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穿越來到1978
陳茉這一覺睡得並不舒坦。
由於成功從北大畢業,並且拿到了學位證書,昨晚她特意趕回家開了瓶紅酒,和爸爸一起慶祝。
陳父老懷甚慰,父女兩個回憶往昔,抱頭痛哭,導致最後酒越喝越多。
模糊的記憶里,陳茉記得自己被傭人攙扶着回到卧室,她爸還在客廳里鬧脾氣,非得嚷嚷着再來一杯。
因為頭疼的實在厲害,她沒心思搭理老爸,挨着床倒下就睡。
可現在誰能告訴她,為什麼有個女人一直在她耳邊吵吵?
“這都七點多了,你爹和大哥二姐擦着天亮就出門給生產隊割麥子,就為了多掙一個工分,你這鱉妮子還在賴床……”
“趕緊起來吃飯下地幹活,工分掙不夠,一家子都等着喝西北風吧。”
“三丫頭,老子娘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因為宿醉帶來的睡眠質量嚴重不足,讓陳茉的脾氣異常暴躁,再加上還有個人不停地在絮絮叨叨,簡直惹人厭煩!
家裏的傭人們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陳茉忍無可忍,閉着眼睛大聲道:“都小點聲,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信不信我讓我爸把你們趕出去!”
“……”
她吼完以後,耳邊瞬間清凈無聲。
陳茉滿意的翻了個身,決定補個回籠覺,可這一翻身,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家裏的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硬,躺在上面硌的她渾身疼痛。
不是,這怎麼回事啊?
然而還沒等陳茉想明白具體緣由,這個早上屬於她的災難就徹底爆發了。
“……鱉妮子你說啥?讓你爸把俺趕出去?就陳國棟那個悶驢蛋子他能幹點啥,把俺趕走了,餓死你個龜孫兒!”
“賴床你還敢跟俺犟嘴,你以為俺不敢打你了是吧,俺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咋把俺趕出去。”
女人帶着怒火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然後由遠及近傳進耳朵里,還沒等陳茉反應過來,身上的毯子已經被強行掀開。
緊接着,她被人拿着掃把一通胖揍。
“啊啊啊!”
陳茉簡直要瘋了,在自己家床上竟然還能被揍,難不成剛才她罵得有點狠,傭人們集體造反了?
可明明是他們大早上製造噪音打擾她睡覺的好嗎!
在床上躲過好幾次掃把的攻擊,陳茉踉蹌着站起來,瞪大眼睛罵道:“你神經病啊!”
“……”
似乎是從來沒被閨女指着鼻子罵過,拿着掃把一臉怒氣的徐桂芝有點懵,難以置信的看着站在床上,正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三丫頭。
徐桂芝是有點懵,陳茉是徹底懵了。
她睜開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洛可可風格精緻公主房,入眼都是破破爛爛的泥巴牆,屋子裏黑乎乎的,泛着一股子嗆人的煤油味兒。
屋頂是好幾根開裂的圓木橫樑,仔細看還有幾處透風的漏洞,夏日的光線肆無忌憚的穿透進來,打在陳茉震驚的臉蛋上。
在她對面,站着一個穿灰色糙布襯衣的女人,頭髮綁成辮子,面色雖有些蠟黃,模樣卻挺美艷漂亮。
老天,她這是哪兒啊?
陳茉深呼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伸出手指了指對面的女人,小心翼翼問道:“那個,你誰啊?”
因為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和還沒搞清楚的莫名其妙狀況,讓她理智性的選擇認慫,先忽視掉剛才那頓揍。
陳茉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算是徹底讓徐桂芝回了神。
她揚起掃把就朝閨女身上招呼,嘴裏罵道:“俺供你吃供你穿,還勒緊褲腰帶供你上學,你罵俺是神經病,還問俺是誰?看俺今天不打死你個壞良心的!”
陳茉本來想着自己態度足夠友好,眼前這女人會跟自己解釋點什麼。
比如這是你爸爸給你開的玩笑啊,讓你懂得生活不容易,所以昨晚連夜把你送到農村來體驗生活疾苦之類的。
可萬萬沒想到,這女人二話不說又開始揍她!
簡直喪心病狂。
於是這個早上,陳茉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你媽打你,不講道理!
二十分鐘后,她坐在自家柴火樹枝圍起來的院子裏,震驚的無法言語。
因為她發現自己一覺醒來,竟然穿越到了七十年代!
牆上掛着的日曆上,赫然寫着:1978年6月7日。
誰能解釋下,為什麼喝酒睡了一覺,醒來就穿越到了40年前的鄉下農村,變成了一個苦哈哈的村丫頭?
