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離開
小雞見她興緻勃勃地纏紅線,抹血,似乎要跟人正面杠的架勢,驚悚道:“道……道長,你跟人斗過法嗎?”
君橫理直氣壯,大聲應道:“當然沒有啊!”
小雞立馬跳了起來,張開它的嘴,又顧慮現在的情況不敢大聲說話,最後扭扭捏捏道:“那……那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我覺得我可以啊!”君橫回頭,挑了挑眉毛:“好刺激!”
說實話,她還是挺有自信的。
在道門這一派,講究更多的還是天分。道門中的悟性跟資質,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壘。
別人要學役使萬靈,需入門拜師得高人扶將。君橫天生的。
別人要感應靈氣,請神除邪,需通讀典藏參悟大道。君橫天生的。
事實殘酷,有些人潛心修鍊幾十年,也未必能追得上天才的腳後跟。
你說老天都非要給你賞飯吃了,你能餓的死嗎?
……她小時候就是被賞太多了才出了意外。但君橫她也暢想過自己手執神劍,力破妖氛的一天,而不是拿着個六壬式盤,跑過去拉着人說:“親,算個命嗎?”
君橫摩拳擦掌:“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小雞當即想跪下來喊她一聲祖宗,無奈腿腳不允許。它看了眼被風刮成一片殘骸的房間,角落還碎着一地的陶瓷,連靠牆的矮桌也被吹翻了。它虛道:“其實我有點害怕。”
君橫過去抓了雞血,擺在自己手邊,然後又去拿了硃砂和黃紙,跑來跑去忙活不停,隨口回道:“那就躲我身後去。”
它靠過去用自己的爪子按在她的道袍衣擺上:“那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你放過他吧!”
君橫說:“你慌什麼?我不是要鬥法,鬥來鬥去只是兩敗俱傷而已,而且這個地方,哪裏來的第二個道士?鬥法也是需要的配合的行吧?我只是想順着找一找幕後人是誰。”
小雞:“可是你剛剛說有人拘魂!”
“是啊。”君橫說,“是有人攔着不讓他回來,還想把他引過去。可我沒說對面人用的是道術啊。”
小雞急道:“那還有誰!”
它說完立馬噤聲,想起來了。
當然有,亡靈法師……或者是亡靈啊。
講師站在桌子後面,對這一切有些茫然。
他見過最神聖的聖光魔法,也見過最高深的精神魔法,見過所有人都為止稱讚、難以匹敵的元素魔法。魔法亂斗時期,瘋狂的攻擊魔法幾乎能將一座城市化為灰燼。但各個記錄下來的畫面,都比不上現在的震撼。
他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可以不用魔力來驅動元素類魔法。也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用這種方式對抗亡靈法師。
講師看着被撞得七歪八倒的桌子,揩着衣袍小心擦拭。將灑出去的香灰都擦了,散開的米都抓回去——雖然他並不能理解放把米在這邊有什麼用意。
他覺得很好奇,端起案首上的香爐,在手上轉着圈查看。
因為時間緊迫,它的表面是光滑的,整體粗製濫造。
這難道是什麼魔法器嗎?但他是親眼看着煉金師做出來的,魔法器的製作怎麼可能那麼簡單?而且他並沒感受到任何的波動啊。
講師正要伸手去摸蠟燭,又聽君橫說:“勞駕,給我端一盆水來。”
講師回過神,將手上東西放好。
夫人也聽見了,默默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去,最後從廚房裏翻了一個盛湯的碗來。
講師倒了些乾淨的飲用水,端回來擺到君橫面前,問道:“這個可以嗎?”
君橫看了一眼,點頭說:“可以,放下。”
講師沒有馬上離開,他偏頭看了一眼。
君橫的左手食指上也纏了一段紅線,另外一端綁在紙人的身上,而紙人正自己站着。
明明只是一張紙,看起來卻很有靈性,它正在左右試探前進,將身上長線拉得綳直。
君橫感受着手指上的力道,不斷從各個方向扯動,拖着它進行調整。
講師遲疑片刻,抱着膝蓋在不遠處蹲下。見君橫沒有出聲趕人,於是也安心下來。
夫人走到床邊查看艾倫的情況,她擰了一帕毛巾,細細擦拭他的額頭。
艾倫如今已經睡著了,不管她怎麼動作都沒有反應,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她都要以為他已經不在了。
她太害怕了,她無法承受失去艾倫的痛苦。看旁邊小雞都是一副忐忑的樣子,心底更加不安。內心掙扎許久,最後說道:“魔法師大人,不然還是算了吧?我想主城的聖光魔法師或許會有更好的辦法。”
“都到了這地步了哪有回頭的道理!臨門一腳你就讓我踹了吧。”君橫回頭說,“我已經幫他的紅線轉到紙人身上了,現在就順着紅線上殘留的痕迹追查,對面搶不走他。你放心好了,總不會變得更糟的。”
夫人問:“艾倫變成亡靈了嗎?”
