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遲暮
訂閱不足50%顯示防盜章48小時楊齊遲疑看向他的隊友,畢竟他沒見過夏風打排球。而且男排跟女排,首先網高就不一樣。何況她還這麼矮。
後排兄弟們齊齊點頭,表示可以。
高個兒又是嗤笑:“女徒弟都有了啊。你還真想變個性加入女排啊?”
然而楊齊對此類話語全部免疫。敢穿出來就不怕他們說。
“如果我們輸了,別說道歉,”楊齊冷笑道,“爸爸今天跪下去舔你的鞋底!如果你輸了,一樣。”
他們本來是不想和女生打的,畢竟男女排球之間有着天然的壁壘,打贏了也沒成就感,還會被說是欺負人。但現在聽他這樣得意地放狠話,好笑道:“你說的啊。別到時候又反悔。”
“可能嗎?”楊齊看向夏風,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跟着壯壯氣勢。
夏風默默低下頭。
楊齊見她這反應,瞬間表情僵住,低聲道:“卧靠你不是吧?你別告訴你沒把握。”
夏風:“試試。”
試試兩個字震得楊齊心肝亂顫。
楊齊皺眉:“不是,你現在說清楚還來得及。你別是在逗我啊。”
“我沒和他們打過,我不知道。”夏風說,“不過如果他們水準和三中差不多的話,應該不難。”
眾排球隊的成員覺得心口莫名被扎了一刀,生疼。
實驗的人見他們竊竊私語,可能心聲退意,急道:“打不打?光喊口號不敢來是吧?”
楊齊嘁了一聲,直接從高個兒那裏拍過球,抓在手裏,攬着夏風就往體育場走。
後面一長排的學生,跟着兩個隊伍的後面看熱鬧。
楊齊湊過去小聲問:“你打自由人?”
夏風頓了下:“我打二傳。”
楊齊:“這樣啊……可是隊伍里有二傳啊,要不你還是打自由人吧?”
夏風定定看着他。
楊齊被看得滲人,告饒道:“行隨便你。但是請愛惜我的生命,我求您了!如果實在不行,裝暈裝癱裝死懂嗎?訛他們!碰瓷他們!曝光他們!別忘了你是一位極其柔弱的女性!”
夏風:“……呵呵呵呵。”
人群中一道身影飛速沖回高二(1)班,還沒進教室,已經大聲喊着向同志們通報:“卧靠大新聞大新聞!同志們快來!實驗的上門挑釁,我們學校排球現在要跟他們打比賽了!”
教室里還坐着不少人,聞言抬起頭。
“楊齊也去了?”
“楊齊沒去,但是新生替他去了!”
“哪個新生啊?”
“我們班還有第二個新生嗎?”
“她不是回家了嗎?”班長懵道,“不,她不是個女生嗎?怎麼回事啊?”
“反正就打起來了啊,現在大家都在體育館!賭的夠大,去不去看啊?”
眾人收起作業,紛紛起身:“去啊!走走走!”
非上課期間,體育室一向是很冷清的,這時候卻聚集了大批的學生。
三中是一所升學率較高的重點學校,因為管理嚴格,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學生道行高深,平時屁大的事沒有,抽個煙被發現都能上次廣播。
男排隊一向是個神奇的存在,給他們提供了業餘期間絕大多數的樂趣。這次消息一出來,奔走相告,前來助威,勢要將球場兩邊擠滿。
三中沒有單獨的排球訓練場,一個球場被劃分在碩大室內體育場的一個小角落。因為友誼賽,東西倒是整理齊了,場地也打掃乾淨了。但面積還是太小。
來的學生太多,直接霸佔了隔壁的籃球場,反倒將其他還在訓練的社團也吸引過來。
夏風從兜里掏出一枚銀幣,走到網前,說道:“正面我方先攻,反面你方先攻。誰投?”
