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傷急
林中的野雞鳴叫,喚醒了林里的一眾獵人。
展義起床走到外屋,林容華纖窕的身影早就在灶間忙碌,四腳木桌上已經擺上了清粥小菜還有三白一花四個蛋。
展義伸展了一下手腳,剛要將魔爪伸向其中一隻蛋,林容華的腦後跟生了眼似的,突然打斷他:“那隻花蛋是昨兒那隻母錦雞下的,你可別偷吃了,給小天留着。”
展義下意識的把起另一隻雞蛋,三下五除二地剝掉蛋殼后,剛要往嘴裏塞,又被林容華打斷:“去,給我洗漱完了才許吃飯!多大個人了,怎這般不着調。完了去將小天鬧起床,這小傢伙還真只有你才趴拉的起來。”
展義頓下手裏的雞蛋,徘徊再三還是先去洗漱了。出來后,他走進展雲天的房裏,看見小兒子那不着調的睡姿,他先是撿起地上的小被子,然後大聲說道:“臭小子,快起床。”
展雲天轉了一下小身體,兩段小胳膊盲摸着尋找被子的下落,嘴裏哼哼唧唧,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展義拿起妻子疊在床頭的衣物,以最快的速度給小兒子穿好,最後一把夾在腰間,將他夾出了房間。
林容華端着大白饅頭走出灶間看到的是小兒子被丈夫胡亂擺在木椅上,一手拖着他的背,一手揪著兒子小臉的場景。
“給老娘住手!有你這麼帶兒子的嗎?”
林容華放下手中的碗盤,抱起小兒子,將他的頭擱在自己肩上。她嬌瞪一眼乖乖在木桌邊做好的丈夫,輕輕拍打着展雲天的後背,“小天乖,要快快起來咯,娘給你煮了錦雞蛋吃哦。”
展雲天貼着林容華的肩頭,反覆拿自己的臉粘着有熟悉味道的肩頭。“嗯,娘親,香香。”
林容華聽着小兒子糯糯的童聲,滿臉笑意,溫柔的說道:“寶貝快醒來哦,吃完早點,讓你霄哥哥帶你去河裏撈魚蝦。”
小孩子活潑好動,長在林子裏的展雲天更是猴兒似的頑皮,聽到要去撈魚蝦了,小臉上滿是生氣,一雙眼裏頓時來了神采。他揉了揉眼睛,轉臉看了眼坐着的展義,“爹爹,霄哥哥呢?”
展義接到妻子的眼神,立刻討好的站起身說道:“好,爹爹去叫你霄哥哥來。”
展義起身往屋外的獨立小屋走去。林容華利索的給小兒子洗漱了一番,又無奈的將他穿反了的褲襪糾正回來,盛了四碗粥放好,等着丈夫和大兒子一起用早點。
屋外傳來展義略急的腳步聲,林容華眉頭一皺,“怎麼啦,霄兒呢?”
展義摸着後腦勺也是一臉詫異。
“他不在屋裏,也不知去了哪裏。”
林容華跟着展義出了屋子,在出去的一瞬間,敏然地抬頭望向天際,天空中那沒完全退散的藍光使她眼睛猛然一縮,然後掩去異常走進展霄的屋子。屋子裏東西整齊,獵具也都在,不會是進林子打獵去了,只有那件自己給他做的外套沒在。
“霄兒平日出獵沒見穿這般厚實的。”
林容華也想不到這麼一大早大兒子會去哪裏,只是想到那一抹乍現藍光,她心裏忍不住地慌張。她只得跟丈夫先回到主屋,催促着丈夫吃了早點,好去林子裏看看。
展雲天不明所以,右手慢吞吞地吃着小粥和饅頭,左手握着花斑好看的錦雞蛋,想着等下要給霄哥哥咬一口嘗嘗鮮。
“爹爹,霄哥哥怎還不來一起吃飯呀?等下還要帶我一起去抓魚蝦呢。”
林容華暗下踢一腳打算實話實說的丈夫,笑着跟小兒子解釋說:“你霄哥哥許是一早就去林子裏探陷阱去了,一會就回來了。珍江河裏的魚兒氣力大的很,你啊,先乖乖把早點用了,不然等下小心被魚兒拖着跑。”
展霄一聽,小臉變的認真,埋頭苦吃,連展義匆匆離開都沒抬頭。
