧着那株活潑的草,恍惚了一下,感覺自己維持了二十四年的科學世界觀正在受到致命挑戰。
“嗯……你還有什麼證據嗎?”他掙扎了一下:“我是說,一顆會說話的星球,這實在太荒謬了。”
星球並沒有感覺到冒犯,他操縱着風溫柔卷過,為原靈均吹乾手中的浮土。
“我也不知道。”他道:“以前也有人類偶然間發現我,並且在我身上停留,但是只有你一個人能夠聽到我說話。”
“這也許就是緣分吧!”他樂觀道:“說不定我單身一人,不,是單身一球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遇見你。”
於是他又提出了先前的請求:“所以,為我起一個名字吧。”
“給我一個名字,從此以後,對我而言,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人類,對你而言,我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星球了。”
原靈均沉默了一下,覺得這顆單身了不知幾億年的球說話的口氣有點瓊瑤。
“這樣吧。”他不能不負責任,所以提議道:“讓我想想。”
名字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它是一個人,或者一顆球存在於世的證明,它代表着感情、聯繫和紐帶,實在不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隨隨便便就可以取出來的。
“好吧。”星球雖然很想要一個名字,但他十分好說話:“我理解,重要的東西都應該仔細一些。”
原靈均覺得他的瓊瑤味兒更濃了。
“但是你可以給我起一個小名,或者是昵稱。”星球道:“總不能一直叫我‘你’吧。”
這倒是個嚴肅的問題,原靈均同意了。
但是他從來沒給別人起過小名,就連自己曾經養過的一貓一狗,名字都是在網絡起名器上隨即搖的,於是原靈均帶着點忐忑和不易察覺的激動,和星球討論道——
“球球?”
“不好聽。”
“灰灰?”
“不好。”
“大胖?”
“不。”
“牛牛?狗蛋?大柱?”
星球:“……”
他終於意識到,讓這個一看就非常喜歡的人類給自己取個名字,也許並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原靈均感覺腳下的地面顫抖了一下,星球難以置信道:“你們人類都喜歡起這麼可怕的小名嗎?”
原靈均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的起名水平有問題,於是他道:“對,賤名好養活。”
星球又悄悄抖了一下,對敢於頂着這種名字的人類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那你的小名叫什麼?”
原靈均:“……”
他實話實說:“我叫原靈均,小名取的最後一個字,均均。”
星球舒了一口氣:“好吧,均均,那我就取你名字裏的第一個字,叫原原吧。”
原靈均斟酌了一下:“原原不貼切,要不然你叫圓圓,有圓形、圓周、圓滿的意思。”
星球想了想也很是滿意:“好吧,那麼以後我就叫圓圓了。”
兩個人討論完姓名問題后,氣氛和諧了許多,也許因為圓圓的名字是自己起的,原靈均看着它灰撲撲的外表,心裏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
“圓圓,”他問:“你身上沒有其他人類了嗎?”
“沒有了。”星球道:“我身上一直沒有人類,就連最後一支誤闖進來的艦隊也已經在三百年前離開了。”
“……”
三百年前就有人類艦隊經過,這裏顯然不是他生活的地球,甚至不是他生活的時代。
原靈均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怎麼想的,他孤身一人,穿越了時間和空間,來到這顆荒蕪的、安靜的星球上,沒有同時代人留下的痕迹,甚至沒有同類存在,不能不感覺到寂寞。
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這樣奇妙的經歷,也許很多人會羨慕也不一定。”原靈均默默地難過了半分鐘,很快振作起來,安慰自己道。
更何況身邊還有一顆星球的陪伴,這麼大的金手指,簡直像是新手大禮包開出了SSR。
原靈均讓自己學習圓圓的心態,樂觀一些,瓊瑤一些,不要喪。
——說不定他之所以穿越了那麼遠的距離來到這裏,正是為了與這顆星球相遇呢?
圓圓一直沒說話,他察覺到了原靈均身上低落的情緒,但不知如何安慰,於是只好控制着周圍的風安靜下來,努力地“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在他身邊長出了一圈蘭青草。
“別難過了,均均,這些都給你。”他道。
蘭青草的葉子青翠欲滴,頑強地綻放在灰撲撲的土壤上。
“謝謝。”原靈均答應了一聲,閉了閉眼,這才發現眼角不知何時竟有些濕潤。
他有點不好意思,眨了眨眼讓眼淚掉下來。
淚滴滲透在灰色的土壤里,留下一個深色的印子,很快就風乾了。
圓圓像是沒有察覺到原靈均微微泛紅的眼睛,他控制着蘭青草晃了晃葉子,帶着點忐忑和不好意思道:“粒子風快來了,這種風輻射很大,對人類身體不好,均均,你和我回家好不好?”