“不用了。你們先發。”實驗高中的一號直接揮手道,“男排女排攔網高度不一樣,要是不習慣,發球失誤我們讓你三次機會。”
夏風沒說話,脫下運動服的外套丟到旁邊的長凳,抱着顆球回到場上。和其他幾人使了個眼色,直接站在發球位。
剩下的是該決定其餘幾位上場人員。
排球比賽是六對六。在球網的一邊,以三三的方式分成前後兩排。但排球里還有一類球員叫自由人,只能接傳球而不能攻擊,他們可以隨時替換一位後排隊員,以加強球隊的後排防守能力。所以正式隊伍的首發人員其實是七個。
對面的六名球員已經就位。
楊齊搬了張椅子,坐到記分牌的旁邊,抖腿悠閑地等待着開始。對面的一號朝他比了下中指,又比了比自己的鞋,露出一個令人厭惡的笑容。
楊齊嘴角一抽,心情變得不美麗起來,后怕的情緒終於湧入他的腦海。要知道執行賭約結果的人可是自己,為什麼會那麼相信那個還沒見過幾面的轉校生?
楊齊呲了一聲,站起來喊道:“誒等等!夏風,你還沒跟他們打過配合吧?戰術手勢啊什麼!給你們半個小時適應一下不?”
那邊夏風擺擺手,表示沒必要。
配合不是半個小時能鍛鍊出來的,強行將自己插入他們的訓練模式,可能會得不償失。而且自己是女生,排球打法有很大不同,就算是相同的戰術,他們未必適應的了。
楊齊又補充道:“我們隊伍沒打過4+2,都是5+1。”
就是說隊伍的配置,是雙二傳手,還是單二傳手的安排。
夏風繼續點頭:“沒關係,隨意。我都可以。”
“嗯。”楊齊從椅子上跳起來,走到夏風面前,指着對面的人介紹道:“實驗那個一號,叫於文,就是他們的隊長兼主攻。他這人打球講直覺,腦子不怎麼會轉,但是扣球速度還是可以的。情緒不穩定,你可以跟他玩玩心理戰。然後他們那個九號……”
夏風打斷他說:“你不用給我介紹,我沒打算記住所有人的名字,反正也只見一面不是嗎?而且我記不住他們的臉。”
對面的人察覺到了他倆的視線,又背過身拍拍屁股。
楊齊忽然覺得於文那批人有點可憐。他也背過身,索性眼不見為凈,用對方放號碼牌進行代替,對幾人的實力分別做了個點評分析。
楊齊沉吟片刻,委婉說道:“他們個人實力雖然沒有特別突出的,但比我們學校更像一個隊伍。我們這邊的風格走向比較隨意。”
夏風:“我知道,跟他們打過一次。”
三中的排球隊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以楊齊為絕對的中心。不會打配合沒關係,所有人的任務就是把球傳給他。如果他不在了,就像一輛汽車沒有了馬達,甚至稱不上是一個隊伍。站在球場上,沒有目標,沒有方向,沒有凝聚力。
楊齊沉默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麼。
三中球隊的幾人還聚在一起商量,該讓誰上場。這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楊齊看的急了,罵道:“我靠,一起商量啊!你們窩成一團幹什麼?搞獨立呢!”
夏風摸着手裏的球,繼續淡淡道:“沒關係,你們派攻擊最強的上。”
6號猴子無節操道:“隊長不用擔心,她會配合我們的!”
“……”楊齊朝他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隨時保持擊球的狀態,球到面前就用力擊球。”夏風說,“你們爭取一傳成功,我可以給你們打掩護。”
實驗的人才發現了,他們這就是一支完全的散隊。隊長於文陰陽怪氣道:“臨時抱佛腳可還行?娘齊你腦子有毛病沒有,派這麼些人上場,你真不來啊?”