“還沒有呢,不要慌。”君橫說,“而且就這樣放着不管的話,他連普通的亡靈都做不成。”
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強烈呼籲鬼有保留魂魄完整的權力!
君橫一面說著,一面牽動紙人進行走動。
越靠近丟失魂魄所在的位置,紙人受到的感應就越強烈。
君橫再次勾動手指,感覺指節間一陣勒疼,說道:“哦,應該差不多了。”
她將水盆擺到身前,又把蠟燭擺在旁邊,好讓自己能看清楚。
小雞跟講師對視一眼,小心爬過來。三人一起將頭湊在水盆上。
這黑暗的房間,守在床邊的婦人只能依靠隱隱從窗帘外透過來的光視物,並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君橫的右手,一下下在盆壁上敲着。富有節奏的清脆聲音不斷回蕩在房間裏,水面漾起一層層漣漪。
講師微微皺起眉毛,左右換了兩個方向。
什麼都沒看見,只有他們自己的臉。
小雞搖了搖頭。
它當然也是什麼都沒看見。
它甩了甩腦袋,小雞伸出自己的翅膀去接,結果晚了一步。講師也是一嚇,兩人一起憋氣地對着那根毛猛吹。
君橫手一抬,擋在上方,示意他們別動。
黃毛就那麼飄飄然落到了盆里。
“好黑啊……”君橫眯着眼睛說,“我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講師跟晉江再次定睛去看。
只有小雞的一根黃毛!別的什麼都沒有!
這當然不是誰都能看見的。就算圓光術對術者要求不高,每個人看見的東西也不一樣。
君橫盤腿過去,扯過水盆旁邊的紙人,然後食指抵住它的頭,將它往下一按,同時繼續盯住水面。
水中畫面向下偏移,君橫又按着左右轉了一圈。
那是一個漆黑的房間,地面上積了一層灰塵,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打掃過了。地上拖着一條生鏽的鐵鏈,從十字架上掛下來的。
房間很空曠,沒有多餘的雜物。
現在明明是白天,裏面卻很黑。在牆上掃了一遍,沒有看見窗戶,那應該是一座地下室。
君橫將她看見的景象都描述下來,可這些都不是什麼建樹性的信息。
講師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地方:“能不能再具體一點?”
“太黑了。”君橫說,“連光都沒有,能看見輪廓就不錯了。”
她又壓着紙人,幾乎將它的頭都按到地上。
“地面似乎有畫。牆面上好像也有。”君橫揉了揉眼睛,眼部肌肉有一陣抽動。她說道:“哦不對,那應該不是畫,是你們的魔法陣。”
小雞搜索着它在這邊的情報:“魔法陣畫在牆上?為什麼?沒有必要吧?應該是禁錮的魔法嗎?十字架……是用於刑罰的十字架嗎?還建在地下室里,這是秘密私刑吧?”
講師低了下頭,神色有些詭異。只是這時候沒人在看他。
“看不見了是嗎?”講師說,“那就算了吧。”
君橫哪能放棄,這可是她第一次替人招魂,第一次失去不再來,就沒有半途而廢,砸自己招牌的事!
“我再試試!”
她將雞血那個盆倒在紙人身邊,畫了個圈。然後抓了把米灑上去。
她將紙人抓出來,再重新勾着手指,帶它走過去,喃喃念道:“天靈靈,地靈靈,失魂落魄速現形,孤魂野鬼聽命令,陰司路上走一程,孤魂野鬼聽我令,黃泉路上找陰靈……”
水中澄清片刻,君橫眨了眨眼,等引導着紙人回到正確位置,視線中又重新出現那間地下室的畫面。
只是這一次,它不再空蕩蕩的。
君橫精神一振,按着可憐的紙人晃來晃去,說道:“角落有一隻黑色的惡鬼,應該就是將艾倫帶走的那一個。但他現在縮在裏面,在發抖,看起來無害。”
“哦,艾倫的一魂三魄,被一隻手按着呢。”君橫說,“挺安全,沒有危險。那個按着它的手,有點透明,好像還有點熟悉啊……”
她調整紙人的視線,朝上調轉。
水中果然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君橫愣了一下:“艾……艾德里安娜?”
旁邊一人一雞同時震驚。
講師問:“你從哪裏聽到的這個名字的?”
小雞說:“艾德里安娜是地縛靈,那……那裏是學院啊!”
“艾德里安娜大人?”坐在一旁的夫人偏過頭,驚訝道:“她不是早就已經離開卡塔里了嗎?”
講師堅定道:“是的!她早就已經離開卡塔里了!她這樣一位偉大的精神系魔法師,早就應該去主城了,怎麼會還留在卡塔里?”
君橫坐在原地,盯着他遲疑片刻,問道:“那……她在卡塔里不是還有一位是亡靈法師的學生?”
“天吶您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講師立馬大聲道,“學院裏從來沒出過任何一位亡靈法師!”
君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