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氏呢喃着睡去,那碧桃低垂着眉眼放下繡花帳子,恍若根本沒聽見這些隱密一樣。
有時候想要活得好,就要學會做一個瞎子和聾子。
都城裏最喧鬧的一日,終於在夜深人靜之際落下了帷幕,一切都好像很完美,可惜,命運就像個長舌的婦人,總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然後偷偷藏在一旁抓把瓜子看好戲。
當太陽再次升起之時,忠勇王府內外的下人們早早就起來,輕手輕腳的在管事的指揮下拾掇昨日盛宴留下的凌亂,洒掃庭院,擦抹桌椅,極力要在王爺和王妃睜開眼睛的時候送上一個最完美的家園。
當然,手裏忙碌着,腦子裏也沒閑着,按規矩,王妃進府第一日是要接見闔府的奴僕,點名外加打賞。昨日那些被指派到丞相府去幫手的人都得了重賞,就衝著王妃娘娘那份厚厚的嫁妝,他們今日定然也會發筆小財。
但是,他們的美夢還沒等作到一半,主院裏傳來的一聲怒吼就徹底把這美夢砸得細碎。
“你怎麼在這裏?來人!”
正囑咐人去廚下看早點的總管洪公公,聞聲身子猛然一僵,下意識就覺得是有什麼禍事發生。他也沒了往日的穩重,跌跌撞撞就跑去正房。
此時,兩個在外間的葉家陪嫁丫鬟已經嚇得軟倒在地上。
只穿了白綢中衣的左元昊,半敞着衣襟露出胸前古銅色的肌膚,眉眼仍帶着几絲初醒的迷茫,但臉色卻是鐵青至極。
面對百萬大軍尚且不見慌亂,如今卻是破天荒的滿臉震驚,指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怒聲喝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蓮兒呢?”
葉蘭本來正略帶嬌羞的理着衣衫,想起昨晚的魚水之歡,雖然疼痛,但她終究成了他的女人。可惜,她尚未來得及細細品味初為女人的不同,就聽得左元昊提起妹妹葉蓮,於是下意識就衝口嚷道:“六哥哥,昨日是我同你睡在一處,我才是你的王妃!那個賤女人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
一邊說這話,她連忙下了地,伸手去抓左元昊的衣襟。
“閉嘴!”不等她說完,氣極的左元昊已是狠狠把她甩到一旁,嫌惡的撕了衣襟扔到地上,冷笑道:“你自己尚且聲名狼藉,居然也敢羞辱蓮兒?別以為你爬上本王的床,就是王妃了。快說,蓮兒被你藏哪裏了?”
“你,你居然推我?”葉蘭難得服軟地剖開一片真心,不想卻換來如此對待,她再也忍不住,跳起來扯了床上沾染了血紅的帕子,極力證明自己的貞節,“六哥哥,你看我沒有失貞,我是好女子!我們早就訂親了,你不能娶那個壞女人!我才是你的王妃,我才是!”
左元昊鐵青着臉,不耐再同這瘋女人糾纏,喚了丫鬟僕役去尋人的時候,突然聽得床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之聲。
有膽小的丫鬟嚇得驚叫着退到門旁,被大管家狠狠瞪了一眼,趕緊捂了自己的嘴巴。
左元昊墨眉高挑,大步走到床前,彎腰就從床底扯出一個被捆了手腳的女子。
眾人定睛一看,居然正是神秘失蹤的新晉王妃,相府二小姐葉蓮。
“哎呀,小姐。”兩個陪嫁丫鬟這會兒也不怕了,連滾帶爬的衝過去,很快就為主子解了繩子。
葉蓮也不起身,只是坐在地毯上抬頭望着左元昊,一雙桃花眼淚意盈盈,訴不盡的千般委屈,萬般驚恐。“王爺,蓮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本是個美人,這般梨花帶雨,情意切切,哪有男子會不疼惜。
左元昊立刻把她抱進懷裏,安慰道:“蓮兒不怕,本王在這裏。”
葉蓮臉埋在他懷裏,哭得哀切嗚咽,雙手卻在袖中掐得指節泛白。其實黎明時候她就醒了,聽着床上兩人的呼吸聲,她恨得眼睛都紅了,但自小娘親告誡的話在腦海里翻滾,她幾乎咬破了嘴唇才忍耐着沒有叫出聲,一直等到這樣的時刻,佔據絕對的上風,便能再次把葉蘭踩在腳下。
恐怕她的這個姊姊永遠不會知道,她把鞭法學得越好,才越糟糕,因為六王爺最喜歡的是柔弱的女人,痛恨一切刁蠻和跋扈。
果然,左元昊眼裏憐惜之意更濃,愧疚說道:“蓮兒,都是本王不好,昨晚酒醉,讓你受苦了。”
“王爺,不怪您,是蓮兒太笨了,昨晚姊姊進來說話,我還以為她是真心恭賀我們,沒想到……嗚嗚,蓮兒好後悔啊。”
葉蘭眼見昨晚還屬於她的懷抱,這會兒生生被人奪了去,恨得想要揮鞭子,破口大罵,“葉蓮,你這個狐狸精!六哥哥是我的,你給我滾!”