楊齊重新坐下,面上氣定神閑地抱住自己手臂:“打你們的啊,別到時候說我欺負你。”
最終三中決定上場的陣容。
主攻兩人:2號,目測身高1米86。11號,目測身高1米83。
副攻兩人:5號,目測身高1米80,身體輕盈,彈跳力上佳。4號,目測身高1米80。
二傳:9號。看起來各方面都平平。
自由人:3號。一傳水準不錯。
夏風不認識他們,名字更是叫不出來。之前只是混合在一起打過一局,認人基本靠編號。
楊齊本來不知道她是打什麼位置的,問了下才發現,原來也是個二傳手。
雙方全部就位,楊齊旁邊的隊友吹了聲口哨,宣佈比賽開始。
實驗的一號,就是他們的主攻兼任隊長,站在後排靠右。在宣佈開始后,他依舊是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攤着手朝夏風聳肩。
“同學,我建議你還是換楊齊上來吧,排球是一項很危險的運動,你要是不小心被誤傷,可別怪我們啊。”
“不過你還真有可能得分。”於文擺出了敷衍接球的姿勢,“因為我不習慣接軟趴趴的球。”
夏風抬起右手食指,朝他搖了搖,並沒有受他干擾。
她在地上拍了兩球,聽着排球落地那沉悶的聲音,手指從皮面上撫過。閉上眼睛吐出口氣,試圖讓心情平復下來。
但是已經很久沒有參加過比賽了,她現在覺得很興奮。
夏風睜開眼,鎖定對面球場的幾人。
於文上下嘴皮啟啟合合,但是聲音都沒能鑽進她的耳朵里。
那人太啰嗦了。
拋球。
助跑。
起跳。
她在高處看向對面整個球場。無論是高度、角度、還是距離,都沒有問題。像她已經訓練過無數次的場景。手拍上球身,用力扣了下去。
感覺不錯。
就在她起跳的時候,兩邊排球隊的人都是眼神一變。
重心下壓,身體呈完美弓形彎曲,兩臂用力甩動。身高不高但彈跳力上佳。到達擊球點時,手掌整個包住球體,手腕向前推進。都是教科書般的標準,相當漂亮。
那竟然是一記女生很少會用的大力跳發球。
於文腦海中還停格着她滯空的畫面,完全沒發現那球是專門對着他來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側已經被球穩穩擊中,整個身體被迫偏向一側。
旁觀的女生驚嚇中直接叫出了聲。
於文獃滯地抬手摸向唇角,口腔內部被牙齒磕破。
出血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楊齊一聲高亮的“發球得分!”,才終於回過神來。
媽的!what?!
她是瞄準自己打的?
大力跳發球難以精準控球,但就算不是瞄準他的臉,也是瞄準他的站位。
於文的自尊心瞬間爆炸,他擦了擦嘴,推開靠過來的隊友,喊道:“再來!注意防守!”
牛逼二傳9號:但是我今天打的很高興,特別高興。如果這是落幕戰我也滿足了。打完的時候看見你坐在場邊,我都快哭了。老子這輩子就那麼一個願望,高中結束前再跟你一起打場比賽。現在挺好的。
主攻中的主攻2號:就是覺得特對不起你。本來你可以走職業的,就是因為那麼一場比賽,再也沒然後了。
一株大楊樹:放你的狗屁[中指]再見。爸爸要洗澡了。
一株大楊樹:爸爸再多說一句。我在家的半個多月里,準確來說是十七天,也天天在想這個問題。我在想我當時如果不救球現在會怎麼樣,我沒受傷的話我的未來會怎麼樣,不打排球以後我要做什麼,排球給我帶來了什麼,為什麼我那麼喜歡排球。我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討厭別人問,所以我也不想去學校。
一株大楊樹:然後我覺得,沒必要。我喜歡打排球,所以就應該認真的打,儘力的打,每一場比賽都是。揮霍也揮灑過我的青春,這就是它給我帶來的。未來我不知道,但起碼現在跟過去,沒有一件是讓我後悔的。
一株大楊樹:而且我又不是打不了排球,也不是不走職業的路就沒未來了。長着呢。我的未來肯定是向上的!
牛逼二傳9號:隊長![炯炯有神]
猴子精6號:隊長!
神一般的自由人3號:隊長!
主攻中的主攻2號:隊長!
一株大楊樹:別忘我當時,怎麼跟我老班打的包票。讓我看見你們揮揚的小裙子。
不想當主攻的副攻不是好副隊4號:信息接受失敗!
楊齊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張臉。
“不過夏風……總覺得特別面熟。”楊齊將手機丟到旁邊的盒子裏,思忖片刻點頭道:“一定是因為像我!”
