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起源 十世鏡(五)
老單于聞言一愣,哂笑道:“你這漢俘哪裏來的自信讓本王答應你的要求?”
“小人不敢要求,是請求。”蓮蹤道。
這時,上坐的鬼方大王子穆鳩哈哈大笑,插嘴道:“拿一本破書就想換個大活人,張騫,你是不是痴傻了。”
“閉嘴。”老單于怒目看向了大王子穆鳩,他便立刻禁了聲。
當初俘獲這漢臣沒殺他為的就是能讓他為鬼方所用,提供漢地軍、政、農、醫等各類信息,可這硬骨頭就這麼耗着不肯就範,不殺恨得牙痒痒,殺了又可惜。沒成想如今一個女人倒是讓他動容了。老單于垂眼看着藥典醫著,裏頭有他最想要的疫症醫方,顯然這部藥典換個女人是再值不過的。可他如何能容忍一個漢俘虜就這麼公然與他談條件?
正在老單于思慮之際,一直在一邊旁觀的鬼方二王子穆虛端起了酒杯一臉笑容地朝老單于舉了舉杯道:“父王,我看這藥典您就收了吧,不就是個女人嘛,要是能讓張大人自此安安心心效忠我鬼方,就是十個女人我們也不吝賜予他。”
老單于聞言狀似為難地捋着鬍鬚看向身毒三王子赫風,道:“可三王子這兒……”
赫風看了這精彩的一場戲,倒是笑着朝老單于行了一禮,又轉身朝蓮蹤道:“漢地有雲‘君子有成人之美’,那本王自應當一回君子。”
王座左側,穆虛聞言與赫風眼神一瞬相交,一剎便各自揣起那心照不宣的一笑,仿若彼此毫不相干。
赫風雖然看上去粗曠,但想必應對女子也是各中高手,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在這一出鬧劇之後竟也能將大公主哄得心花怒放,心甘情願應了這樁婚事。
而辛則像一個物件般,隨着一道王命就被這般賜給了一個被俘的漢臣。蓮蹤暗自一哂,為了能瓦解他的意志,辛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一個可利用的物件和工具罷了。
思自此,蓮蹤只牽唇一哂,隨即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如他所料,辛當晚便被洗乾淨,用一條獸皮毯子裹着送進了他帳內。
毯子下,辛雙手雙腳被束,雙眼被一條白布蒙起,嘴巴也被堵上了。她應該還不知道,被當作一件物品的她將會被抬上哪個男人的床榻。所以劇烈的掙扎與反抗下,勒着她嘴巴的白布已在她臉頰勒出一道紅印。看着那道醒目的紅印,蓮蹤皺了皺眉,伸手替她解開白布。剛一解開,她便一口咬了上來。那一口是用了十分的力氣發狠咬的,他毫無防備躲避不及,皮膚一下便滲出血漬來。
“辛……”痛感傳來,他卻未收回手,只輕輕喚她一聲。
認出了他的聲音,辛驀地一怔,慌忙鬆開了蓮蹤。蓮蹤又替她解開了矇著眼的布條。
此時的辛才看清了眼前的蓮蹤,“阿兄?對,對不起。疼,疼嗎?”
