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想着,麗妃來了。
傅容目光變了變。
因為那場小產,嘉和帝對麗妃寵愛更盛,據說一個月裏只有兩三晚是來昭寧宮的,柔妃那邊基本上不去了,有空就將二公主叫到御花園同麗妃一起賞景。女人的底氣來自男人,被嘉和帝這樣寵愛着,麗妃身上村女的怯弱越來越淡,妝容越發雍容華貴,配着她天生的美貌,竟有種脫胎換骨之感。
「淑妃姊姊,柔妃姊姊,我來晚了。」麗妃身姿娉婷地走了過來,笑着招呼道。
淑妃請她落坐。
皇后不在,淑妃將主位空了出來,她與柔妃坐一邊,麗妃單獨坐在右邊。
麗妃瞅瞅院子裏的幾個孩子,不自覺地摸了摸肚子,目光掃過傅容幾個,柔聲跟康王妃打聽,「怎麽沒把玹哥兒帶來啊?我還沒見過他呢。」
一副康王妃是她親兒媳的語氣,明明康王妃比她還大了幾歲。
麗妃不喜皇后,這幾乎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
康王妃臉上笑容不變,起身解釋道:「我是想帶他進來給幾位娘娘瞧瞧的,可王爺覺得玹哥兒太小,怕抱過來哭鬧吵了娘娘們,不許我帶。」
麗妃點點頭,視線又落到了傅寧身上,「你剛有身子,要注意保養,女人懷孕前三月是最緊要的,你可千萬要提防小人,別叫人害了,到時候想哭都沒地方哭去。」
傅寧低頭不語。
太子妃一臉平靜。
兩人誰都不接話,麗妃哼了哼,剛要開口,外面宮女就道懷王、懷王妃來了。
新人來了,話題自然集中到了徐皓和崔綰身上,聊了一會兒,柔妃率先告辭。
她一走,太子妃等人也走了,麗妃多待了會兒,最後發現淑妃等人對她熱情不高,她也就走了。
昭寧宮只剩下自家人。
淑妃將徐皓攆走了,像往常一樣親昵地將崔綰叫到身邊,輕聲問了兩句昨晚上的事。
崔綰小臉紅紅的,看傅容一眼,羞道:「娘偏心,四嫂婚後進宮請安,我可沒聽您這樣打趣四嫂的。」
淑妃拍拍她的手,笑着道:「誰讓你小啊,再說那會兒你還是我侄女呢,沒嫁人,我礙着你也不能笑話你四嫂啊,所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崔綰連忙抱住傅容胳膊,撒嬌道:「四嫂你聽到了,那會兒我幫了你,你現在還不替我說說話?」
傅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轉而將她按到椅子上,「妹妹快坐下,彆強撐着,四嫂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呢。」
這話就更露骨了,崔綰惱羞成怒,作勢要撓她痒痒。
淑妃看着兩個兒媳婦玩鬧,心裏卻沒有明面上那麽輕快——崔綰若在傅容面前露出幾分心虛,她心裏倒踏實些,現在崔綰表現得彷佛從未害過傅容一般,她就越發琢磨不透她了,琢磨不透,反而更容易多想,只能盼望崔綰真的對長子死心了。
到了六月,懷王大婚的盛況在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里淡了下去,酷暑難耐,就在百姓們熱得對任何消息都不大提得起精神時,皇城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薨了。
如投入水裏的巨石,上至王府勳貴,下至平民百姓,都呆了半晌,隨即迅速將家裏喜慶的擺設都收了起來,開始守國喪。
這邊傅容還沒回神呢,宮中又傳來了嘉和帝的旨意。
大意就是,皇後生前品行有虧,嘉和帝十分不喜,因此特命諸皇子皇女守孝時以月代年,守滿三月便可除孝,百姓照舊要守三月國喪,未能減免。
這道旨意簡直比皇后病逝的消息還要耐人尋味,聯想到皇後生病是在麗妃小產之後,嘉和帝就差沒直接告訴眾人麗妃小產乃皇后所為,不過這樣的暗示,多多少少也算給太子留了些許顏面吧。
成王府里,此時夜深人靜,成王領着成王妃李華容去了成王府祠堂。屋裏燈火通明,李華容形容比兩年前清減了三分,但她的美貌沒有半分減少,美艷高冷,讓人才生憐愛之心,便又懾於她眼裏的冷,退避三舍。
但李華容對自己的夫君是不一樣的,她親自點了香,遞到成王手裏,成王跪下去後,她也在旁邊的蒲團上跪了下去。
成王一身白衣,面容平靜淡然,望向那孤零零的牌位時眼裏一片冰冷,「娘,您在天有靈,一定看到了吧,陷害您的那人死了,她下去陪您了。兒子知道您想見的並不只有她一個,您放心,那些您不喜歡的人,兒子都會一一送他們下去陪您。」
曾經他也以為母親因為對傅容不滿才一時衝動謀害她,麗妃小產後,皇后病重,父皇突然關心起他來,叫他進宮去了幾次,他隱約猜到了什麽又遲遲不敢確定,直到父皇竟一舉要了皇后的命,他心裏才明白過來。
如果皇后只是害了麗妃小產,父皇絕不至於如此生氣,那皇后又做了什麽既讓父皇氣到要她死,同時也讓父皇愧對於他?