第二天楊齊比夏風早到學校。他家離學習比較近,會過來上早讀。一來就發現夏風桌上少了兩本書。
昨天中午自修課的時候班裏發了張物理卷子,說好晚自習結束前得交到辦公室,第二天早上講課要用。
夏風昨天走的早,跟他一樣把卷子壓在物理書的下面,讓課代表到時候自己拿。可是現在物理書跟卷子都不見了。
楊齊過去在桌上翻了一遍,發現確實沒有。
她打完比賽以後就沒回教室,肯定不是自己動的。
楊齊起身問道:“你們誰,昨天拿夏風的書了啊?”
沒人應答,早上眾人都有些懶散。。
“人家新書,筆記都沒有,拿什麼呀。”葉陽正在狂抄作業,“你搞笑啊?”
前面戴眼鏡的男生轉過頭來:“她昨天物理作業我也沒找着。是不是帶回家了啊?”
楊齊皺眉,到後面翻了下垃圾桶,已經被值日生倒空了。一張卷子因為被水打濕,還粘在垃圾桶的底部。他彎下腰仔細辨認了一下,惱怒中用力踹了一腳。
塑料的藍色大桶被踢翻,在地上滾了兩圈,帶着後面的掃把倒了一片。
所有人嚇了一跳,在巨聲中扭頭看去,就見始作俑者正對着牆,剋制地仰了下頭。
教室里一片寂靜,沒人敢出聲。
過了一會兒,後排一男生走過來將垃圾桶扶正,楊齊幫着把掃把立起來。
電扇在頭頂嘎吱嘎吱地作響。
“我不知道是誰,但自己心裏有數,好歹同學一場,別做這麼幼稚的事情。”楊齊冷聲道,“老子看不慣,誰都不行。”
說完帶着火氣直接出了教室。
等他走後,過了片刻,教室里才傳出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大清早的再沒困意,眾人都清醒過來。
班長起身開口問:“誰啊?誰拿她書了?不小心拿的話,站出來說清楚就好了。”
“人新生也沒做什麼啊,拿她書幹什麼?”
“昨天不都看球去了嗎?”
“會不會不是我們班的啊?”
“那誰這麼蛋疼啊?”
班長拍了拍桌子:“不小心拿了也沒關係,大家好好道個歉,說清楚。有沒有啊?”
葉陽轉過臉看向自己的同桌。
要說剛誰和夏風有點過節,大概就是現在完全不在狀態的學習委員了。看她緊張地握着筆,臉上還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心虛神情。葉陽壓低聲音不可思議道:“張佳同學,你是傻逼嗎?我之前沒告訴你嗎?我讓你別管楊齊的事兒!”
張佳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也沒用,昨天大家都看球去了,教室里有誰問問都知道。”葉陽苦口婆心道,“嫉妒使人醜陋啊同志,從良還來得及。”
張佳:“我敢作敢當,不怕他問!”
葉陽:“你要真敢作敢當玩點高檔的行嗎?這麼幼稚你小學幾年級啊?”
張佳摔筆,怒道:“關你屁事啊!”
“什麼叫關我屁事?身為體委,呵護我一班青蔥的體育小幼苗,那是天大的事!”葉陽指着她說,“你再這樣我要抵制你了!”
張佳回道:“隨便你抵制!神經病啊!”
葉陽拍桌:“你生理期啊!”
張佳:“我要是生理期你現在已經死了!”
見沒人承認,班長跟着走出座位,下去找楊齊。
早讀快結束的時候,夏風一臉汗地走進來。
她踩進教室的時候裏面一陣寂靜。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到她身上。
夏風放緩腳步,掃了眼桌子。上面少了幾本書。立馬知道發生了什麼。
眾人都在猜測她會是什麼反應,結果人家沒有發飆,甚至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只是拉開椅子,默默坐了下去,抽出書本開始預習。
早上課程畢竟排的很緊密,中間沒有多少休息時間。夏風不知道楊齊去哪裏了,但到上課前,他的位置一直是空的。
第一節是化學課,老師是一位表情嚴肅的中年婦女,不苟言笑。即使現在都流行新媒體教學,她還是更喜歡寫板書,教案做得厚厚一本。
鈴聲響過,她手臂里夾着書行色匆匆走進來,邊走邊說道:“拿出自己的書,還有練習冊。昨天的題錯得太離譜了,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的?”
