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穿的是毫不起眼的細布灰袍,但人生的俊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度翩翩,一看就不是普通車夫,可想而知車裏面的人更大有來頭。傅宸掃了車簾一眼,回道:「正是,不知你們……」

許嘉輕嘆一聲,看看西邊快要落下山頭的紅日,解釋道:「我家公子乃京城人士,此番剛從菏澤歸來,不想半路舊疾發作,急行不得。方才與村人打聽,此地距離前面信都城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我們慢行過去城門多半已關,便想在貴庄叨擾一晚,不知公子能否行個方便?或是要與家中長者商量?」

附近就自家的莊子好,怪不得對方會尋過來。

傅宸喜武,骨子裏也有俠義之氣,觀許嘉不似姦猾之人,又自信一身功夫超群,痛快地應下了:「出門在外,誰沒有需要幫襯的時候,二位請吧,只是寒舍簡陋,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公子客氣。」許嘉道謝,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與傅宸:「冒然投宿,多有叨擾,一點心意還請公子笑納。」

傅宸拒不肯收,兩人推遲一番,許嘉只好收起銀子,折回車前請道:「公子下車吧。」

裏面的人應了一聲。

只一道輕輕的鼻音,傅宸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好奇裏面到底是何等人物。

車簾被許嘉從一側挑開,露出一襲雨過天青色綉雲紋錦袍,隨着輕微的衣衫摩擦聲,男子起身離座,舉止從容踩着凳子下了馬車。簡簡單單的動作,因男子通身貴氣,竟好似他踩的是白玉階,而非黃木凳。

傅宸抬頭,看清對方容貌后,不知緣何想到了他的寶貝三妹。

二妹十五,三妹十三,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傅宸偶爾跟父親提起人選,二妹還好,輪到三妹,父子倆都覺得單論外表,沒有人能配得上他們的濃濃。但此時此刻,傅宸終於發現了一個……

他看得入神,徐晉微微皺眉。

許嘉察言觀色,輕聲咳了咳。

傅宸瞬間回神,連忙轉身請二人入內,藉以掩飾面上尷尬。

真是的,胡思亂想什麼,此人長得再好,也只是空架子罷了,誰知道他什麼來歷?且看起來比他還要大個一兩歲,等濃濃到了出嫁的年紀,人家說不定都當父親了,根本配不到一處。

安排好客房,傅宸去了後院。

傅容一直等着他呢,「來的是什麼人啊?」

傅宸搖搖頭:「沒細打聽,借宿的,明早就走了。」

果然如此,傅容不再多問。

而前面的客房裏,許嘉替徐晉泡了一壺自帶的雨前龍井,低聲請示:「王爺打算何時動手?」

夕陽燦爛柔和,晚風清爽怡人,傅容就吩咐蘭香把晚飯擺在院子裏的槐樹下,一人獨坐。

本來今晚哥哥答應陪她用飯的,但前面來了客,哥哥總要盡地主之誼。

飯食依然清淡,一碗薏苡仁粥,一盤竹筍鯽魚湯,是傅容病後慣吃的,有些膩了,不過看着不遠處交頸而卧的兩隻小黃鵝,傅容難得胃口不錯,用的比前陣子多了些。

西牆根兒種了一溜薔薇,爬了滿牆,碧綠枝葉中紅粉白幾色薔薇開得熱鬧,如大好年華的少女。

能擁有兩世豆蔻年華,她何其有幸?