只有他的母親了,他冤死的母親。
成王盯着那牌位,想到這兩年他的隱忍蟄伏,他默默磕了三個頭,起身,將手裏的香插到了香爐里。
李華容同樣沉默地磕了頭,起身上香。
靜默片刻,成王轉身,握住她的手道:「表妹,再忍半年,咱們就不用困在府里了。」
李華容隨着他一起往外走,輕聲笑了笑,「是啊,我也好久沒有見過那幾個妯娌了,聽說她們接連懷孕生子,可惜我錯過了多少熱鬧,表哥你說,出孝後我該多親近哪個?」
成王低低地說了幾句,聲音太輕,只有身邊的妻子才聽得到。
守三個月的孝,對傅容來說還是挺好過的,正好趕上盛夏酷暑時候,她本來就不喜歡大熱天出去做客,便一心在家照顧瑧哥兒,教他說話數數。
唯一有點麻煩的是徐晉,那人根本沒將守孝這事看在眼裏,夜裏照樣精神的很。
傅容其實也喜歡做那個,就算不想,被徐晉撩撥幾下她心裏就痒痒了,但她害怕這期間懷上孩子,那可是明擺着告訴御史們肅王不孝了,因此她又將葛川留下的避孕方子翻了出來,夫妻倆再次開始了隔幾天鬧一次的日子。
進了九月,三月孝滿,各府再次開始了往來。
秦英跟陶茜茜趕巧定在九月二十成親,沒受國喪影響,這日一大早,傅容跟徐晉便出門了,留下乳母和凌守在家陪瑧哥兒玩。
肅王府的馬車抵達秦府門口,傅容還沒下車,先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王爺這麽早就來了啊?」
傅容沒聽到徐晉說話,她探出頭,毫不意外對上吳白起那張欠揍的臉。
「王妃早!」吳白起朝她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白牙。
傅容哼了聲,下車後警告道:「今日是秦英的大好日子,你再不老實,絕沒正月里的好運氣!」
「我哪敢不老實啊,早改了,王妃放心吧。」吳白起扮乖地撓了撓腦袋,瞅瞅院子裏頭,笑着行禮告辭,「我要陪秦二哥去接嫂子了,改日再聽王妃指點!」言罷轉身跑了。
傅容望着他的背影,很是意外——這小子嘴這麽甜,真的改邪歸正了?
景陽侯府與秦府是姻親,秦英成親,林氏、喬氏等人當然要過來喝喜酒。
傅寶想來,但她五月里跟林韶棠訂了親,只等明年林韶棠秋試後成親,這等熱鬧場合她就不適合來了,被林氏留在家裏,讓她照顧大郎。
傅宣不想來,架不住喬氏想讓女兒在一眾貴婦人面前多露露面,畢竟也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因此硬是將傅宣帶了過來。
九月時節,秦府花園裏擺滿菊花,新娘子要等快晌午的時候才接過來,眾人便在花園裏賞花。
傅容同謝氏、崔綰聊了幾句,就湊到自家人面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