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3)
事情如果梳理一下,應該是這樣的。
蘇青行的父親和母親蘇葉的思念體一起生活在這個總是非常平靜安寧的街道上,雖然蘇青行的父親還有天界的工作,但在蘇葉思念體的印象里自己的丈夫只是需要經常出差而已。
可是這個街區不遠處的荒地上,越來越多的亡魂因為某些契機而進入荒地上廢棄的倉庫,甚至因為這些亡魂對同一個人充滿怨恨,而在倉庫里形成了一個名叫“白初”的怨念體。
這個怨念體不知道真正的白初已經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假貨,甚至和活着的時候一樣熱衷於抓住活人做實驗。
亡魂和怨念體的混合,讓荒地周圍的磁場發生了變化,形成了一個“鬼域”。在某種詭異的平衡下,亡魂和怨念體白初都像是普通人一樣在鬼域中生活。
但是這個鬼域越來越擴大,甚至將半條街都覆蓋在了鬼域的磁場中。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思念體的蘇葉越來越不喜歡周圍吵雜的環境,就連蘇青行的父親都覺得鬼域的存在十分煩人。
再加上思念體的蘇葉越來越思念久久久久未曾見面的兒子,甚至自己幻想着和兒子在這條街上平靜地生活着……蘇青行的父親終究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讓蘇葉見一見自己的兒子。
可蘇青行的父親並不打算享受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他只是想要想要見一面而已。
見一面。
然後再讓一切恢復如常。
所以他從文神君那裏知道了蘇青行的事情,將他帶出冥界,使人封印其記憶,讓思念體蘇葉和失去記憶的兒子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
但蘇青行父親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失去記憶,蘇青行還是注意到了鬼域的存在,甚至因為一次意外遇到了怨念體假白初,和受到磁場影響而出現的假白樺。
甚至在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恢復了記憶!
面對突發情況,因為能力相同而沒有對兒子出手的蘇青行父親直接使人再次封印了蘇青行的記憶,讓文神君修補了鬼域的幻境。
等蘇青行醒來的時候,就以為自己是桂竹的學生,以為自己和白樺是同學,然後和往常一樣上學去……
這就是蘇青行今天早上醒來時的記憶。
結果一天還沒過去,蘇青行的記憶竟然因為文神君的鏡子而再次蘇醒,這可能是他父親都沒有考慮過的狀況。
而徹底蘇醒過來的蘇青行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
就是找到沈思!
言靈既然已經說出口,蘇青行就盯住了正前方的血祭陣,想要看看奇迹會不會真的降臨。蘇青行不敢多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他竟然和已經死去的母親,還有那個人一起生活了那麼久!
沈思的失蹤恐怕也和那個人脫不開關係!
蘇青行和之前使用言靈能力的時候一樣,感覺到周圍所有的靈力都匯聚在自己的身上,然後又像是將自己當成了中轉站一樣,轉了一圈之後再次去往未知的地方。
這應該就是言靈能力開始運轉的表現,這股力量正嘗試着實現蘇青行所說出來的心愿。
“哐當!”
當倉庫里殘餘的黑霧全部消失,之前在龍捲風中被捲起來過的那面奇怪銅鏡又一次掉在了地上,發出熟悉的響聲。
但整件事情還沒有結束,什麼都沒有的銅鏡框內再次出現漣漪,但這一次並沒有出現金色的光芒,而是出現了……一片正紅色!
那紅很鮮艷,看起來不像是鮮血,反而像是……
硃砂。
硃砂一般的紅色從鏡子周圍蔓延開,沿着已經模糊的血祭之陣繼續延伸,像是自己流動的顏料一般將已經模糊不清的血祭之陣補齊。
如果這些流動的東西真的與硃砂有關,那麼繪製血祭之陣的材質從現在開始就不再是鮮血,而是硃砂。
當血祭之陣的最後一筆被補全,紅色的流光劃過。
“這種動蕩的感覺……”皮薩這一刻就站在蘇青行的身邊,他能夠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已經周圍靈力被快速匯聚,“有人正在打開兩界通道!”
