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但她們顯然低估了王爺對王妃的疼愛,收拾完浴室,梅香回後面的下人房了,蘭香今晚當值,關上屋門正要轉身,突然聽到內室傳來熟悉的床板咯吱聲。
蘭香瞅瞅面前已經落下的門栓,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打開門,暗暗懷念起王妃懷孕的日子。
這邊床榻吱吱嘎嘎響個不停,景陽侯府上房早就靜了下來。
林氏仰面躺着,想到阿福、阿喜回稟的那些話,心裏莫名不安。
沈晴那丫頭心思可不簡單。她自認母親中風,她未必是一日不落、毫無怨言地貼身伺候,沈晴卻能,將老太太打理得乾凈整潔,得了丈夫再三誇讚,還特意叮囑她給沈晴挑門好親事,別再計較沈晴曾經衝動下犯的錯。
林氏氣丈夫輕易被沈晴騙了,但她沒有證據證明沈晴暗藏心機,畢竟哪怕沈晴是為了討得舅父原諒,將來好嫁個好人家才細心照顧外祖母的,這也是人之常情,丈夫不會放在心上。說到底,沈晴是他的親外甥女,對於妹妹留下的這個遺孤,丈夫一直是當成女兒照顧的,沈晴犯錯他生氣,但也會原諒,因此她不能在丈夫面前說沈晴的壞話。
包括林韶棠,她的親侄子,她也不能直接將人叫到身邊,提醒他遠離沈晴。男人跟女人的想法不同,很多女人在意的事情,男人不以為意,跟他說了,指不定還嫌棄你心胸狹隘。
告訴侄子沈晴曾經想要勾引太子?
這哪是一個姑母該跟侄子、該跟未來女婿說的話?況且無憑無據,沒準適得其反,讓林韶棠誤會她這個准岳母故意跟一個孤女過不去,顯得她度量小,或是引得侄子懷疑女兒在她面前說了什麽,她是替女兒做主呢。
林氏很了解自己的侄子,那是一個謙和有禮的少年,除非他親眼所見,他不會懷疑沈晴接近他是別有居心的。或許自己可以在沈晴出手前就徹底斷了沈晴的念頭,不給她機會,可是以後呢?以後女兒嫁給侄子,小倆口不在她眼前了,再有心懷不軌的女人接近侄子,就憑女兒那脾氣,一氣之下還不主動將男人推到對方身邊。
林氏相信侄子對女兒的心意,他絕不會主動拈花惹草辜負女兒,她最怕的,是侄子被人騙了。
沈晴好解決,但她得讓侄子見識一下女人的心機,吃過虧了,以後他才不會給那些人機會。
次日上午,林氏命人去叫阿福、阿喜過來,兩個丫鬟很快就來了,恭恭敬敬地站在她面前。林氏剛要開口,意外發現二女有些不對勁兒,阿福瞧着還算鎮定,阿喜低垂眼瞼,右手不自覺地攥着袖口。
昨天下午她們來回稟事情時可不是這樣的。
林氏心中動了動,暫且沒有說話,慢條斯理用了盞茶,才輕飄飄地道:「怎麽,是想讓我用刑,你們才肯主動交代嗎?」
阿喜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連連磕頭,「夫人誤會了,奴婢沒想隱瞞夫人,本想等夫人吩咐完就稟明夫人的!」
阿福同樣跪了下去,磕頭求饒。
林氏低頭看她們,「行了,昨天你們回去後她到底做了什麽,一五一十說給我聽。」
其實不用問也能猜到,沈晴想要出手,必須先收買兩個丫鬟替她辦事,幫她瞞天過海。
此時此刻林氏無比慶幸,阿福、阿喜本來只是她院裏的三等丫鬟,功夫還沒練到家,做過虧心事後難以坦然面對她這個當家主母,換兩個心機深、沉得住氣的,她恐怕真要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栽跟頭了。
阿福、阿喜回了五福堂,沈晴早就在等着她們了,仔細打量兩人一眼,笑着問:「夫人找你們做什麽?」
阿喜看向阿福,阿福平靜地道:「夫人提醒我們,若是四姑娘過來時,姑娘想提您跟表少爺一起釣過魚的事情,我們要想辦法打斷姑娘,不能讓四姑娘知道此事。」
沈晴點點頭,「知道了,阿福先下去吧,阿喜留下來幫我剪剪指甲,有點長了。」