今日的林子格外安靜,連平日裏嘰嘰喳喳的野麻雀都安分了。不知為何,越往裏頭走,展義心頭總總是掠過不安。他狩獵經驗豐富,野物走獸的一些痕迹是逃不過他那雙老練的眼睛的,所以從剛進林子始,他就是跟巡着一些腳印走的。依據腳印的痕迹深淺來看,跟霄兒的腳型大小相似,如果是霄兒,那他應該是昨晚半夜就出來了。依着霄兒的心思,他不會無緣無故半夜來林子裏,一定是有事。
展義跟着腳印一路急奔,終於在剝開一叢茂密葉子后,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幾十顆沒了主幹的老樹莊子,旁邊還有幾顆老樹有鋸伐的痕迹,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沒有鋸完。
居然有人在他展家的林子裏伐木?即使展義再遲鈍也想到了這可能跟大兒子有關。他繼續查探,地上多且凌亂的腳印顯示了對方人多勢眾,且發生過爭執,還有被塵土稍稍掩蓋住了的那一攤暗紅色血跡。
展義心中猛然收縮,快速探查了周邊的樹叢,終於在一隱秘的密葉叢里發現了大片血跡。他不願相信這血跡就是自己大兒子展霄留下的,於是,開始一寸寸翻找,喊着:“霄兒,你在哪兒?”
“霄兒。”
“臭小子,快給老子出來。”
“老子耐心有限,等老子找到你,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
展義此時心焦萬分,雖然他平時老要跟大兒子爭個長短,可大兒子卻是他的驕傲,展霄的本事能超過他,他不知有多開心。可現在的種種跡象表示,最值得他驕傲的兒子可能出事了,他怎麼能接受?展義牟足了勁地搜索着每一寸地,卻始終沒有發現。
太陽升高至正上方,雖然入秋,但正午的毒日頭卻沒絲毫改變。
展義全身滴着汗,正在昨日狩獵的地域尋找着痕迹。他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終於在不遠處看見了三三兩兩的腳印。腳印旁是大兒子做的抓錦雞的陷阱。
他不敢有絲毫慢地奔過去,果然覆蓋那陷阱的枝衩枯葉已破亂不堪,露出半個洞來。
他用力揮開遮蓋陷阱的覆面,蹲下一看。饒是習慣獵野物見血腥的資深獵人,此時也是手腳冰涼,無法呼吸。
滿身是血不知死活躺在那陷阱里的少年,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啊!這讓一個平日裏大咧爽朗的父親頓時淚水縱橫。
陷阱不大,也不是有多深,但要他一人將滿身是血的大兒子拖出來也是廢了極大的力氣。他伸出手指探向大兒子的頸部,頸動脈還有一絲微弱的顫動,但卻像是隨時可能停下來。他不敢浪費時間,憋着哽咽,避開他手上的割痕,輕輕將他抱起,咬着牙,伴着喉間的嘶吼,快步奔出林子。
他沒有先回自己家的木屋,而是跑去了離他家最近的王青家,離他家最近的,只有跟他同歲的王青家有運送貨物的拖車。
“青子!青子!你快他釀的出來啊!”
王青剛從自家林地獵了兩隻野兔子回來,屁股都還沒佔着木椅子呢,就被展義的聲音喊住了。只是聽着這個平日只會嘻嘻哈哈充大爺的漢子,如今嘶啞帶着哽咽的喊聲,他就知道是出事了。
王青夫妻倆急忙出來,一看之下,嚇得心驚膽戰。那個俊俏的展家大兒子,此時一身血地被展義打橫抱着正向他們衝過來。
“青子,快將你家拖車借我,我要馬上去鎮上給霄兒治傷!”
王青轉頭就去屋后把車拉出來,剛要將車炳安在林中唯一的一頭牛身上,就被展義喊住,“牛太慢了,霄兒堅持不住了!”他看一眼王青的妻子,喘着粗氣說道:“青子,你抱着我兒子上車,我來推車。青子媳婦兒,對不住了,麻煩你知會下容華,就說,霄兒受了點傷,我給送去鎮上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