回想剛才的噩夢遭遇,陳茉嘴巴一癟,差點沒哭出來。
天了嚕好可怕,我要回家。
“你還敢哭,俺剛才拿掃把都沒捨得使勁,你哭個啥?”徐桂芝拿着個窩頭,一碗麵糊糊,還有一小盤黑乎乎看不出來什麼東西的菜放在桌子上,沒好氣的說道:“趕緊吃吧,家裏的好東西,還不都進了你的肚子。”
陳茉低頭看看桌子上的早飯,一臉便秘的表情。
這是啥好東西啊!確定是給人吃的嗎?
看閨女沒動筷子,徐桂芝又想發脾氣,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柔和了些:“你要是想上中專,俺跟你爸砸鍋賣鐵也供你上,可你偏偏要去讀高中浪費錢,咱家實在沒那條件,所以你也別怪你爸不讓你上學。”
“你今年也快17了,也得體諒下俺跟你爸的難處,今兒個就不讓你去地里幹活了,晌午飯四小子回來,你倆湊合著做點吃。”
“我得趕緊去地里割麥子,再晚點生產隊該敲鐘記分了。”
嘰里呱啦交代一大堆,徐桂芝拿起院子裏的鐮刀和草帽,着急忙慌出門,留下一臉茫然地陳茉,欲哭無淚。
她木然的看着院子裏髒兮兮的惡劣環境,以及身上各種補丁,還粗糙不合身的舊衣服,恨不得當場死掉然後馬上穿越回去。
雖然她爸爸以前經常跟他吹噓,如何在七八十年代辛苦打拚,然後抓住機遇一步步往上爬,才造就了後來的數十億身家。
她確實對這個年代有敬畏和好奇,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在這個貧苦的年代生活下去啊!
沒有熱水澡,沒有4g網絡,沒有香奈兒小黑裙和愛馬仕包包!
開什麼國際玩笑!
越想越是憤憤不平,越想越是害怕委屈,陳茉差點沒忍住又想哭,可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傳出咕嚕嚕的響聲。
她臉色有片刻的僵硬。
在眼眶裏醞釀的眼淚,硬生生被憋回去,然後陳茉的視線,艱難的向下移動,落在面前的窩頭上。
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十分鐘后,陳茉吃了自己23年來最難吃的一頓飯。
這麼說也不太對,畢竟23歲已經是她上輩子的事情,現在這具身體的年紀只有17歲。
算是所有壞消息里唯一能稱得上好消息的事情。
或許是肚子飽了,頭腦就跟着開始清醒。
腦子裏莫名多了些紛亂的記憶,關於原主17年以來的瑣碎日常。
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現在是身處1978年中原省鄉下,一個叫做水牛村的地方,名字也叫做陳茉。
家裏除了老媽徐桂芝和老爹陳國棟之外,還有大哥陳衛國,二姐陳梅,和四弟陳衛民。
貧困到吃飯都是問題,家裏竟然還生了四個孩子,這在獨生女陳茉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不過參照七十年代的背景,似乎也理所當然。
1978年,是20世紀中國第三次歷史巨變發生的一年。
從組織決定摘掉右帽子,到把實踐定性為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日簽署和平友好條約,以及被後世刻在史書里的大國會議,十一屆三中全會。
現在是1978年6月,十一屆三中全會還沒有召開,農村還在吃大鍋飯,土地屬於大家共有。
高考去年才恢復,萬元戶還只存在於口號里。
沒有人知道,安徽鳳陽小崗村,有18個農民已經開始暗搓搓籌劃,五個月後,他們會私自劃分土地,將這個本就蠢蠢欲動的年代,炸了個人仰馬翻。
陳茉坐在院子裏,梳理這些珍貴的先知記憶,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因為實在太熱,她還回屋裏找了一把圓面芭蕉扇,呼哧呼哧的扇風。
真是懷念有空調的日子啊。
陳衛民放學回家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
他把書包放下,瞟了眼沒有絲毫煙火氣的廚房,沒好氣的說道:“老三,你在家咋不做飯?”
陳茉翻了個白眼,連句話都懶得跟他說。
這小子應該就是她四弟陳衛民了,今年應該才14歲,在念初一,是正犯中二病的時候。
在原主的記憶力,姐弟倆沒少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見陳茉不搭理自己,陳衛民覺得沒勁,想了想,索性自己去廚房,沒過一會兒,就傳來鍋碗瓢盆的叮噹聲。
陳茉坐在院子裏,看着他在裏面忙碌,覺得有些微妙的滿足。
弟弟本來就是用來欺負的,更何況這弟弟模樣帥氣,個頭也不矮,再過幾年,肯定招小姑娘喜歡。
想到樣貌的問題,她恍惚記起來,自己穿越醒來到現在,竟然沒注意原主長什麼樣子。
老媽漂亮,弟弟帥氣,自己應該長得不會很醜吧?