洪公公偷偷瞧着自家王爺眉梢跳了幾跳,明顯是暴怒的前兆,連忙喊了兩個小太監上前半攔半抱了葉蘭,末了低聲請示道:“王爺,要不要老奴派人請相爺來一趟?”
“當然,我倒要問問丞相府是怎麼教導女兒的,如此膽大包天?”左元昊惱怒至極,雖說昨晚算不得他吃虧,但只要一想起來,心裏總有種吃了蒼蠅的噁心之感。“先把她關去柴院,整個房間擺設都換掉!”
說罷,他才低頭柔聲哄勸葉蓮,“蓮兒,我送你去桃花閣,你不是喜歡那裏的風景嗎?咱們先小住幾日,如何?”
“好,有王爺在身邊,住哪裏蓮兒都喜歡。”葉蓮再次趴在他懷裏,溫順又嬌弱,可惜背向所有人望向葉蘭的雙眼卻滿滿都是挑釁和嘲諷。
葉蘭恨得跺腳,高聲嚷道:“你們不能走,給我回來!我才是王妃!”
許是真的急了,她拚命甩開兩個小太監就想追上去,可惜,腳下卻不小心踩到了裙擺,一個趔趄撞到了堅硬的紅木桌角,瞬間昏死過去。
鮮紅的血滴順着葉蘭的額角淌下來,嚇得眾人一時之間都不知如何是好,齊齊望向一臉不耐煩的六王爺。
“王爺,您看是不是請個太醫來?”洪公公自覺主子大婚第二日,府里若是鬧出人命實在有些不吉利,試探着問道。
左元昊不等說話,葉蓮卻是掙扎着撲到葉蘭身上,焦聲呼喚着,“姊姊,你怎麼樣?你快醒醒,你若是有事,我如何同父親交代?父親一定會責罰我的。”
左元昊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裏閃過一抹冷冽,伸手直接扯起葉蓮攬在懷裏,冷聲說道:“你如今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我看誰能責罰你?”
“王爺,”葉蓮一臉感動,身形越發如同菟絲草一般纏到左元昊身上,但依舊擔憂道:“父親震怒,蓮兒怕……”
“怕什麼?他教養出的好女兒!昨晚之事本王還沒讓他給個交代呢!”說著話,左元昊就攬着葉蓮走了出去,末了扔下一句,“找個大夫看看,別讓她死了。”
“是,是。”洪公公趕緊吩咐下人去太醫署找人,又喊了兩個丫鬟直接把葉蘭抬回床上,從香爐里抓了把香灰,掩到傷口上。不知是血流得差不多了,還是香灰真起了作用,過了一會兒,居然不再有血珠兒滴落。
有個膽子大的丫鬟,瞧着葉蘭臉色有些慘白,胸口也不再有起伏,下意識就伸手試了試鼻息,緊接着就被嚇得撲通跌倒在地,“總、總管,好像沒氣了……”
“什麼?”洪公公心頭一哆嗦,想起以寵女聞名都城的葉丞相,立時覺得額角青筋暴跳。“不會吧,方才不是還好好的,你再試試?”
那丫鬟哪裏還敢伸手啊,正是猶豫的時候,留着一把花白鬍子的太醫終於趕到了。
常在皇宮和富貴人家走動,老太醫早就練就了泰山崩塌於前面不變色的絕技,眼見喜房裏鮮血染地,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彷佛這是很尋常的事一般。
仔細檢查之後,終於說道:“這位……嗯,夫人,失血過多以致昏迷,雖然心跳微弱,好在還吊著一口氣,待得一會兒裹好傷口,老夫再開一張補血益氣的方子,吃上半個月也就無礙了。”
聽聞此言,洪公公長長舒了一口氣,讓人請太醫下去開藥方。他琢磨了一會兒,還是跑去桃花閣請示主子。
風景優美,清靜又雅緻的桃花閣里,左元昊聽了洪公公的稟告,再掃了一眼臉色蒼白,柔弱躺在榻上的葉蓮,厭惡的揮揮手吩咐道:“沒死就沒死吧,再請太醫過來給王妃瞧瞧,開副安神方子。”
“是,王爺。”
葉蓮假咳兩聲,捏着帕子抿了抿唇角,柔聲道:“王爺,蓮兒沒事,就不要勞煩太醫了吧。”
“怎麼會沒事?地上那般寒涼,你自小身體就弱,若是病了,本王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