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有廣袤的國土
當我們把關注的目光全都投向河南時,請不要忘記我們身後還有更廣袤的國土。上蔡只有一個文樓,河南只有一個上蔡,中國只有一個河南,但愛滋病惡魔的足印卻不只印在文樓、印在上蔡、印在河南的土地上。我國農村“愛滋病人群”究竟有多大,甚至概貌如何,其生存現狀怎樣,這一連串問題正是我們要說的關於河南之外的話題。但是這些話題卻與愛滋病有關。目前已有的愛滋病疫情報告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些信息:我國實際感染愛滋病的總人數超過60萬;截至2001年9月底,全國31個省、區、市累計報告發現的28133例HIV感染者中,大多數生活在農村地區,年齡15—49歲者佔93.9%,男女比例4.6:1。根據各地的有關資料顯示,已發現的感染HIV的農民,多數文化水平偏低,健康保護意識淡漠,生活狀況不佳,其中相當多的人生活非常貧困。山西省聞喜縣也是一個非法采血泛濫導致愛滋病疫情嚴重的重災區之一。為了了解那裏的真實情況,《健康報》記者鄭靈巧對這一愛滋病疫情高發地區進行了採訪,記者耳聞目睹了HIV感染者和AIDS患者艱難的生活處境和現實的生存危機。一位40歲的父親,幾年前發現自己感染上了愛滋病病毒,沒有錢醫治,而且他還是家裏惟一的勞動力。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帶着早已被愛滋病病毒傳染上的身體騎自行車奔行幾十里,為一家企業打工裝石頭,一干就是好幾個小時。中午只吃一點乾糧喝幾口涼水,晚上還得趕到另一家企業上班。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是個病人,而且是一個愛滋病人,他想得最多的是,上中學的兒子學費還差多少,也已患病的妻子的藥費還夠不夠。聞喜的另一個愛滋病感染者今年37歲,他知道自己得的啥病,談到自己的病,他說:“反正沒救,還治療它幹啥呢?家裏沒有什麼家底,日後妻子兒女還得活下去呀!”這位樸實的山西農民為自己走後的家畫好了藍圖:“不能因為我的病把現在這個家拖垮,我走了家境不至於太慘,那樣或許還有人願意再娶妻子,共同撫養孩子,讓孩子有飯吃,有衣穿就行。如果給我治病把家治垮了,我走後妻子也沒人娶了,那時候妻子兒女怎麼辦?”三個月後,這位農民閉眼離開了他不願意離開的世界。在聞喜還有一位38歲姓楊的農民,家境非常貧寒,自己因為賣血感染上了愛滋病,一家老小五口人,老父老母年事已高,而且也長病在身,一個癱瘓在床,一個患有精神病,妻子也患了重度貧血,不能幹活,女兒還小,目前尚在讀小學。全家只有他能幹活,勉強維持全家人的生存,給父母、妻子治病都相當困難,就別說給自己治病了。“我不擔心我的病,死了也就死了,我最擔心的是我死了以後,這個家庭又該怎麼活?!”在全國很多省市尚未發現愛滋病疫情時,雲南瑞麗就發現了大量靜脈吸毒者感染了HIV,幾年來已陸續發現愛滋病發病和死亡。在1989—1999年間,已經在當地報告登記的794例HIV感染者中,確認半數以上已經死亡。現存的HIV感染者,大多已經開始發病,其基本生活狀況是貧病交加。調查人員在瑞麗農村走訪了13戶愛滋病家庭后發現,13戶家庭中,有3戶無力耕種已將田地出租,1戶將田地私下變賣,有5戶家庭中的9名兒童失學,這些家庭中的AIDS病人基本上未得到任何治療。愛滋病與貧窮落後緊密相連已是不爭的事實。2001年春末夏初,雲南省相繼在瑞麗市城鄉召開醫務工作者愛滋病問題座談會,會上披露的實情則更令人震撼不已。與會的醫務工作者坦言,大家對愛滋病的普遍反應是恐懼,雖然他們之中有半數以上的人已經接觸過愛滋病患者,但他們卻很少接受相關的培訓,很難得到與愛滋病有關的醫學知識。基層醫務人員感到診斷愛滋病有困難,即使診斷出了愛滋病,也因缺少藥物而束手無策。這樣勢必會影響愛滋病防治工作的順利進行。四川省的一些少數民族邊遠地區也是愛滋病疫情的重災區之一。例如涼山州,這裏與雲南接壤,一度處於緬甸——雲南——四川再到中國內陸各地的販毒交通道上。美國的《紐約時報》曾以《毒品和愛滋病的出現籠罩着中國一個貧困的少數民族地區》為題驚呼:“愛滋病的幽靈也在這裏遊盪!”四川省涼山州昭覺縣,是國家級貧困縣,前些年一些人在外打工時賣血感染了愛滋病病毒。面對記者的調查,一對都感染了愛滋病病毒的夫妻哭了,丈夫自去年發病以來已經消瘦了20多斤,沒力氣幹活;妻子雖然未像丈夫一樣發病,卻也已被沉重的生活壓彎了腰。她哭訴道:“最難的是生活,總想日子怎麼過。我倆外出打工時,女兒交給親戚照顧,女兒營養差,發育不好。現在我們連包產地都種不動,飯都發愁吃不上,女兒的身體也就更管不了了……”曉雲是四川省涼山州地區的一位農家婦女,同她丈夫一樣,也染上了愛滋病病毒。今年以來,她丈夫犯病卧床不起。她說:“丈夫患病以後基本沒有任何治療。家裏沒錢買葯,也不知道買什麼葯。就是一天天躺在床上等死……”像曉雲夫婦這樣的情況,在他們村子裏還有幾戶,大多是前幾年外出打工感染的。這個村子雖不像河南文樓那樣震驚中外,但其HIV感染點與面卻一樣嚴重,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沒有人對此進行普查。愛滋病病毒感染具有一定的隱蔽性,而國家愛滋病病毒哨點監測目前大都集中在大中城市,不少農村地區尚處於監測的空白狀態。沒有監測,沒有檢驗,即使是哪家得了病死了人,人們大抵都不清楚因何而病因何而死,特別是愛滋病病毒在人體內有較長的潛伏期,不檢驗,未監測,又如何知道愛滋病在我國幅員廣闊的農村有多大的流行面?人口無序流動也是感染HIV的一個重要因素,儘管目前關於HIV和流動人口的因果關係的科學數據並不多,但是我們必須對未來的嚴峻形勢作出推測,因為勞動力在國內大量流動對中國的HIV流行蔓延有很大的影響。中國是人口大國,在廣大農村,勞動力大規模流動是史無前例的,據估計包括暫時和長期流動的人口總數高達1.2億!也就是說,中國約有15%的勞動力可能離開了他們的原居住地,60%以上的流動人口是男性,約20%年齡在15—19歲,45%在20—24歲。流動人口存在着許多易於感染HIV的因素。例如,流動人口很年輕,迫於家庭和社會的壓力而超時工作,流動人口多數未婚或離開配偶,使他們很可能與偶遇的夥伴(或暗娼)發生性關係,感染HIV的幾率也就隨之增大。而這些流動人口大都從農村中來,回農村裡去,如果有人感染了HIV,再把它帶回去周而復始地傳播,既沒有更多的監控,又沒有有效的控治,加之貧窮與愚昧的助燃,其後果是嚴峻的,也是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