阿福坦然地退了出去。沈晴目送她出門,轉身坐到榻上,慵懶悠閑。
阿喜乖乖去拿剪刀,搬起綉凳擺在榻前,真的就要幫她剪指甲。這個丫鬟心思比阿福簡單多了,沈晴笑笑,示意她放下剪刀,輕聲問她,「夫人到底找你們說了什麽?」
阿喜驚訝地抬起眼,彷佛不懂她為何這樣問,「就是剛剛阿福說的那樣啊,夫人大概是怕四姑娘知道後生氣吧,昨天我們、我們回稟時夫人沒想到,今日又特意提醒我們……啊,姑娘是不信我們嗎?」後知後覺般,她緊張地站了起來,急切地表忠心,「姑娘,我們說的千真萬確,您、您不會食言吧?」
沈晴緊緊盯着她的眼睛。昨天兩個丫鬟從前院回來,她故意將老太太最寶貝的一隻祖母綠手鐲摔碎了,藉此威脅兩人聽她的話,否則她就跟老太太誣賴是她們摔壞鐲子,屆時老太太動怒,林氏也保不住她們,輕則家罰,重則發賣出去,甚至關進大牢。阿福阿喜兩個嚇得跪在地上求饒,她再發個甜棗,每人給了一百兩銀票,要求她們替她辦事,將來她得償所願,再送每人一百兩。
恩威並用,沈晴願意相信她們,但也不敢全信。
從懷裏摸出一個五兩的銀錠子,沈晴掂了掂,小聲對阿喜道:「阿喜,我信你,但我不太相信阿福,這塊銀子給你,以後若你發現阿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譬如偷偷將我要做的事情透露給夫人,你儘管告訴我,發現一次我便賞你五兩銀子。」
阿喜喜出望外,接過銀子連連道謝,「姑娘放心,阿喜以後全聽姑娘的!」
沈晴滿意地笑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將銀子藏隱秘些,別叫她看到。」
阿喜高興地走了。
回到下人房,看到阿福坐在屋門口擺弄針線,瞧見她立即迎了上來。
阿喜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進屋後興奮地將沈晴的所作所為說給阿福聽,還顯擺了一下新得的銀錠子。
阿福有些羨慕。
夫人可是說了,只要她們好好配合表姑娘,別在表姑娘面前露出任何已經背叛表姑娘的破綻,將來事情結束,表姑娘給的那些銀子就都是她們的了。如此一來,她們既不用擔心事發之後被夫人降罪,又有大筆的銀子拿,何樂而不為。
「沒看出來啊,你比我還會演戲了。」阿福親昵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阿喜笑道:「還不是因為你的提點。」她並非忘恩之人,翻出一個三兩的銀錠子給阿福,「姊姊別跟我客氣了,沒有你我也做不成夫人院裏的三等丫鬟,更不會撿到這份美差,以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互相提醒,一起辦好這份差事吧!」
阿福高興地點頭。
沈晴要她們做的,無非是打探林韶棠何時去花園。
沈晴聽傅品川跟傅老夫人提過的幾個婚嫁人選都是外地官員之子,看來舅父再欣賞她對老太太的孝順,都因為她意圖嫁進東宮的事情心裏存了芥蒂,不願留她在京城。既然嫁給誰都要離京,眼下又沒有機會接觸旁的外男,與其讓林氏隨便挑個看似不錯、背地裏說不定如何不堪的男人給她,她不如自己選。
林韶棠不用說了,自己對他有幾分了解,傅宥因為傅寶對她這個表妹冷眼相看,毫不講道理,林韶棠卻不是,他會因為傅寶刻意迴避她,但兩人真撞上了,也不會甩冷臉給她看,如此可見,林韶棠要麽也不是多喜歡傅寶,要麽就是心軟,只要她計畫得夠好,她自信能應付這個男人,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能得到他的憐惜和敬重。
麻煩的是林家,那是林氏的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