她慌慌忙忙進屋裏找鏡子,廚房裏陳衛民聽到動靜,罵了一句有病。
把老媽屋裏那個破舊的小鏡子拿起來,陳茉迫不及待的跑到院子裏,然後啊了一聲。
陳衛民趕緊剛下手裏的碗跑出來,緊張地問道:“老三你咋了?”
陳茉從鏡子裏抬起頭,臉色通紅:“民民,你說我怎麼長得這麼好看呢?”
剛才她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五官精緻,臉蛋又瘦又白,哪怕一身粗布麻衣,依舊美的讓人嫉妒。
再過兩年,就這模樣,妥妥的女神級別。
陳衛民看着他三姐痴痴傻傻的模樣,從緊張變成無語,或許是那聲肉麻的民民讓他覺得彆扭,微黑的臉蛋泛起可疑的紅。
他轉身再次走進廚房,生氣地說道:“一驚一乍的你是瘋了咋地,懶得連飯都不肯做,還不去下地幹活,你看二姐今天回來怎麼教訓你。”
少年故作鎮定的樣子,在陳茉看來格外可愛。
然而,這種可愛,在看到中午飯是黑窩頭和白開水的時候,徹底消失無蹤。
陳茉瞪大眼,匪夷所思道:“你在裏面忙活這麼久,就做出來這麼些玩意兒?”
開水就窩頭,這麼一對比,徐桂芝做的早飯簡直是良心楷模。
陳衛民鄙夷地說道:“不幹活不做飯你還想吃點啥好的,愛吃不吃。”
然後也懶得看他三姐是個什麼表情,自顧自的啃了兩個窩頭,喝了半碗水,提起書包就出門了,留下陳茉氣鼓鼓的盯着那兩個黑窩頭髮呆。
最後因為實在是渴了,她一下午喝了兩大碗水,導致上了好幾廁所。
夏天的茅坑裏蒼蠅亂飛還帶着惡臭,差點沒把她給熏死。
農村簡直太可怕了。
從天亮等到天黑,還因為實在太過無聊睡了一覺,總算在晚上八點多的時候,把徐桂芝等人盼了回來。
陳衛民也一起回來的,應該是放學以後去地里幫忙了。
陳茉瞪了他一眼,委屈巴巴的跟徐桂芝告狀:“媽,中午衛民就給我吃窩頭。”
徐桂芝一臉疲憊,把鐮刀放到院子角落,用冷水洗了一把毛巾胡亂的往臉上抹,聞言說道:“只吃窩頭咋能行呢。”
陳茉大喜,打算在趁機添把火,就聽徐桂芝繼續說道:“下次吃窩頭也要喝點水,不然噎着咋整。”
“……”
真是親媽啊。
頓時陳茉就沒了告狀的興緻,蔫蔫的坐在院子裏看着一群人忙活。
徐桂芝簡單的擦洗之後進了廚房,二姐餵雞鏟屎的空檔,還把一家人的衣服給洗了,大哥負責燒火,老爹坐在牆角抽旱煙。
至於陳衛民,則是窩在廚房裏寫作業,陳茉剛才讓他去屋裏寫,他說煤油燈太浪費,廚房裏燒火的時候也很亮堂。
瞅着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活,就是沒人來搭理自己,陳茉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琢磨過來味兒。
大概是她穿越過來之前,原主都會負責洗衣做飯,現在什麼都沒做,家裏人以為她是故意鬧彆扭。
至於鬧彆扭的原因么,思前想後,應該是早上徐桂芝提過,強迫她輟學了。
這個年代,對於窮困家庭來說,念高中確實不如中專強。因為中專畢業是管分配的,進入公職系統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而念高中的唯一出路就是參加高考,從去年國家恢復高考到現在,別說他們這十里八村,就算整個縣城裏,能考得上大學的人,也不見得能有一兩個。
也難怪家裏會容忍她念了一年高中以後,強制她輟學。
因為窮啊,誰家肯在飯都吃不飽的境況下,供養註定沒有前途的學生?
如果不是因為強制她輟學這件事,覺得有所虧欠,她這樣什麼事兒都不幹,先不說徐桂芝,單是脾氣火爆的二姐陳梅,都能罵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