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膽小鬼和說謊精
打破尷尬場面的是姍姍來遲的警察。
菲比老老實實地把槍交了回去,然後老老實實地做了口供。
應該慶幸攝像頭的角度不好,從攝像回放來看,菲比的身體擋住了右手,她在鏡頭上看起來就是個握緊拳頭準備衝上去和歹徒肉搏的女學生,還特別走運地接到了歹徒被蜘蛛俠踢飛時脫手而出的槍。
一個比較溫和的女警察在安慰和表揚之後還給菲比做了一大通安全教育,告訴她公民,尤其是未成年公民,在這種時候不需要見義勇為,對方手裏有槍,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紐約的警力很足,”她說,“就算碰到警察解決不了的事,還有復仇者,還有那些飛來飛去的超級英雄。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朋友,甜心,我們需要你們保護好自己,而不是站出來做一個英雄,紐約的英雄已經夠多了。”
菲比乖巧地點頭,餘光瞥到穿着奇怪裝束的“蜘蛛俠”已經勾着蛛絲飛走了。
人群在他騰空而起時爆發出一陣更大的歡呼聲。
“瞧,”女警看着遠去的蜘蛛俠,搖搖頭又感嘆道,“紐約的英雄已經夠多了。”
菲比移轉目光,在遠處救護車上裹着毯子大哭的女人身上定格了片刻,然後盯着自己的腳尖。
“傷亡情況怎麼樣?嚴重嗎?”她猶豫着問,“我有個一起來的朋友剛剛跑散了,也是個中學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醉酒讓他準頭不好,有幾個行人傷得很重,但感謝上帝,他們會活下來的。中學生......”女警在她的記事本上掃了一眼,然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菲比鬆了口氣。
她在那輛當做臨時掩體的車邊上找到了自己的購物袋,因為摔得太急,裏面的一瓶面乳摔碎了,流得到處都是。她沒敢在這裏使用恢復如初咒,只好拿餐巾紙墊在底下捏緊袋口往家走。迪仔和大T在頂上飛過,跟在她身後。
繞過這個拐角,就再聽不到警笛的鳴叫聲了。
金剛鸚鵡降落在她的肩膀上。
“謝謝你,大T。”菲比真心實意地說。
傲嬌臉的小傢伙啄了啄她的耳垂。
小藍金剛鸚鵡其實非常稀有,但它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不懂鳥兒的人都只覺得這隻鸚鵡聽話,顏色好看,並不知道它的珍稀程度。稍微懂點的行人也不會覺得一個女孩能帶着只真貨,也許是染色的,也許是其他種品貌比較特殊的個體。
大T在菲比的左肩上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它小腦袋上的絨毛蹭到菲比的臉頰,痒痒的,就像在心上撓了一把。
“現在說說吧,”菲比摸了把臉,問道,“你們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這?”
“大T是在鬧離家出走哩。”迪仔喜歡的位置被搶佔了,它只好委委屈屈地挪到右邊,對同伴大肆嘲諷,“他已經不是土豪最喜歡的小可愛了,他失寵了,哈哈!”
回應它的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扇翅膀,差點就刮到了菲比的臉上。
小麻雀一邊躲閃一邊學嘴。
三周前的大T幸災樂禍地說:“新來的那孫子根本不懂規矩,他抓壞了土豪愛車的漆,還在價值千金的地毯上撒了泡尿。像他這種作天作地的作神,一定會馬上被賣掉。”
一周前的大T惡聲惡氣地說:“那孫子還在作,我原先以為土豪買那孫子是為了給他點煙或者當香薰使,萬萬沒想到那孫子這麼雞賊,沒幾天就拉攏了土豪的心。現在土豪在那孫子面前低聲下氣的,還端着碗給他喂肉吃,他有我那麼聰明嗎?他有我那麼好看嗎?他有我那麼稀少嗎?我不服!我要離家出走!”