“好。”原靈均做了個深呼吸,回答道。
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生活總要往前看,到新朋友家拜訪,就是新生活開始的第一步。
“我們一起回家吧!”
·
圓圓說的“回家”,當然不是讓原靈均用兩條腿長途跋涉。
他的話音剛落,地面上便“噗”地鼓起來一個烏龜殼一樣的大土包。
土包和周圍的地面一樣灰撲撲的,不同的是,它的表面長了一圈蘭青草。
這些細細的小草努力伸展着葉片,變高,變長,變得更加茁壯,將自己編織成一圈隔離沙塵的屏障,將原靈均包圍在其中。
然後圓圓的聲音傳遞到他的腦海:“坐好了!”
原靈均還沒來得及對這個土包的造型發表任何意見,就感覺腳下的土壤一震,隨即,像是超跑的引擎加滿了油,它順着風,飛快地在一望無際的星球表面滑行起來。
耳邊的風聲猶如尖利的哨音,透過蘭青草的縫隙,可以看到周圍景色如同飛快退去,變成一道道模糊不清的色塊。雖然沒有任何測速的設備,但原靈均直覺這速度已經超越了高鐵,達到一種讓人心臟劇震,呼吸急促的程度。
男人沒有不喜歡速度的,圓圓的小土包雖然造型簡陋,造價低廉,但帶給了原靈均一種比頂級超跑還要振奮的快.感,他盡情呼吸着帶着草木清香的空氣,感覺之前的煩惱、憂慮都被甩飛在了身後,臉上不由重新露出笑容。
腳下的土包雀躍了一下,飛得更快了。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左右,在原靈均快要沿着緯度線將整座星球縱覽一圈之時,腳下的圓圓牌超跑漸漸減速,停在了一座高峻的石頭山下面。
“我們到了。”圓圓道。
蘭青草自動分開,原靈均從小土包上走下來,看到眼前的石頭山呈現一種險峻的形狀,山脊正面有幾十米寬,擋住了吹來的沙塵和大風,側面卻十分削薄,如同一道鋒利的刃。抬頭望去,巨石構成的山峰似乎看不見頂,上面遍佈着某種火紅色瑰麗的花紋,遠遠看去,就如同一根半埋在星球內部的羽毛。
原靈均手中捧着的蘭青草突然自己滾了滾,落到地上,和其餘的草一起紮根在了石頭山的根部。
原靈均這才發現,石頭山的中心,像是羽桿的位置處有一道細小的裂痕,掩映在叢生的綠草中。
這道裂痕有一米寬,兩米多高,上端呈拱形,恰似一道門。
蘭青草輕輕搖曳了一下,原靈均感覺有道風牽住了自己的手,圓圓道:“進去吧。”
羽毛山果然是中空的。
火紅色岩石一路從入口處蔓延到地下,像是一道天然形成的階梯。
原靈均沿着階梯一步步走下去,腳步聲在中空的山體裏回蕩,發現這座被圓圓稱作“家”的山洞幾乎掏空了三分之一座山體,越往下就越寬敞。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漸漸變得清晰,順着空氣傳遞到他的耳中。
“凱撒抓住莉亞的肩膀,不斷地晃動着,邊搖晃便絕望地大喊道:‘不,親愛的!我不准你死!!!醫生,你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啊啊啊!!!’”
講故事的人語調平板,聲音里有些“咔噠、咔噠”的金屬質雜音,無數聲“救救她”在空無一人山體內部不斷回蕩,漸漸重疊。
此情此景像是恐怖片中的場景,但原靈均向下看了看,並不害怕,甚至有些好笑。
看來過了這麼多年,星際人民的文化鑒賞水平依舊沒什麼進步,狗血言情劇長盛不衰。
他想他大概明白,圓圓的瓊瑤腔是怎麼學來的了。
山體的最底層有一大塊光滑的岩石平台,微微具有弧度的平台表面上擺放着許多七零八碎的小東西。
有動物的骨頭、機械零件、五顏六色的金屬碎片,而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坐着一個小機械人。
它身上滿是銹跡,但從表面的形狀看來,應該是個穿着蛋糕裙的洋娃娃。
洋娃娃的一隻眼珠掉了,蛋糕裙也碎得像是乞丐裝,它的下巴一張一合,正“咔吧咔吧”地響着,用無機質的聲音講故事。
“莉亞傷心垂淚,淚珠掛在嬌艷的臉頰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枝盛開欲敗的玫瑰,她說:‘哦,凱撒,親愛的……’”
“吧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敲了一下機械人的腦殼,它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紅色的光,隨後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圓圓清了清嗓子:“均均,你來啦。”
桌上的小機械人艱難地撐着桌面,用兩條生鏽的腿站了起來,“咔噠咔噠”地向原靈均走去。
同時,圓圓在他腦海中獻寶道:“你喜歡這個故事機械人嗎?”