夏風兩手環胸,默默看着前面。
化學老師快速在黑板上把化學方程式寫出來,轉身一看,掃到夏風。用粉筆敲桌,不悅道:“新同學?夏風是吧?已經上課了你知道嗎?”
夏風點頭:“知道。”
“上課就拿出你的書!還有你同桌呢?”她轉了一圈,“你們班長呢?”
夏風站了起來,不溫不火道:“沒有書。”
化學老師:“你的新書呢?你不是已經領到書了嗎?”
夏風:“被丟了。”
“你把書丟了?我說你——”她說到一半愣住了,終於反應過來,臉色很難看。將手上東西狠狠往桌上一砸:“誰丟的?很了不起啊你們,好好的書不讀,都學會欺負人了是吧?新同學怎麼你們了?得意嗎?現在已經是高二了高二!分不清什麼是對錯嗎?”
她說著按了下額頭,吞咽一口唾沫,實在氣不過,說道:“我找你們班主任去。”
她課也不上了,轉身就去隔壁把老班喊過來。
葉陽有些急了,推了推張佳說:“我傻逼的老同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啊。我告訴你早死早超生。現在去跟新同學好好道個歉,說清楚了。校園霸凌跟玩笑性質可不一樣,鬧大了你都不好收場!這時候擰巴什麼啊?”
張佳也有些慌了。
從小到大都是好學生,沒惹過事沒犯過錯,現在臉憋的都快哭出來了。她用力擰着自己手臂上的肉,就是不出聲。
看她這樣子,葉陽“嘖”了一聲,站起來將自己的書遞給後排的人,讓他給夏風傳過去,笑道:“新同學,這肯定是誤會。要不你先用我的書吧。到時候我再給你買一本,行嗎?”
夏風繼續坐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為什麼?”
葉陽繼續友善笑道:“我們一班其實一直挺和諧的。但是快高三了壓力也大,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偶爾會有些猶豫,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唄,我保證不會有第二次。”
張佳趴到桌上,將臉埋進手臂里。
前排學生正好將書遞到她面前。
夏風看了一會兒,然後將它拿在手裏,姑且點了下頭。
葉陽鬆了口氣,朝她抱拳。
這時候班主任走進來。
他站到講台前面,低下視線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遍,沉聲道:“書丟哪裏了,誰丟的,自己站起來,去把書撿回來。”
他說話一向不溫不火的,人到中年,心態變得異常平和,總是拎個裝着枸杞的杯子四處晃悠,像是什麼事都惱不到他。還是相同的語調,可眾人知道他此刻很生氣。
老班將手按在桌子上:“我對你們,不求你們所有人都能做個好學生,但起碼應該做個好人。自己站起來。”
夏風說:“沒事,我原諒她了。”
她已經猜到是誰,對方暴露的相當明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完全沒到生氣的地步。
而且……她看起來都快把自己嚇哭了,完全想不通她這波操作的意義跟目的在哪裏。
如果校園霸凌的人都像她這麼慫,這個世界應該很美好。
“你原諒是一回事,犯沒犯錯是另外一回事。”老班嚴肅道,“我再說一遍,現在站出來,我不跟學校報告。出來!”
楊齊跟班長鬼祟地出現在門后,他探出頭,舉手無辜道:“我可沒想躲啊,我只是剛回來。”
老班質問道:“你又去哪裏了?”
楊齊衣服和腿上沾着些垃圾場的髒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酸臭。
他走進來,把手裏的書擺到自己的桌上,然後把自己的抽出來丟了過去:“是這幾本嗎?書都髒了,我到時候洗洗看,你先用我的好了。”
夏風點頭:“謝謝。”
楊齊大方道:“謝什麼?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妹妹嗎?”