今天的大T蹲在菲比肩膀上啥都不說了,擺出一副看破紅塵多滾滾的認命樣。
“那你也不能跟我回家啊。”聽了這一大段戲,菲比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我拒絕和那孫子呼吸同一片空氣。”大T幽幽地說,“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我從破蛋就跟着土豪了,鳥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被土豪奪走了,現在他看不上我了,嫌棄我這張臉太沒新意了,嫌棄我老了。”
從來沒被飼養過的小麻雀還在嘰嘰喳喳地笑,菲比卻想得更多。
她剛開始餵養瀕危神奇動物時在丹麥找到過一條非常非常稀少的七彩神仙,它游過的海域會留下一道長長的絢麗的彩虹拖尾,正是這個拖尾讓它的族群生存能力大大下降,天敵們紛紛循着痕迹趕來。
七彩神仙的族群太少了,菲比花了一個暑假尋找,再找不到第二條魚能和它作伴。只好在手提箱的鹹水區域給它開闢了一個小小的天地,在裏面種好了活石,海草,希望它能安家,以後如果能找到同類再做打算。
但讓她失望的事發生了,小傢伙和其他的住客都聊不來。
無論是燈光水母還是巨烏賊,甚至更親切溫和的熊貓海豚和冰鯨,沒有一個神奇動物能走進它是世界裏。神仙日復一日窩在自己的那塊海域,只在菲比每次去餵食的時候才會非常眷戀地在她手邊游幾個來回。有時候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它還會故意弄壞自己房子外面的貝殼,或者把石子丟得滿地都是。
並不是每種動物都能用明確的語言交流,一些較低等級的動物也有自己的語言,但可能比較原始,只能模模糊糊地傳達出一個訊號,一種情緒,這條小神仙就是如此。
它總在傳遞那些情緒:眷戀,安全,喜愛,以及無時無刻不存在的——
孤獨。
誰都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條七彩神仙的存在,也許有,但它們離得太遠了。
在這個世界裏,它是唯一的。
沒有人知道它的過去,沒有人知道它的未來。它甚至沒辦法尋找伴侶,沒辦法繁衍後代。這些神奇動物,它們或許沒有卓絕的智慧,但就像消失在歷史長河裏的遠古巨獸一樣,它們知道自己的時代即將消亡。
所以它傳遞孤獨。
菲比想不出來作為一個族群的最後幾個是什麼場面。
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知道。
往深處想,這也是一些人為什麼憎惡伏地魔的理由。所有那些走南闖北的巫師比起任何固步自封的同伴都更明白麻瓜的真正力量所在,除去他們之中超凡脫俗的個體,即使是武裝起來的普通人都有殺傷巫師的力量,更不用說軍隊,核武器,那些真正的威脅。
可惜在紐特爺爺多年的勸說中,鄧布利多教授仍然看不到這一點,或者說他拒絕看到這一點。
也許是因為鄧布利多明白一旦他承認麻瓜比巫師更為強大,那麼他後半生致力於達成的目標就將完全覆滅。阿不思·鄧布利多或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但他同樣也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老人總有屬於自己的堅持。
菲比曾經離經叛道地想:格林德沃,那個一代魔王,或許他是魔法界中真正走得更遠的那一個。格林德沃和麻瓜的聯繫早早開始,在巔峰時期,也就是麻瓜二戰時期,硝煙中遍佈着他的爪牙和身影。
一陣細碎的挪動打斷了菲比更深入的思緒,卻是大T在她肩膀上坐定,然後嚎啕大哭。
他很傷心,可對不懂鳥類語言的行人來說這隻鸚鵡只是在瞎叫喚,就像馬戲團里哀嚎着表演的動物一樣。
菲比不喜歡這種目光,她立刻選擇繞了一條路,然後扯開話題。
“你剛剛說那個新來的寵物可以點煙和熏香,這是什麼意思?”
