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求饒
唐薇薇回過頭,眼神充滿了敵意。笑?蘇菱哪裏用得着她教?蘇菱性格內向,平時話不多,但是她愛笑。她笑起來很甜,用系裏男生的話說,會讓人想到天使。
蘇菱一整天都不正常,唐薇薇只能慶幸這種不正常是對自己有利的,她知道秦驍喜歡順從的女人,當真對着蘇菱笑了笑。
秦驍一直在打量蘇菱,她在害怕。
他的觀察力一向強得驚人,她雙手扣在一起,顯然很不安,可是面上極力保持鎮靜。她怕什麼呢?怕他。
她就像僥倖逃出了籠子的金絲雀,恨不得把小腦袋埋進羽毛里躲好,又帶着強烈的惶惶不安。
秦驍看得有趣,嗓音卻冷冷淡淡,他慣於命令人:“學啊。”
少女抬起臉,再次僵硬地笑了笑。
他看了好半晌,從她頭髮絲看到腳尖,最後冷冷道:“滾出去。”
郭明岩安靜若雞,覺察到秦驍生氣了,但誰也不知道他發什麼火。
蘇菱長舒一口氣,她低着頭,又走了出去。夜風拍打在她臉上的一瞬間,她終於鬆懈下緊繃得不像話的身體。
她有點想哭。
她摸摸自己臉頰,幾乎沒有一絲溫度,她這個人也一樣,從重生回來,冰冷僵硬得像一具屍體。
她好害怕啊。
可是她做到了,秦驍沒有再表現出對她的興趣。她現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裏,保持着清醒。轎車的鳴笛聲交錯,她終於有種改變命運的真實感。
《青梅》裏,她從赤足絕望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嗑藥兇殘的女鬼,他不像前世那樣,目光死死黏在她身上。那麼,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不會再被送到秦驍床上?後面的事情都避免了?
蘇菱剛想回寢室,手機響了起來。
“蘇菱,雲布喝醉了,在發酒瘋,你過來把她帶回去吧?……嘶,雲布你做什麼!”
“我馬上過來。”
雲布在包間裏演霸王別姬。
她抓着一個男生:“愛妃!今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困孤於垓下糧草俱盡,又無救兵。縱能闖出重圍,也無面目去見江東父老……鏘鏘鏘!”她演霸王。
男生目瞪口呆:“……你,先,先放開我。”
雲布雙頰酡紅,瞪大了眼睛,半晌不見他自刎,疑惑道:“你怎麼還沒死?”
表演系的同學要笑瘋了。
蘇菱剛好看見這一幕,她面光站在門口,愣了好半晌,輕輕彎唇笑起來。她還帶着厚厚的妝容,但一笑如剪春水,眼裏漾出層層光華,男生明裡暗裏都在看她。
雖然奇怪她今天的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但平時里對她戀慕的不少,她一笑,大多數人還是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蘇菱上前把人接過來:“雲布,回去了。”
雲布還認得她:“菱菱。”
蘇菱溫柔地扶着她:“來,慢慢走。”她語調柔和,帶着濃濃的安撫之意,本來還鬧騰的雲布瞬間乖巧了。
蘇菱大學讀了一年,人緣不太好。
她性子羞怯,由於家境原因,有點自卑,不愛和人交談。女生嫉妒她的顏,男生怕碰碎了琉璃美人,暗暗把她當女神。
蘇菱扶着雲布走了兩步,才意識到什麼似的,回頭溫聲道:“謝謝你們照顧雲布,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眼裏帶着暖,包間裏所有人愣了愣,蘇菱從來不這樣主動和他們說話,一時間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都是同學,沒事的。”
等她走遠了,外班有人輕聲說:“你們班蘇菱,好像也沒有那麼目中無人吧?”
蘇菱力氣不大,好在雲布還有點意識,她半拖半抱把雲布帶着走。
酒店穿行出去才能打車,她喘着氣,雲布開始喊頭疼了。
“回去給你揉揉,以後別喝那麼多酒了,喝醉了不安……”蘇菱盯着地上多出來的一道影子,恐怖驚懼感瞬間襲來。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後頸一疼,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很快失去了意識。
她最後感知到的,就是自己被人接住,而失去倚靠的雲布倒在地上發出驚呼。
~
她不甘!
