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了解世界才能征服世界
陳家這廚房沒有徹底燒起來。
畢竟陳茉發現的及時,旁邊鄰居察覺到動靜,也跟着出來幫忙。
灶台口的乾柴是好幾天前屯的,做飯用去了不少,火勢起的並不大,十幾盆水潑過去,就差不多控制住了。
然而那滾滾的濃煙卻從陳家院子裏飄出去,在夏天的傍晚格外刺眼,二里地之外都能看得見。
在田地里幹活兒的人們都時不時抬頭往那邊瞧。
看這樣子,難不成是誰家着火了?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一個身體健壯的老太太小跑着來到田埂,扯着大嗓門吼道:“國棟,桂芝,趕緊回家,你家三丫頭把廚房燒了。”
此話一出,田裏頓時一片嘩然。
陳家這三丫頭,可真是能闖禍啊,這小半個月,一直就沒消停過。
聽說家裏着火了,陳家五口人也沒心思幹活,急急忙忙趕回家。
彼時,火勢已經止住,陳茉頂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正在接受鄰居幾個大爺大娘的教育。
徐桂芝是個火爆脾氣,看見三閨女沒啥事兒,廚房火也滅了,抄起院子裏的掃帚,追着陳茉開始打。
這次一家人可沒人上來勸,開始收拾廚房裏的爛攤子。
陳茉被打的上躥下跳,可大門卻被徐桂芝提前鎖上了,她跑不出去,只能在院子裏狼狽的躲閃。
徐桂芝這次是真被氣着了,17歲的大丫頭,啥活兒不會幹,還把家裏房子點着了,成了十里八村的笑柄,以後還怎麼嫁的出去?
再不好好收拾一頓,這死丫頭還指不定能闖出什麼禍來。
事實證明,挨打確實能長記性。
這頓打以後,陳茉覺得自己整個心靈都跟着升華了,以後只要幹活,都格外認真小心,生怕再捅出什麼簍子來。
畢竟,掃帚打到屁股上的滋味,她再也不想體會到了。
當然也並不全都是挨打的原因。
自從她一把火燒了廚房以後,這種驚人壯舉讓她瞬間成了村裏的名人,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指指點點。
聽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沒有小姐命,偏偏一身小姐病。
陳茉活了兩輩子,從未這樣被人戳着脊梁骨鄙視過。
她暗自咬牙,你們給姑奶奶等着。
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裏,陳家人驚訝的發現,陳茉開始一點點轉變。
雖然仍舊不太能吃苦,雖然幹活兒仍舊磕磕絆絆不夠利索,可她確實在努力着,一點點的成長。
田裏的麥子很快就割完了,脫麥子有牛和碾石,女人們負責翻曬。
陳梅總算能從田裏抽身,打算去鎮上一趟。
她要去看看鎮上有沒有需要幫工的,等過些天麥子打完,玉米棒子也種下的清閑時候,和徐桂芝一起去鎮上做幫工。
這是前些時候,徐國棟說好的。
陳茉等的就是這次去縣城的機會。
穿越過來好多天,她一直被困在這村子裏,根本找不到怎樣發家致富的法子,對於現如今城鎮的具體發展走向,也沒有個清晰準確的概念。
畢竟只有了解世界,才有可能征服世界。
因為這段時間表現還算可以,所以陳梅很痛快的就答應了陳茉的要求,允許她跟着一起去縣城。
這天一大早,陳茉就開始起來收拾自己,先是打水洗頭,然後換上自己設計的新衣服。
說是自己設計,其實就是比着她以前見過的衣服,畫出來個樣板,然後用舊衣服改的。
當然,這種針線活兒陳茉自己是做不來的,都是讓陳梅給她做的。
白色襯衣搭配藍色收腰百褶裙,紮起蓬鬆簡單的丸子頭,哪怕素麵朝天,可漂亮的臉蛋自帶膠原蛋白,看起來俏皮又可愛。
她穿到身上的效果,差點沒閃瞎了陳梅的眼睛,有些暈暈乎乎的問道:“老三,你這衣服哪裏來的?”