提到天敵,大T立刻不哭了。
它甚至非常百轉千回地“哼”了一聲。
“那孫子不知道是什麼品種,要不是它能動,我還懷疑它是個燭台。長得像個山貓,頭上卻頂着個蠟燭,他走過的地方活像噴了幾斤香水,你說怪不怪。”
蠟燭?
菲比回想了一下,然後眉心一跳。
形似猞猁,頭上燒着一把火,有異香,這絕對是只燭獸沒跑了。這種神奇動物在現代已經非常罕見了,它們產自埃及,古埃及的法老喜歡用馴服的燭獸來裝飾自己的寢宮,燭獸也經常被放置在金字塔里。它們難以馴服,但一旦被馴服就會忠誠一生。燭獸的壽命長達數百年,但在金字塔里它們卻會一直蹲在主人的棺木旁直到死亡,並在死亡后化成猞猁形狀的木頭。這種木頭是非常好的香料,也是種名貴的魔藥材料。
菲比決定先去打探一下情況,如果這隻燭獸已經認主,那事情就麻煩大條了。首先她必須弄明白這個土豪對神奇動物知道多少,又是通過什麼渠道弄到如此珍稀的動物。
她腦海中轉過許多種想法,最後還是定格在了大T身上。
“大T啊,”小女巫拖長了聲音問,“你準備在外面待多久?”
“土豪已經派了三隊人來抓他了,還能待多久。”迪仔不屑地哼道。
“他能抓得到我?”大T做出招牌挺胸動作,“我一個叫喚,就有幾百隻鳥來給我通風報信,那群保鏢還沒開車呢,我就知道他們要去哪。”
這架勢倒有點想沒臉沒皮的紅屁股。
“倒是你,”大T看她走神,斜她一眼,“剛才那個攝像拍到咱們了,如果土豪看到我和你待在一起他肯定要請你喝茶。”它幸災樂禍地跳了跳,“請你喝茶。”
靈光一閃。
一個大膽的主意在菲比心裏模模糊糊地浮現。
“這附近有人知道你從哪裏來嗎?你身上有掛着牌子嗎?”
大T搖了搖頭。
“他把那塊牌子丟在下水道里了。”迪仔說,“純金的牌子!丟在下水道里了!這能買多少好吃的呀!”
見慣財富的金剛鸚鵡用看鄉巴佬的眼神看了看小麻雀。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這個熱心市民把你帶回家養起來,土豪有可能會找上門請我喝茶,是不是?”菲比又確認道。
“我不回家!”這下大T又嚎啕了起來。
得說大鸚鵡叫起來的聲音真的挺可怕的,在這麼近的距離,小女巫的耳朵都有點嗡嗡作響。
“可我得去見見那隻燭獸!”她在噪音中掙扎着說。
大T閉嘴了。
“你知道那孫子是啥?你能把他帶走不?”
“看情況了,說不定呢?”菲比神秘兮兮地說。
鸚鵡的小腦袋往左邊歪了歪,又往右邊歪了歪。
“成交!”
要不怎麼說鳥兒都是笨蛋呢。
......
菲比快活地帶着小藍金剛鸚鵡回了家,迪仔在公寓門口和他們分道揚鑣。一路上她試圖給彼得打了兩個電話,那頭都沒有人來接。但既然女警察說了沒有中學生受傷,菲比也就沒想太多,直到她在公寓樓下的報箱裏拿報紙的時候看到彼得火急火燎地從門口沖了進來。
他的頭髮和衣服都亂糟糟的,看到菲比的身影,他像是鬆了口氣,然後試圖過來幫忙拿她手裏的購物袋,卻被避開了。
“你去哪了?”菲比發問,“怎麼不接電話?”
“我在附近的店裏躲了一會兒。”彼得面不改色地說。
“小廣場翻新,附近根本沒有開着門的店,在那裏的行人都是過路人。”菲比涼颼颼地指出。
!