「蘭香,去取剪刀來,我選幾枝花擺到屋裏。」趁夕陽未落,傅容興緻勃勃地道。

蘭香喜笑顏開地去了,還體貼地搬了一個板凳出來,「牆頭花開的好,姑娘在下面指,我幫姑娘剪。」好久不見姑娘有這份閒情逸緻了,她當然要哄姑娘開心。

傅容剛想說她自己剪就行了,餘光里瞥見乳母孫嬤嬤從廂房走了出來,偷偷笑了笑,及時改口道,「好啊,那你小心點,摔下來我可接不住你。」這段日子她苦,孫嬤嬤跟蘭香也不好受,夜裏輪流守在她旁邊,生怕她睡夢間撓破水痘,兩人都瘦了一圈,傅容不想再讓乳母擔心。

她負責選,蘭香在上面剪,孫嬤嬤虛扶着蘭香雙腿,歡聲笑語的,不知不覺剪了七八枝。

挪到外間,傅容挑了最好看的六枝分到兩個花瓶里,一個擱在自己閨房,一個讓小丫鬟給傅宸送去,剩下一枝剪成簪花插到發間,回頭問孫嬤嬤:「這樣好看不?」

小姑娘天真爛漫,孫嬤嬤笑着點點她鼻子:「好看好看,真臭美,天都黑了還要戴花。等着,明早嬤嬤再給你選朵最好的,姑娘戴上問二少爺去,保管二少爺瞧傻了。」

傅容又對着鏡子瞅了瞅,故意忽略了額前帘子般的碎發。

沒過多久,西屋熱水備好了,傅容讓孫嬤嬤先回房歇息,只留蘭香伺候。

她也是這兩天才能沐浴的,之前全靠蘭香用巾子幫她把完好的地方擦拭一遍,因此能再次坐到浴桶里痛痛快快泡個澡,是傅容一天裏最舒服的時候。等她脫完衣服發現身上幾個小痂不知何時脫落了,心情更好,興奮地催蘭香:「快幫我看看,背上的痂掉了沒?」

蘭香忙將衣裳掛在屏風上,回來瞅瞅,實話實說:「還有兩個小的。」

傅容臉上笑容斂了,褪了褻褲,跨進木桶。

蘭香小心翼翼地幫她擦身子,知道傅容情緒低落,專揀好聽的說:「姑娘,葛先生配的玉雪露真好,你看之前結痂的地方,起初有點粉紅,現在跟旁處差不多了,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相信用不了多久定能恢復如初。」

傅容抬起胳膊,玉臂白皙瑩潤,確實挺滿意的。

蘭香鬆了口氣。

等傅容頭髮幹了,蘭香服侍傅容歇下,關好窗子熄了燈,輕步退了出去,在外間榻上歇了。

傅容身上只剩零星幾個痘痂,就沒再用她守夜。

村裏的夜晚好像更加靜謐,傅容愜意地躺着,在清幽的薔薇花香中思念城中親人。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睡著了,便沒發現有細細的竹管透過窗紙冒了進來,送進一縷輕煙。

窗下腳步輕微,有人走了,又有人來了。

輕輕一聲響,外間屋門被人推開,很快一個黑影從容不迫地挑簾進來,站在炕前一動不動。如此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黑影才掀開蒙在燈籠上的黑布,露出柔和光亮。

後院的人都中了迷香,效用有兩個時辰,不怕這點燈光泄出去。

將燈籠放在一旁,徐晉隨意打量這間閨房。

南面大炕臨窗而搭,東邊黃梨木茶几上擺了一個白瓷花瓶,裏面三朵粉紅薔薇,嬌艷嫵媚。

看到花,就想到人。

收回視線,徐晉側坐到炕頭,凝視身邊熟睡的小姑娘。

這個兩輩子加起來,他唯一能接近的姑娘。

前世,他不想再回憶,他只知道,他要定了她,目前也只能要她,那這輩子,他就要確保她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不會再有什麼前夫和離,也不會再有看上安王,他要她心甘情願來他身邊,做他的女人。

論容貌,他不輸於徐晏安王,論身份更是勝過他們,只要他佔了先機……

前世帶她回府後,他命人收集她的一切,除了年代久遠實在查不到的,或是一些日常瑣事,她身邊發生過的大事他幾乎都知道,也就明白她一直都是個愛慕虛榮的聰明人,上輩子困於冀州,徐晏是她見過的最好人選,才一心嫁了過去。這次他主動來到她身邊,聰明如她,沒有道理不選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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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天香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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