陳茉笑道:“二姐,這就是你給我做的衣服啊。”
生平頭一次,陳梅覺得,有個草包妹妹也算不錯,至少這張臉,漂亮的讓人沒有半點脾氣。
還有這衣服,如果不是今天要去鎮上有正事兒,陳梅都想給自己也做一套了。
姑娘家家的,哪兒有不愛美的呢。
這時候的農村,去一趟縣城還是挺不容易的。
因為交通工具只能靠兩條腿。
好在陳梅陳茉姐妹倆這次幸運,路上遇到隔壁村的熟人去縣城辦事兒,搭上了人家的牛車。
就這樣,愣是一個小時才趕到縣城,如果走路,得倆小時。
陳茉忍不住咂舌,70年代的農村,可真是窮啊。
就拿她們村來說,還沒人能買得起自行車呢。
至於電視機之類的,更是想都不要想,因為村裡連電都沒有通,大家晚上用的,都是煤油燈。
但這時候的縣城,和農村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有服裝店,有小商場,也有些零散小戶,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家東西拿出來販賣,街道上也算是熱鬧。
陳茉瞄了幾眼,有賣雞蛋的,有賣魚蝦的,都是些幾塊錢,利潤幾毛錢的買賣。
這些小買賣,顯然並不能解決陳家現在窘迫的生活困境。
陳茉跟着陳梅一路觀望,陳梅找的是裁縫或者飯店之類的鋪子,想問問需不需要幫工,可惜店小利薄,大多數老闆都表示並不需要。
一家家跑下來,到了快中午,還是沒個頭緒。
陳茉暗自搖頭,這樣毫無目的找下去的話,她們今天怕是就要白費力氣了。
眼看着陳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陳茉想了想,說道:“二姐,反正還有一下午呢,別著急,咱們先去吃飯吧。”
陳梅這才意識到,已經到了中午。如果是她自己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但帶着陳茉,總不能這樣對付。
國營飯店不用想肯定是吃不起的,小飯館也夠嗆,一碗面都要三毛。
最後陳梅帶着陳茉,在街邊的小攤子上買了幾個火燒,老闆送一碗免費的涼白開。
如果是以前的陳茉,打死也不肯吃這些東西的。現如今,她已經開始習慣農村疾苦的生活,雖然吃着不好吃,但也要填飽肚子。
姐妹倆靠在街角的陰涼處吃火燒,陳茉這身衣服太扎眼,一個胖丫頭滿嘴油光從國營飯店裏走出來,抬眼就看到了她。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胖丫頭走過來,陰陽怪氣的說道:“陳老三,你家都沒錢供你上學了,還能吃得起火燒呢?”
陳茉沒想到自己蹲牆角吃飯,還能被人這樣找茬。
她皺眉咽下嘴裏的燒餅,抬頭看到那說話的胖丫頭,心裏頓時有了底,翻了個白眼回擊道:“關你屁事。”
這個胖丫頭叫做朱霞,是鎮上糧站副站長家的閨女。
沒錯,就是李廣才的妹妹嫁的那個糧站副站長,按照輩分,朱霞管李廣才叫舅舅,管李廣才的兒子李成功叫表哥。
朱霞和陳茉都在縣一高念書,當然,和品學兼優又漂亮的陳茉不同,她是用錢砸才能有資格去一高念書的。
因為朱霞好吃懶做,所以身體特別胖,再加上模樣也不好,於是學習好,模樣好的陳茉,就成了朱霞的眼中釘,經常欺負她。
可往日裏,陳茉通常對她的嘲諷不敢理會,這次竟然敢大聲反駁,估計是覺得家裏人在身邊的原因。
朱霞瞄了一眼陳茉旁邊的陳梅,陰陽怪氣的說道:“當然管我事兒啦,你姐馬上就要嫁給我表哥了,大家以後都是親戚,關心下親戚怎麼了。”
她這麼口無遮攔的瞎嚷嚷,惹得四周圍的人都頻頻看過來。
陳梅生氣的不行,可她終究是年紀大些,知道這種事情越扯越說不清楚,強忍住沒吭聲。
“別瞎套近乎,二傻子才願意做你家親戚。”陳茉替姐姐出頭,一臉鄙夷:“也不看看錶哥那德行,喝酒賭博打女人,還敢惦記我二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模樣好看,吐字清晰又能說會道,俏生生站在那裏,就連罵人都覺得像是道美麗的風景。
圍觀群眾頓時一陣鬨笑。
朱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從兜里摸索片刻,掏出來一個東西,趾高氣揚道:“我表哥是有各種缺點,但我家有錢啊。看見這玩意兒了嗎,這叫口紅,我爸從香港買回來的,七十多塊錢一支,像你這種窮丫頭,一輩子也買不起。嫁到我家來,是你姐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七十多塊錢,這差不多能相當於陳家一整年的收入!