機械人用了整整兩分鐘的時間才走到原靈均的腳下,用冰冷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小腿。
圓圓的聲音道:“送給你了。”
然後,“咔噠”一聲,它的胳膊掉了。
圓圓:“……”
原靈均:“……”
原靈均受寵若驚。從圓圓不舍的語氣中就可以看出,這個會講故事的機械人陪伴了他不短的時間,甚至連他的講話方式都改變了,他怎麼可以奪人,不,是奪球所好呢?
“對不起。”原靈均道,蹲下身用雙手將小機械人捧了起來,撿起它掉落的手臂,對着光看了看:“好像是螺絲鬆了,電路也有些老化,我幫你修一修?”
“沒關係,”圓圓無所謂道,然而聲音里有一絲藏得極好的心疼:“它裏面的一千三百一十四個故事我已經聽了幾千遍了,壞了就壞了吧。”
原靈均沒有說話,從平台上那一堆金屬碎片中找到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螺絲,用手指小心地將老化的螺絲鬆開,擰上了新的。
手邊沒有機油,也沒有用以更換的電線,他只好先把胳膊裝上。
“試試看?”
找到機械人腦殼後面的紅色按鈕,原靈均將它按下去。
他和圓圓一同期待地望着機械人。
“凱撒、哦不……莉亞……啊!救命!敵襲!我要死了!李涯你這個王.八蛋!”
機械人發出一段無規律的雜音,眼睛中的紅光瘋狂地閃了十幾下,隨後變成黃光、藍光、綠光,最後“啪嗒”一下,滅了。
“警告,警告。小黃雞號能源不足,請儘快充能,請儘快充能。”
圓圓:“……”
原靈均:“……”
“對不起。”原靈均道。
“沒關係。”圓圓回答。
他倒是真心實意地心疼了一下,隨後便表現得像個喜新厭舊的渣球,用空氣將自稱“小黃雞號”的機械人扔到一邊的垃圾堆里,讓原靈均坐到它原先所在的位置上。
“反正現在有你陪着我。”
原靈均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到別人家做客,結果不小心把主人最喜歡的玩具弄壞的客人。
他有些過意不去,試探道:“要不然……我給你講個新的故事?”
“好呀!”
如果圓圓有表情,原靈均覺得他現在一定是星星眼。
“嗯……”
原靈均想了想,覺得愛情故事圓圓已經聽膩了,鬼故事刺激恐怕有點大,童話故事他一時又想不起來幾個。
環抱了一下雙臂,他摸到胸口放着的《山海經》,有了主意。
“我給你講一個古老的傳說吧,它叫做——精衛填海。”
掏出《山海經》翻了翻,原靈均從厚厚的書頁中找出寫着“精衛”的那張圖,邊指着圖畫邊對圓圓講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顆名叫地球的小行星。地球身上生存着一個古老的部落,部落首領被人們稱作炎帝神農氏,他有一個最疼愛的小女兒,叫做女娃……”
恆星的光從羽毛山頂端的空隙中照射下來,打亮了這方石台,以及石台上方坐着的,神態溫和的黑髮青年。
他的手指放在精衛的插圖上,白皙得幾乎發光。
“女娃喜歡到東海游泳,直到某一日,她不慎溺死,再也沒有回來。她的精魂不散,化作了一隻白嘴紅腳的鳥,日日“精衛、精衛”地鳴叫,口銜西山之石,發誓要填平東海……”
伴隨着他的講述,插圖上栩栩如生的精衛鳥神態越發生動,兩隻墨色的眼睛幾乎如同擁有生命一般散發出光彩來。
在原靈均脫口而出“精衛”二字的那個剎那,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屬於鳥類的清脆鳴叫,隨後,一隻白嘴紅腳的鳥兒“嘩啦”一聲衝破紙張,在半空中輕盈地一個旋身,尾羽劃出亮麗的軌跡。
“精衛。”她清脆的啼鳴了一聲,黑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俯視原靈均:“誰在叫我,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