“可能是記錯了......我太害怕了,不記得具體的細節了,”彼得繼續強撐,“也許我就是在瞎跑。”
“沒有躲起來,沒有第一時間回家,”菲比看了看彼得裝制服的背包,伸出手——蜘蛛俠繃緊了渾身肌肉——從拉鏈上拿下來一片非常細小的樹葉,“這種樹......你在告訴我你一路跑到了草地公園?”
事實是在解決了槍手后蜘蛛俠又趕去公園幫忙找到了幾個迷路的小孩,也許就是在那時候樹葉鉤到了戰衣上,然後在被塞進背包里時又掛在了外面。
但彼得當然無法解釋。
他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揭過這件事。
菲比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心裏納罕竟然有人會因為害怕一路狂奔八公里。
這時大廳的電視放到了剛才的騷亂。電視裏警車的頂燈刺目,街邊的行人和幾個發言人正在接受採訪,右下角的小屏幕里切出了蜘蛛俠出來救人的畫面。
菲比也上了鏡,不過為了保護未成年人外貌被打了馬賽克,新聞只說有個勇敢的中學生站出來接住了槍,沒有暴露更多信息,這讓她好受不少。
不過彼得顯然知道那個位置待着的只能是菲比。
另一個身份弄不明白的事,他打定主意現在要弄明白。
“所以......當時你怎麼想到衝上去的,太危險了。”
蹩腳的套話方法。
“巧合啦,”菲比不甚在意地說,“我看到槍朝這裏飛過來就下意識地接住了。”
彼得沒有那麼輕易退縮:“可你在蜘蛛俠出現之前就離開了汽車掩體,而且蜘蛛俠踢他的那個角度根本不可能讓槍脫手飛出這麼遠,除非槍手故意把槍拋出去。”
“也許是他手滑。”菲比又說出了萬能借口,“而且你怎麼知道蜘蛛俠踢人的角度不好?我提前出來是因為當時覺得槍手可能已經走過了這輛車的範圍,所以準備朝反方向逃跑的,誰知道槍正好飛過來。”
在距離槍手不到十米的地方反方向逃跑?
彼得更加懷疑了,但鑒於他自己也上演了浮誇的尖叫逃跑大戲,在這個問題上毫無立場。
“這隻鸚鵡......”他指了指大T,大T作勢要去啄他的手指,“好像是出現在現場的那隻鳥,你把他帶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誰,就先把他帶回來了。”菲比想了想才說。
“你其實可以直接把他交給警察,他看起來好貴。”
菲比假裝沒聽到。
走進電梯的時候兩個人都處於一邊心裏有鬼,一邊又非常懷疑對方的狀態。
彼得一直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在電梯顯示到接近樓層時,他終於想起來自己漏掉的東西。當時蜘蛛俠俯衝踢飛槍手,一片混亂中他聽到菲比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的完整內容彼得不知道,卻抓到了一個關鍵詞——她說出了那把槍的名字。她似乎在呼喚那把槍。
在戰鬥發生前菲比根本沒有視野能近距離看清槍的樣子,除非這個來自英國的女孩光憑槍聲就知道是什麼槍。
這太離奇了。
“你怎麼知道那是把GLOCK19?”彼得在電梯門開的時候飛快發問。
“大T告訴我的。”想都不想,她順口回答。
昏昏欲睡的鸚鵡聽到自己的名字,頓時挺起胸來“呱”了一聲。
彼得在樓道里雙手抱胸,眯起眼睛。
菲比心裏咯噔一下。
但格蘭芬多的女人從不認輸,她硬是頂道:“你都逃跑了,還管槍幹嘛?”
彼得受到了十萬點暴擊。
“他是個膽小鬼,連德拉科·馬爾福都比他膽子大。”晚上菲比在給奎妮的電話里這樣說。
“她是個說謊精。”於此同時在對面的公寓裏,彼得·帕克也和自己的基友大吐苦水。
“你冷靜點。”內德抱着新到貨的樂高拼板咽了口唾沫。
“說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