夏風抬頭,迷茫地看着他。
……現在也不樂意讓她打球。
不過,她還是要感謝那幾位學弟學妹,解放了她的午飯還有晚飯。簡直是救命之恩。
她現在也是個能去食堂吃飯的人了。
夏風看時間不早,挽起袖子,走到灶台前面。給自己炒了個雞蛋。又洗出油麥菜,片了五花肉放一起爆炒。
兩盤菜分量都不大,蓋到已經煮好的飯上,湯汁順着流進米里,空氣里都是一股肉香。
簡單,可是好吃。她就喜歡這個味兒。
吃完洗碗以後,開始複習下周月考的考點。給手機設了個睡覺的鬧鈴,用來確認時間。
周日早上,楊齊騎着自己的車往A大趕去。
大學城附近人流量大,所以餐飲業發展的也尤為發達。比市中心的價格便宜,比普通的味道要好。加上A大環境好,一般聚餐都會選在這附近。
他已經在網上預定了位置,可那家店很火爆,如果稍稍去晚了火鍋店裏的人能直接切了他們的餐桌,所以寧願早到,也不想錯過。順便還可以逛逛A大,他在這還認識好幾個體育部的學長。
這樣想,就拐着自行車往A大那邊繞去,單手拿過掛在車頭的飲料嘬了兩口,眼睛一亮,不期然地看見了夏風的身影。
她依舊穿着平時常穿的那件運動外套,身形顯眼。或者說她的運動外套都是一個款式的,區別只在在於領口和袖口的細微差距。
她來這裏幹什麼?
楊齊探頭向前,準備想叫住她。既然都在這附近,順便一起吃午飯多好。於是用力揮了下手臂,結果對方沒看見。
楊齊乾脆踩着踏板朝夏風靠近,結果看她在校門外的一家文具店,跟三名陌生男性碰了面。心下好奇,她不是剛轉來嗎,怎麼連A大的學生都認識了?
幾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相伴一起走了。
楊齊減緩速度,拐着自行車頭彎彎曲曲地跟在他們身後。
四人一路繞過A大教學區,來到一側僻靜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再次進行交談。
楊齊將車停在林蔭道的後面,遠遠看着。
一名男生從兜里掏出幾百塊錢,遞給夏風。她低頭數了數,揣進兜里,然後點頭跟着他們過去,邊走邊脫下了外套。
楊齊摸着胸口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不要總是幻想那麼多齷齪的事情。你可以的。
他跺了跺腳,繼續小心地跟在四人身後。
七拐八繞,他們到了後面一片未開發的空地。
楊齊將車鎖在路邊。順着那條偏僻的田埂走過去,穿過幾間廢棄又未整理的屋子,看見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田。再前面的路微微有點眼熟……
楊齊恍然大悟,這不是A大體育場後面的廢地嗎?至於繞那麼大彎嗎?!
就見他們幾人從那邊鑽進去,站在體育場後面的鐵門前面,打了個暗號。很快一明掛着體育部牌子的男生跑出來,謹慎地環顧四周,給他們拉開鐵門。
三人就從銹跡斑斑的側門溜了進去。
楊齊:“……”
估計是為了方便,那男生只是虛掩了一下鎖鏈,將門合上就離開了,正好便宜了楊齊這個撿漏的。他見沒人,也從門縫裏鑽進去。
那邊夏風走進女廁所,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行頭。黑色上衣白色運動褲,半長的頭髮披灑在肩上。跟一個和她同樣打扮的女生接頭,拿過她的飯卡,走到操場八百米起步的地方,將自己淹沒在人群中。
將飯卡和別人的一起,趁亂遞給前面的體育老師,退回到中間賽道,彎腰降低自己的高度。
……所以是A大一年一度的體測又到來了!
楊齊一時間心情非常複雜,大驚之後落了地,心臟半碎不碎的,現在有種虛脫的感覺。很想就這麼給她跪了。
畢竟只是體測,不是什麼正規的比賽,一次開跑的時候能有二十幾個學生。
體育老師在前面點着他們的人頭確認人數,掐着秒錶準備計時。
楊齊踱步到跑道的外側,一臉憂傷地進行旁觀。
人群中夏風偏過頭,正好看見他,閃過一絲驚訝,又瞭然般地點點頭,朝他比了個“V”。
楊齊:“……”
那邊體育老師已經吹哨,一群女生相互擁擠地沖了出去。
夏風低着頭,不快不慢地夾在大部隊裏。她穿着極為寬大,不合身材的運動服,以掩蓋她身上的肌肉。在她跑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楊齊還能聽見她沉重的呼吸聲。第二圈的時候,整個人跑步的姿勢相當頹廢,腳步提不起來,手掌像土狗般地低垂着。
演技真的是棒棒噠。楊齊都想給她點個贊。
體育老師在賽道旁邊點人數,以防有人插科打諢。楊齊很想上去抓着她的肩膀震顫:“仔細看!看那個穿黑衣服的傢伙!那貨是在代跑作弊!”
