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聞湉試圖解釋一下自己並不是妖怪,但是兩株牡丹似乎真的害怕,不管聞湉再說什麼,它們都死活不肯開口了,非常努力做一株普通的牡丹花。
跟兩株牡丹沒辦法溝通,聞湉又跑到外面去,家家戶戶的門口都種了樹,他想知道是所有的植物都會說話,還是只有那兩株牡丹是特別的。
外面陽光和煦,門口的大樹枝丫隨着微風輕輕的搖擺,除了孩童的玩鬧聲跟雞鴨的叫聲,聞湉再沒有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
把寨子裏的一排樹從頭看到尾,聞湉也沒聽見哪棵樹發出過一丁點的聲音。
他慶幸的鬆了一口氣,看來不是他除了問題,而是屋子裏的兩株牡丹成了精而已。
揪緊的心放鬆下來,聞湉緩緩邁步往回走,路上偶爾有路過的人會好奇的跟他打招呼,還有玩鬧的孩童遠遠的跟着他,好奇卻沒有靠近。
聞湉搬了個小板凳出來,就坐在門口曬太陽。
那兩盆安靜異常的牡丹又被他搬出來放在陽光下,聞湉還記得它們之前說過想曬太陽。
閑坐的時間過的緩慢,聞湉感覺自己已經坐了好一會兒,然而天上的太陽卻只是從東邊走到了中間。
寨子裏的男人們估計是忙碌完了,三三兩兩的扛着農具往回走,偶爾會打個趣,彼此之間都是熟識的。
聞湉雙手撐着下巴認真打量他們。
前世他也干過農活,那時候母親跟姐姐都不在了,他一無所有,為了活命就去莊子上給人幹活,一畝田十個銅板,錢不多但是主人家包早飯跟午飯,靠着這份工他才勉強生活。
莊子上還有很多跟他一樣為了餬口來做工的,聞湉那時候毫無生志,跟他們的接觸也不多,但偶爾也會羨慕這些人,他們雖然過的清貧,但最少有家人作伴,中午有的漢子家裏的媳婦會來給送水,好一點的還會捎帶幾個野果子,聞湉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母親跟姐姐還在,他在地里幹活的時候,肯定也有人給自己送水。
不知不覺又陷入過去的回憶,聞湉愣愣的支着下巴發獃。
“哥哥,你在看什麼?”一個黑瘦的小孩歪着頭湊到聞湉面前,好奇的往他的方向看過去。
聞湉回過神,對他露出個笑容,隨手指了指食堂的方向,“看那裏,煙囪冒煙了,要吃午飯了。”
小孩墊腳望了望食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吸溜了一下口水。
“猴子,你娘喊你回去!”大樹後面又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對着聞湉身邊的小孩大聲喊道。
“不許叫我猴子!”猴子一聽到這聲音就跟炮仗一樣蹦了起來,他動作敏捷的往後一撲,將聲音的主人按在了地上,兩個小毛頭瞬間抱着打成一團。
戰鬥開始的猝不及防,聞湉懵逼的看着打成一團的兩個小孩兒,試圖上去將他們分開,但是兩個孩子顯然是老對頭了,聞湉根本拉不動。猴子稍稍佔了上風,他將另一個小孩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然後手腳靈活的就竄上了樹,得意對滿頭都是灰土的小孩做了個鬼臉。
地上孩子拍拍屁.股爬起來,插着腰跳着腳的讓猴子下來。
猴子挑釁的做了個鬼臉,又往大樹上面趴了一截,甚至還一邊爬一邊把樹枝搖的簌簌作響,樹葉撲簌簌往下掉。
“哎喲,我的老腰啊……”
兩個孩子的激.情對罵之中,忽然插進一道蒼老的聲音,聞湉楞了一下,目光倏然定在面前的大樹上。
大樹還在哎喲哎喲的喊腰疼,隔壁的那顆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抱怨道:“這兩個熊孩子每天都要折騰幾次,爹娘也不知道管管!”
“是呀是呀,我的葉子都快被他們薅禿了。”另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附和道。
聞湉循着聲音來源看過去,就看見右邊的那棵樹下面緊挨着還種了一棵小樹苗,也就一人高,分叉的樹枝上只有孤零零的幾片葉子。
聞湉:“……”
看了看還在吵架的兩個孩子,不遠處的大人們看起來並不在意,他想了想,在袖子裏摸索一會,摸出一把喜糖來。
“別吵了,吃不吃糖?”聞湉捏着喜糖在小孩兒面前晃了晃,樹下的孩子果然就停了聲,目光亮晶晶的看着紅紙包着的糖。
“吃!”
聞湉笑起來,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分了一半糖遞給他,“諾,不許吵架了。”
小孩兒高興的捧着糖,說了一句謝謝哥哥,又得意的朝樹上的猴子晃了晃糖,就寶貝一樣捧着一把糖往家跑,一邊跑還一邊喊,“娘,娘,我有糖吃!”