就如同皮薩所說的……曾經經歷過通道打開震蕩的蘇青行,也對這種感覺格外熟悉,所以就更加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陣。
通道的打開除了那一段時間的動蕩之外,再沒有其他更大的動靜,或是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特效。
只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蘇青行就看見陣中多了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
沒有像之前一樣進行偽裝,經歷無數次戰場之後變成銀白的頭髮進入蘇青行的眼帘,然後是對方身上一些並不嚴重但卻到處都是的傷痕,最後才是沈思那張熟悉的臉。
無論是身上黑色的制服,還是那張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都顯得風塵僕僕……沈思就這麼單手撐着生鏽了的青行劍,單膝跪着出現在血祭之中。
蘇青行甚至還可以聽見他微微輕喘的聲音,就好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還沒有結束就因為兩界通道的打開而被拽了過來。
“發生了什麼?”蘇青行很清楚沈思的實力,雖然沈思並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特殊能力,但其經歷無數戰場以及千錘百鍊之下所獲得的能力卻足以令他站在冥界的巔峰處。
所以雖然沈思的身上只是一些小小的傷口,也還是讓蘇青行在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心揪了一下。
“……”沈思抬頭看向蘇青行的時候,眼底也有一絲詫異,不過轉瞬即逝,隨着沈思站起身而快速消失不見。
沈思看向蘇青行的眼神一如從前,特別是當他緊緊盯着自家婚約者的時候,就好像全世界就這麼一個人一樣。
可即使如此,沈思依舊沒有回答蘇青行的問題,又沒有告訴他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打算告訴他為什麼自己會陷入苦戰。
單即使沈思一心想要隱瞞,最終也還是有一個人將事情的真相告知給了蘇青行。
“是我派人和冥界做了外交工作。”倉庫原本緊緊鎖着的門突然打開,蘇青行的父親一身“工作”的西服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蘇葉的思念體。
“冥界的死神違反契約,將原本應該留在死神殿的婚約者私自放出,並且解除婚約者能力的禁錮,視冥界安危不顧。”蘇青行的父親看了看沈思,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聽說原本應該永遠留在石塔或死神殿中的‘危險人物’下落不明,冥界的那些人似乎大為動怒。”
“我剛聽說青行是您的兒子,但就連出身天界的您,也將青行視作犯人嗎?”沈思護在蘇青行的面前,用格外疏遠警惕的目光盯着眼前這位名義上的“老丈人”。
“我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兒子視作犯人,但我卻有權利將私自與我兒子定下婚約的無恥之徒變成三界的犯人。”蘇青行的父親嘴角勾起一個完全沒有笑意的弧度,“更何況這個犯人還曾經燒毀過天界的藏書樓。”
藏書樓?
蘇青行記得自己曾經聽說過這件事。
當時蘇青行正在參加鬼城大會的評審會,那裏的人曾經說過天界之所以想要和冥界打仗,就是因為有某個冥界的人燒毀了天界珍貴的藏書樓。
那個人……竟然是沈思?
“無緣無故,何必燒什麼藏書樓?”此時此刻蘇青行的記憶已經完全復蘇,甚至他看見父親身後的母親時,就已經察覺到那其實是一個會說會動的思念體。
如果母親的思念體一直跟在那個人身邊,是不是說明那個人至今仍然未能忘記母親?
“……”沈思依舊沒有回答。
“這位死神先生誤將你當做是天界囚禁在冥界的犯人,所以想要從藏書樓中找到天界的批文,完全恢復你的自由。”蘇青行的父親卻似乎對此了如指掌,“但他卻並未能在藏書樓中找到急切想要找到的東西,甚至誤將藏書樓點燃,於是乾脆一了百了。”
“對不對,死神先生?”
沈思沉默許久,終究說出了第一句話:“我答應過給予青行自由,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讓青行能夠做他想要做的一切,這就夠了。”
“所以你現在受傷,是因為被冥界圍攻?”蘇青行一開始知道沈思利用婚約將自己帶出石塔,並且假裝不知道自己逃婚,任由他逃到冥界入口處的鬼城。
但蘇青行卻並不知道,沈思認為自己是天界的犯人,想要獲得真正的自由只有毀去天界的批文……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燒毀了藏書樓。
“無礙。”面對婚姻者的關心,沈思的目光柔和了下來,“只是一群小丑而已,一路殺出來並不費力!但也必須感謝硃砂先生與文神君幫助,才能這麼快找到你。”
“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蘇青行的父親只是看了沈思一眼,就使得他一時間無法開口說話。
“青行,既然你已經恢復記憶,就該知道冥界並非你的歸處,隨我回去天界如何?”蘇青行的父親先使出聲勸道,然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沈思,“你不會以為這位死神先生真的愛上你了吧?”
蘇青行從未接觸過“愛”這個字,一直覺得這個詞離他很遠,顯得很沉重。
“你別忘了你的能力是言靈。”蘇青行的父親眼底流露一絲戲謔,“我聽說過你和這位死神先生之間的事情,當時你身居石塔,雖然說是封印了能力,但言靈之力與其封印能力,不如禁止我等開口說話。”
“你如何確定自己未曾利用能力讓對方日漸傾心?”
“你如何確定對方看似令人感動的付出,並非是收到言靈能力的影響呢?”
“你如何確定這位先生並非是你寂寞時,不小心控制的一枚棋子?在你完全掌握這個能力前,總是因為一些內心的渴望而失控,所以想要一個人陪陪也很正常。”
“如果無法確定,不如和我回天界去。”
沈思可以確定一件事情,如果說這些胡話的不是他名義上的“未來老丈人”,對方應該已經從這個世界上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