這個年代的人,哪怕是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月工資撐死也就七八十塊。
而縣城裏的朱霞,卻可以用它隨意的來買支口紅。可見在這個時候,貧富差距有多麼巨大。
這個價格,讓圍觀看熱鬧的群眾們暗自咂舌,再看向朱霞的眼光就不一樣了,沒有了剛才的隨意戲謔,多了些艷羨。
而且,她話里提到的香港,更是讓人畏懼。
要知道,在這個坐火車需要介紹信,去香港需要辦通行證的年代,能夠去香港購物,可謂是權利與財富的象徵。
當然普通人可能未必懂那麼多,聽到香港兩個字,估計就覺得很厲害了。
陳茉也有些吃驚,等她眯起眼睛瞧到那口紅上的字兒,暗自鬆了口氣,嘲諷道:“你爸爸可真有能耐啊,去一趟香港,給你買的是上海牡丹日化的口紅。”
這個時候的中國化妝品產業雖然並不發達,但也有幾家做大的,上海牡丹日化就是一家。
它家的口紅,在全國各地都有銷售。
如果說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陌生的話,那麼這家公司在90年代末期改的名字,可能知名度相對更大些。
改名之後,它叫做芳芳日化。
無論叫什麼名字,這口紅顯然並不是去香港買回來的。就憑朱霞那個爹,還沒有能耐為了一隻口紅,專程去一趟香港的地步。
當眾被戳穿謊言,朱霞實在是沒有顏面呆下去,把口紅放進兜里,在一眾揶揄的視線中,灰溜溜離開。
等到人都散光了,陳梅笑着說道:“嘴皮子挺溜啊。”
很顯然,剛才陳茉的表現,讓她覺得很痛快。
陳茉也笑道:“對付這樣的人,就應該出狠招。”
雖然吃飯的時候,被朱霞這個蠢貨噁心到了,但也不是全沒有收穫。
陳茉把主意打到了化妝品身上。
口紅,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女人最艷羨的高端時尚單品,如果能在化妝品行業里分一杯羹,何愁發不了財呢。
畢竟,作為女人,她自己最清楚女人的消費有多恐怖。
對於陳茉腦子裏的眾多念頭,陳梅可並不知道,她只知道,吃完飯以後,還要繼續去跑店面,做幫工。
姐妹兩個正打算出發,一對母女朝他們走了過來,女孩兒依偎着母親,表情有點羞澀。
這對母女穿衣打扮都很考究,看起來就是有錢的人家,陳梅有些緊張,問道:“恁有啥事嗎?”
那母親嗔怪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兒,這才對陳茉說道:“小姑娘,我就是來問問,你這衣服是從哪裏買的,我家閨女也想去買一身呢。”
陳茉有些驚訝,笑道:“這個不是從商店買的,是自家做的衣服。”
聽到這個回答,母女倆都很吃驚,女兒的眼睛裏更是難掩失落。
正愁沒有啟動資金,這就有人來送錢了。
陳茉轉了轉眼珠子,說道:“因為家裏二百年前是做裁縫生意的,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家道敗落,好在祖傳的手藝還在,平時都是自己的衣服自己做來穿。”
陳茉說的一本正經,母女兩個聽的認真,唯獨旁邊的陳梅一臉懵逼。
她咋不知道自己家祖上開裁縫鋪的,還有二百年傳承的手藝?
然而這邊的談話進度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那母親見女兒實在是喜歡,猶豫片刻,問道:“女師傅,你看我們能出錢定做兩身衣服嗎?”
這稱呼,已經從小姑娘到女師傅了。
陳茉故作為難片刻,說道:“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們這定做的話,會比商店裏的要貴點。如果不是因為家裏實在困難,我可不敢答應你的,我爸爸就是因為被扣了帽子,現在還在勞改場裏呢……”
陳梅:“……”
聽着陳茉一通瞎忽悠,那母女兩個竟然就當場訂下兩套衣服,約好時間和地址就走了。
等她們走的看不見人影,陳梅拉着陳茉,低聲訓斥道:“你這死丫頭,怎麼謊話張口就來,這衣服明明就是你央求着我給你做出來的,還二百年傳承手藝,你姐俺今年剛20。”
對於二姐的訓斥,陳茉沒說什麼,反問道:“二姐,你知道剛才我賺了多少錢嗎?”
陳梅愣住,因為剛才覺得太過羞恥,後面的交談她都沒敢去聽。
在內心淳樸的陳梅心裏,忽悠人的買賣太不地道,可從後世過來的陳茉,對此早就見怪不怪。
二十年的手藝也好,二百年的手藝也好,拿掉忽悠人的噱頭,衣服還是那件衣服,只不過有了名堂,買家買的時候會更痛快些。
沒有人是傻子,很多時候買家之所以願意上鉤,無非就是對你的商品勢在必得了而已。
那些花言巧語的包裝,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你情我願,這就是買賣。
見二姐沒說話,陳茉嬉笑道:“一套衣服一百二十塊,兩套兩百四十塊。”
賺錢,就是這樣簡單。
陳梅聽見這數目,兩腿一軟,差點沒趴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