言語間看到他手上被她咬出血的一排牙印,她慌忙着起身想要去查看,剛直起身卻一個不小心從床上滾落了下來。蓮蹤本能地抬手想要接住下墜的辛,卻被她的重量一帶,雙雙跌落在地,她溫軟的身子將好落在了他身上。
她濕軟的唇瓣擦着他臉頰而過,輕輕落在他耳垂。他竟未發覺現在的她比初相見時長大了許多,已經不再像個孩子,獸皮氈子包裹着的身軀隱約可覺玲瓏曲線。
“我,我的衣服……”辛雙頰紅彤彤的,一顆晶瑩的水珠從發梢滴落在她鎖骨處,順着肌理溝壑悠悠滑下。
喉頭微微顫了顫,蓮蹤咬了咬牙,暗自深深吸了口氣,復又凝神,起身將她抱起放回了床上。
不由分說被五花大綁、扒光洗凈,她大概還不太明白被這麼抬進男人帳內意味着什麼。
將自己的一件貼身衣衫遞給她,蓮蹤轉過身去拿起一塊方巾,待她穿好衣服才又轉回來,默默替她輕擦發梢的水。
這一夜,他們和衣而眠。他輕擁着她,聽着她低吟淺唱鬼方耳熟能詳的歌謠。
“伊米花喲,開在大漠,披着黃沙。心愛的人喲,心在這兒,身在遠方。風把我的愛和思念化作甘露,澆灌大地,開出一朵伊米花。我願化身這朵伊米花,讓風沙帶着我,隨你去到那不知名的遠方……”
蓮蹤輕輕拍着辛的背,環着她瘦小身軀的雙臂微微緊了緊。
“阿兄。”她帶着些倦意的喚他。
“嗯?”他摸了摸她的頭。
“阿兄把藥典譯成鬼方文給了單于,會不會……”她的言語中有着難掩的擔憂。
她不願他背負叛國的罪名,他自然是明白她所想的,於是輕聲回她:“藥典醫書存在於世的意義便是廣傳於世治病救人,無論是否屬我漢地子民,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珍視。這是一件惠及百姓之事,不必憂心。”這部藥典醫著集古往今來醫家最為經典的論說,當初張騫的夫人帶着一眾醫女花了數年編著整理本就是期許它能於民間流傳以惠及更多人,雖時間有限他只摘錄譯制了其中的精髓,可此書能傳出大漢流至大漠,也算是替友人完成一個心愿了。
辛聞言,安心的咧了咧嘴,往蓮蹤懷裏又攏了攏。蓮蹤輕輕拍着辛的背,直到她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也才在困意的侵襲下輕輕合上眼。
那夜之後,他便每天與她攜手走在均虛城外的曠野中,她吹起鷹骨笛唱起歌,他便默默在一旁喝着罈子裏的烈酒,在沙地里寫下心中深埋的情意。每每情難自禁卻都被他抑制住,因為他想循着漢俗給她漢人女子最珍視的合巹之禮。
不知是否是殺戮太重,自祭神大典老單于被用於獻祭的少女一通毒咒后,便真的如詛咒一般日日咳血,不到一月的時間便油盡燈枯。
這一點是蓮蹤未曾料到的。而顯然,二王子亦是措手不及。一時間均虛城陷入了失控的局面。
當大王子的親兵殺進蓮蹤帳內時,早已不見了蓮蹤的身影。而蓮蹤也不見了辛,只在她帳內看到一片打鬥后留下的殘景。蓮蹤沉心細思,看來狗急跳牆的大王子哪怕還未來得及細想他這個漢俘的價值就先選擇用辛先鉗制住他。
均虛城郊哈努焦急地同蓮蹤說,辛公主助他逃走並讓他轉告蓮蹤快走,大王子此時已經掌控了均虛城大半兵力,接着要來捉拿蓮蹤。
蓮蹤咬牙,沉聲問道:“辛呢?”
哈努吞吞吐吐,半晌才道:“辛公主差哈努來報信,自己去拖住大王子了。”
話語間一隊騎兵已踏着黃沙而來,蓮蹤起身要回均虛城,卻被跪下的哈努死死抱住了腿。
“少主,辛公主讓哈努來報信就是為了不讓您涉險啊!二王子是咱們的盟友,相信他定會,定會如約保住辛公主的!哈努求您了!不能回去啊!”