樹上趴着的猴子傻眼了,他往下滑了一點,眼巴巴的盯着聞湉手裏看。
聞湉朝他招招手,他眼睛一亮,快速的滑下樹站到了聞湉面前。
把剩下的糖放在他手裏,聞湉拍拍他的頭,溫聲道:“玩去吧,以後別調皮了。”想了想他又指了指掉了不少葉子的大樹說:“樹也會痛。”
猴子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看樹又聞湉,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捧着糖飛快的跑了。
身後的大樹晃了晃,蒼老的聲音慶幸道:“終於走了,可憐我的老腰喲……”
其他的樹附和的說了幾句,慢慢又重新沉寂下來。
比起嘮嘮叨叨的兩株牡丹,樹們似乎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
一開始的震驚已經過去,剩下的更多是好奇。聞湉驚奇的打量着這些樹,它們說的話似乎只有自己能聽見,但是為什麼只有自己能聽見,聞湉卻不得而知。
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脖子裏的長命鎖,鎖身光滑圓潤,是經常被撫摸把玩才有的溫潤觸感。思考了半晌,也沒想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聞湉只能把這一切歸結於神靈顯靈。
他都能重活一回了,能聽得懂花花草草說話,似乎也不算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午飯的時候楚向天過來找聞湉。小喬今天不在,他就親自過來找聞湉去吃飯。
聞湉對着楚向天心情有些複雜,在昨晚之前,楚向天在他的心裏的形象都是不好惹的土匪頭子,但是過了昨晚,又覺得這人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兇惡。可要真的對他態度好起來,似乎又不太符合目前的立場。
雖然楚向天處處以禮相待,但是本質上,他們一個匪徒,一個是人質,如果有機會選擇,聞湉肯定是能跑就趕緊跑的。
楚向天不知道他的複雜心思,他向來喜歡美人,聞湉長得好看又頗合他口味,人面對自己喜歡的事物,總會忍不住多縱容寬待一些。
“身上的傷好點沒?”
他這麼一說,聞湉才反應過來,似乎背上已經不怎麼疼了,他反手在背上按了按,只有些淺淺的鈍痛感,比昨天一碰就痛的狀況好太多。
“已經不怎麼疼了。”
楚向天點點頭,兩人並肩往食堂走。
路上楚向天順口就說起了四方鎮的事情,“想知道四方鎮的消息嗎?”
聞湉微微側臉,有些驚訝:“可以嗎?”
“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楚向天就慢慢給他講四方鎮的情況。
聞湉在西山道被綁架后,送親隊伍直接撤回了聞家,親自然是成不了,聞家派人報了官,只是四方鎮只是個小地方,駐守的官兵不多,想要跟西山頭的土匪抗衡,實在是獨木難支。
“聽說你母親向焦家施壓,要連同樂河鎮的官府一同上西山頭剿匪。”
樂河鎮跟四方鎮分別就在祈天嶺的兩邊,單獨一個鎮子的官兵或許拿西山寨沒辦法,但是兩個鎮子的兵力聯合起來,以聞湉看到的寨子情況,兩邊硬碰硬的話,也夠西山寨的元氣大傷了。
“你不擔心?”聞湉詫異的看他一眼。楚向天說這事就像說笑話似的,絲毫看不出在乎來。
楚向天挑眉輕笑,說出的話卻狂妄,“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
聞湉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再次深刻的認識到身邊這個人是個真正的土匪頭子,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昨天說的答應我一個要求還算數嗎?”
楚向天:“自然算數。”
聞湉抿唇,試探着說道:“你能讓人給我母親帶個信嗎?”
他被綁架了兩天,母親跟姐姐在家裏不知道急成了什麼樣子。而且他爹的真面目還沒戳破,加上重生以來的發生的事情,他發現竟然沒有一樣是跟上一世的發展軌跡重合的,他實在擔心因為他的原因造成什麼變動影響了母親跟姐姐。
楚向天沒有猶豫,“傳信倒是沒問題,但是你母親未必會信。”
聞湉微愣,隨後反應過來,他人在土匪窩裏,就算楚向天真的派人去給母親傳信,想必母親也不會相信的,恐怕只會以為他是受人脅迫,反而更加的擔心。
“那你說的話會算數吧?”