最後夏風跑了三分三十五秒,就這還是群體中上游的名次。
這屆大學生的體力不行啊!
女子八百米過後,是男子一千米測試。
那位黑衣服的女生從司令台後面冒出來,跟夏風再次交接。她已經將自己的臉憋紅,又往臉上灑了點水,按照夏風跑出來的名次進行排隊,在室內器材室開闢出來的窗口領取自己的飯卡,然後確認成績。
夏風直接脫了那件黑色短袖,甩到後面的休息室,再臉不紅氣不喘地走出來,跟楊齊打了聲招呼。
夏風去跑道旁邊拎了自己的外套,看一眼時間,預計下一個客戶還有一個小時才能抵達操場。這段時間不上不下,乾脆就先在附近等着。
她坐在司令台的陰影里,背靠着牆面休息。並從寬大的衣兜掏出一個小本,對着上面查看記錄。
楊齊噌噌噌跑到她旁邊,跟着背牆坐下,問道:“我說你什麼情況?哪兒來的路子?”
“沒什麼,”夏風摘下筆頭,“你怎麼過來了?你也缺錢?”
楊齊:“……”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聽夏風說起有關於窮的話題。
楊齊問:“你真這麼缺錢?”
“缺。”夏風說,“我要讀書,打球,吃的還多,我媽需要繼續療養。這學期可能拿不到獎學金,打工可選的種類極少,且薪資低。”
她說著感慨了一句:“中國的人工費,真的好廉價啊。”
楊齊:“你以前打球能掙很多錢嗎?”
夏風抬了下頭,甩着自己的筆桿道:“能吧。我初中跟高中借讀學校的排球部都是強豪,很有錢。尤其是高中,隊伍里有兩個人被國青隊召去試訓過,隊伍實力突出,打得挺輕鬆。打進全國大賽有獎金,拿到名次還有獎金。全雜費全免。成績好的話,額外的獎學金也很豐厚。所以學上的很有安全感。”
楊齊說:“……我們學校也還好啊。”
一等獎一學期有八千。
當然沒有實驗那麼豪氣。當年中考的市狀元本來是報他們這所學校的,結果中途以一套房子的價格,被實驗給挖走了。
楊齊咋舌道:“就是只發一個。”
夏風嘆道:“一點都不好,它又不屬於我。”
楊齊兩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手指糾結地扭動。最後還是友善地勸告道:“你真的不考慮打自由人嗎?如果你打自由人的話,我可以帶你直接進省隊。那你也能賺錢了。”
夏風堅定拒絕:“不。”
楊齊激動道:“為什麼?!”
夏風:“就好比一個人他明明是男的,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像女的,就對他說,要不你去做女人吧。沒有為什麼,只是會想抽你。”
楊齊:“……”
楊齊抱住自己的頭崩潰撲到地上。
夏風說:“自由人只能在後場負責接傳球吧,不可否認她們是球場上隱形的英雄,對二傳來說,也是真愛般的存在。可我討厭那種看着球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尤其是討厭眼睜睜看着一個愚蠢的二傳帶壞整個隊伍。我完全能做得比她們更優秀,也知道我自己能做到什麼,為什麼非讓自己去打自由人?”
楊齊豎起一個拇指:“你贏了!”
兩人還在說著,一個穿着哈倫款運動褲的女士朝他們走了過來。
她手臂的肌肉相當壯實,由於運動員的膚質狀況天差地別,有時候會出現兩種極端,夏風一時難以判斷她的年齡。
這人主動坐在夏風的左手邊,說道:“我也想求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