心中似有一把利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眼中瞬息已是風起雲湧。蓮蹤雙手漸漸緊握成拳,須臾,閉目轉身,身影沒入漫天黃沙之中。
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中自以為離王座一步之遙的大王子穆鳩儼然已經以新任單于自居,此時他的帳內裊裊香煙幽幽飄揚,軟玉溫香慵懶地化了穆鳩一懷,把他醉的昏昏叨叨。
“爺,來,妾身喂您。”一個艷麗的女子往穆鳩嘴裏塞了一粒葡萄。
“爺,您光寵着瑤姐姐,都不理玉兒。”另一長得幾近一模一樣的女子嬌柔地倒在穆鳩懷裏。
“哈哈哈哈哈,兩個都寵,兩個都有賞!待本王今日得了王仗便封你們為夫人,好叫兩位美人天天伺候本王。”穆鳩邊哈哈大笑,邊將兩個美人揉進懷裏。
“爺說得可真?莫又要騙了玉兒。”一個美人嬌嗲地道。
穆鳩被這滿懷的甜膩粘得極其受用,剛要滿嘴富貴榮華地給兩個美人保證,氅帳的帳簾便被人掀開了。
“大膽!是誰?”穆鳩連忙喝道。
兩個美人原本柔情似水的雙眼瞬間變作狠戾,謹慎地盯着帳簾的方向。
“大王子真是好興緻。”帳簾被人復又放下,帳內立馬恢復了方才曖昧暗沉的光線。
大王子這才看清,立在眼前的竟然是那漢臣身邊的小奴哈努,此時這哈努哪還有半分先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兒。穆鳩騰地站起身剛要發難詢問哈努蓮蹤的下落,哈努身後便隱約現出兩個青衣蒙面人。驚覺眼前情況有異,穆鳩這才慌忙起身四處張望,想要找自己的佩刀。
“大王子不必驚慌,今日即便我家主人不殺你,你也活不久。”哈努笑盈盈地道。
“你,你個狗奴才好大的狗膽!老子現在就叫人宰了你!來人!來人!”然而帳外毫無動靜。
“王子與兩位美人日日纏綿,想必這噬魂香已是吸食了不少。”哈努不咸不淡的道。
“你說什麼?什麼噬魂香?”穆鳩脊背不由一僵。
“這就要問問你身邊這兩位美人了。”哈努道。
兩個美人不由分說,自髮絲里抽出幾根螺旋狀的銀針,朝着哈努便刺去。哈努不疾不徐朝後退了一步,兩個青衣蒙面人疾步上前,電光火石間手起劍落,兩人便已倒地不起。
穆鳩見兩個美人須臾間已是身首異處,自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得一步步踉蹌着往後退。
哈努依舊微笑地看着眼前臃腫高大的穆鳩笑道:“我家主人說在你死前有必要讓你知道,與你交易之人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給你活路。這噬魂香聞久了會讓你半年之內如同離魂般痴痴傻傻,一年後精血耗盡而亡。”
大王子聞言,身體開始不由地顫慄。
哈努豎起食指在穆鳩眼前左右晃了晃,狀似惋惜地嘆道:“穆鳩王子,看來您是選錯盟友了呀。”
知道自己被人算計已回天無力,穆鳩只能仰天長嘯:“葉蘭幽!你這個狗|雜|碎!敢算計本王!葉蘭幽……”
兩個青衣人面無表情看着穆鳩,長劍在手中一揮一舞間大王子手筋、腳筋具都被挑斷,劍尖又一起落,穆鳩前胸後背已被劃開了無數個五指寬的口子。
看着眼前嗷嗷嚎叫的大王子,哈努面帶微笑地轉身出了大帳,對守在帳外的二王子的親信道:“勞煩諸位把他交給穆虛王子。啊,對了!我家主人讓諸位給二王子帶句話。”哈努清了清嗓子,學着蓮蹤的聲音沉聲道:“此番多謝穆虛兄相助,他日再見定不醉不歸!”
一眾人等聞言均抬起左手置於胸前,彎腰行了一禮。
剛要走,哈努突又想起了什麼,於是朝隱蔽的王帳後方行去,左右顧盼探查一番,確定無人跟隨這才朝暗處一個人影低聲道:“我家主人讓小奴代為謝過三王子,此番共謀之事行妥,大漢定如約保身毒十載。另,恭祝三王子新婚燕爾長!長!久!久!”語閉便歡脫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