楚向天戲謔的看向他,“這麼不相信我?那等事情辦完了,我親自送你回家。”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言語間帶上了幾分暗示的曖.昧,但是聞湉哪裏有心思配合他,他還惦記着家裏的母親跟姐姐,聞言搖搖頭拒絕,“你把我放在山下,我自己回去。”西山寨又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可不想讓人以為他跟土匪頭子有什麼關聯。
被拒絕的這麼徹底,楚向天嘖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吃過午飯,聞湉一個人回去,楚向天似乎很忙的樣子,飯吃到一半有人來喊他,他急匆匆的就走了。聞湉隱約聽到樂河鎮還有四方鎮的字眼,猜測應該是跟他之前說的聯合剿匪有關。
寨子裏的時間過慢而平靜,這天午飯之後聞湉就沒再見過楚向天,寨子能去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一遍,附帶還發現了許多會說話的花草,反正也沒事,聞湉假裝坐草地上曬太陽,其實在偷偷聽花草們聊天。
聽了大半天,花草們大多在談論今年的氣候怎麼樣,雨水足不足之類,但是也提到了不少有用信息。
比方說,花草們說最近山下來了不少人,把整座山都圍了起來,它們說山下的人個個都拿着火把,害怕他們會放火燒山。
聞湉推測應該是官兵到了,而且至少已經在山下過了一晚上,聲勢如此浩大,多半就是四方鎮跟樂河鎮的聯兵。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葉,想去找楚向天問問情況。
回到小喬家,卻發現楚向天已經等着他了。
“當家怎麼過來了?”他下意識想問四方鎮的情況,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他安安穩穩的待在寨子裏,沒道理會知道外面的情況。
楚向天說:“你的父母帶着官兵在山下。”
聞湉眼皮跳了跳,乾巴巴的哦了一聲。
楚向天揶揄的笑,“害怕了?”
聞湉垂下眼睛,沒有作聲,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放心吧,不會有事。”楚向天站起身,低着頭看他,“不過需要你幫一個小忙。”
“我能幫什麼?”聞湉不解。
楚向天收起笑容,輕聲說得罪了,然後就將聞湉綁了起來。
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聞湉不舒服的掙了掙,神情有些慌亂,“你要幹什麼?!”
楚向天將他束好的頭髮也拆散,胡亂的披散在身後,滿意的端詳片刻,說:“你跟常喜去外面走一圈,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就好。”
聞湉扭頭看他,心裏咚咚打鼓,之前對他建立的一絲信任再次崩塌,“你說過會放我回家的。”
楚向天被他逗笑了,伸手在他頭頂按了按,“看來非要我親自把你送回聞府,你才能信我了。”
“老大。”常喜從外面的進來,“官兵還圍在下面。”
“讓人把投石機推出去,你帶着聞湉到外面走一圈,讓他們看見人,再把他帶回來。”
“好。”常喜臉上沒有往常憨厚的神色,不笑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是兇惡的,他點點頭,帶着聞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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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帶着聞湉離開,楚向天則去了議事堂。
其他人都去了寨子外面防禦,以防官兵突襲。此刻只有周傳青在裏面,他沒向平時一樣一身寬袍大袖,而是換上了一身窄袖勁裝,暗淡的灰色平常且不起眼。
周傳青向他彙報進度,“探子回報,那邊的人手抽調了起碼一半。”
“好,都準備好了?”
周傳青:“這次我親自帶人過去,不會有錯。”
楚向天點頭,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小心。”
簡短的對話之後,周傳青就迅速的離開,楚向天雙手背在身後,看了看天色,不緊不慢的往常喜那邊走去。
聞湉跟着常喜出去,到了寨子外時,常喜一改客氣的態度,說了一聲抱歉,就使勁的推了聞湉一把。聞湉沒反應過來,趔趄的往前沖了一下,才有些狼狽的站穩身體。
常喜神色兇惡,動作粗魯的推着聞湉往前走,走到山道口,才拉着聞湉的手上的繩子停下來。
再往前,就是西山頭的山道口。西山頭是祈天嶺的分支,地勢高,兩面都是險峻山石,只有前後兩邊有路可以通行。後山的路被人為阻斷,只能靠弔橋通行,弔橋平時都是收起的,是西山寨保留的退路。而前山的路則跟西山道相連,山路陡峭狹窄,上面的人下來麻煩,下面的人想上去更不簡單。
地形易守難攻,官兵不敢硬沖,兩方人馬只能在山道口對峙。
常喜抓着聞湉站在中間,一揮手,身後就有人推着兩架威武的投石機過來。
投石機的輪子壓過地面,發出微微的震動,聞湉一驚,頓時就用力的掙紮起來,“這跟楚向天說的不一樣,我母親還在下面!”
兩方人馬隔得並不近,但是聞湉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官兵中間的傅有琴,先前他以為只是自己陪楚向天演一場戲,可現在他們連投石機都推了出來,西山寨佔據地利,如果真的往山下投石,下面的傷亡只會多不會小,他的母親隨時都在危險之中。
常喜被他忽然的掙扎的嚇了一跳,只能用力的抓住他防止他掙脫,聞湉憋足了勁兒踢他,想要趁機掙脫的往下跑,但是常喜力氣太大,沒兩下就把他制住了。
見他實在掙扎的厲害,常喜只能小聲的解釋道:“老大讓搬出來嚇唬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