蘇菱掙扎着睜開眼,藥效使她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她眼前一陣發昏,有人把她放在了床上。
那人腳步倉惶,很快離開了,她的意識在慢慢消散。
不同的情節,卻都指向同樣的命運,她把口腔咬出了血。血腥味並沒有使她清醒多少,如果此時給她一把刀,她毫不猶豫就會往自己身上扎兩刀。
她只知道,不能重蹈覆轍。
蘇菱用盡全身力氣從床上翻了下來,猛然摔下去,卻只有些微的疼痛,這不夠她保持清醒。地板上鋪了厚厚的地毯,和她五年的噩夢重疊。
房間沒有開燈,蘇菱手指死死抓住地毯,摸索着往衛生間爬。
觸到冰冷的地板,然後是浴缸冰涼的外壁,她哆嗦着打開了開關。
熱水一瞬間傾瀉下來,燙得肌膚一陣刺痛,她咬牙反方向擰,花灑換成了冷水。她抖得厲害,用盡最後的力氣,爬進了浴缸里。
可是沒有用,她還是在慢慢失去身體的掌控。冰冷的水漫到鼻腔,窒息的感覺讓她迫使自己睜開眼。
水溢出了浴缸,一瞬間眼前亮起來。有人開燈了。
男人的腳步聲很輕,踩在地毯上很從容的步調。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重生的意義,難道還要再痛苦一輩子?她來到十九歲,就是為了把過往重走一遍嗎?
不,不是的!
蘇菱終於睜開了眼。
她看見了一雙自上而下打量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情緒涼薄。
她妝花了,暈在臉上,簡直不忍直視,看不出原來長什麼樣,虛弱得像只待宰的羊羔。
他看出了她想哭,她似乎有點喜歡哭。但是生生忍住了。
眼線暈在眼眶周圍,她一雙淺灰色的眼睛卻乾淨明亮。
總體上狼狽得可憐,這個樣子太丑了,非常不符合他的審美。
蘇菱看不透秦驍的情緒,不敢賭他是否有性趣。一瞬間她下意識想了很多求他放過自己的話。
——我想回家。
——求你放了我。
——我害怕。
可是下一刻她又反應過來,秦驍偏愛嬌怯。求饒的字,一個都不能說。
“秦總,可以幫我報警嗎。”她最後說。
秦驍彎唇:“不可以,關老子屁事。”
這幅態度,她很久沒有見過了。他把她弄到手以後,她就是要星星,秦驍也恨不得給她摘下來。他乾的荒唐事多了去了。
蘇菱抿着唇,心裏有點開心。他不喜歡她才會這幅態度,他只要保持住不喜歡她,那就什麼都好說。
秦驍看了她一會兒,眉宇間湧上幾分不耐,他現在很不開心,房間裏突然多出這麼個活人,只要不是他想上的,就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他打通了董旭的電話:“喊兩個人,來把我浴室的女人拖走。”
蘇菱垂下頭,眼眸盈盈,儘是喜悅。但她不敢表現出來,她沒了力氣,只能躺在這裏做個活死人。
那頭動作很快,兩個穿着保鏢衣服的男人進來,在秦驍冷淡的目光中,把她拎了出去。
這會兒還是春天,蘇菱出門穿了外套,全身濕透以後,腰線仍不明顯,一點春|光都沒露。她第一次如此感激重生以來的未雨綢繆。
秦驍的心冷硬,不會幫忙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出了他的浴室,借個電話報警還是做得到的。
她很快被送去了醫院。
聞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終於安心地睡了過去。
重生的第一|夜,她夢到了上輩子的今天。
她睡醒就在秦驍的床上,身上全是他折騰出來的印子。
男人手臂撐在她兩側,在她懵懵的目光中,把她臉頰兩旁的頭髮撩到她耳後。
蘇菱下意識給了他一巴掌,男人冷峻的臉被她打出一個紅印子,他頭都沒偏,眼神卻由溫暖轉變成了寒冷:“怎麼,自己爬上來的,反悔了?”
她又怕又崩潰,放聲哭出來,羞恥和恐懼讓她甚至不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她什麼都沒做,醒過來世界就變了天。
她哭得凄慘,嚶嚶嗚嗚的,生無可戀的模樣,秦驍反而笑了:“欸,跟我不好嗎?老子以後好好對你行不行?”
夢做到這裏,蘇菱嚇醒了。
天光已經大亮,陽光從醫院窗戶透進來,幾株多肉植物朝氣勃勃。
她望着那脆弱又倔強的生命,恍若隔世。
如果沒有這場夢,她幾乎都快忘了,他們之間的開始,是他玩笑般地問她,好好對她行不行。
不行,她在心裏輕輕答。
她寧願再死一次,也不要和他還有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