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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無為最後被說服了。

在門派留了一個月,他帶着兩個新收的弟子,踏上了外出的道路。按照過去的習慣,他不會買飛舟票,太貴了,大多數情況下自己御劍飛行,累了就坐船,東洲的水路交通還是很發達的。

但殷渺渺拒絕了天上吹風的路程。

任無為沒勉強,打算到時候殺幾隻妖獸賣掉,換錢買船票。

然而,他的小徒弟沒給他機會。

殷渺渺打聽到了同路程的一家商隊,抬出師父金丹真人的身份,談妥了一樁順路的護衛交易。

一千靈石,包食宿和船票。

任無為困惑:“這種任務我也去懸賞堂找過,沒看到啊。”

“路程長,一路都請金丹修士的話請不起,所以他們只是尋求築基修士護衛,到了危險地方再備一份買路錢。我主動降低了價格,他們沒道理不答應。”殷渺渺解釋。

任無為困惑X2:“你是從哪裏打聽出來的?”

殷渺渺道:“客棧小二,十個靈石,讓他打聽一下有沒有和同路的商隊。”

任無為:“……”

總之,路費解決了,還掙了錢。

殷渺渺提出買一些必需品,畢竟任務地點很荒蕪,可能很不方便。

任無為沒有意見,花了一半的靈石買了一個防禦陣盤。有了這東西,他心頭去了一塊大石:“這個陣盤可以擋下七階以下的妖獸,平時不用擔心你們的安全了。”

剩下的錢買了丹藥、衣服和食物,全都是供給兩個徒弟的。

殷渺渺問:“我聽說修士修鍊很費錢,你不給自己買點什麼嗎?還是錢太少了不夠買?”

任無為哈哈大笑:“渺渺,師父是劍修,劍修靠的就是手裏的劍,其他的東西我不需要。”

殷渺渺沒信,也沒反對,暗中觀察。

半個月後,他們到達了目的地。這也是一處邊界,但和蒼霧林不同,非是與凡間的交界線,而是與妖獸的分界。

與妖族為鄰,向來不是什麼好事,人修不能任由這邊境之地空着,遷了一些修士和凡人在此。可妖獸兇殘,不管不顧等於助紂為虐。

因此,沖霄宗作為東洲之主,常年派弟子駐守於此,一方面護衛一方安寧,另一方面也好監視妖族動靜。

只是對於被分派到任務的弟子來說,一個字:苦。

偏遠,多妖獸,沒油水,邊界線很長,巡邏極其辛苦,大家都是能推則推。任無為無錢打點,就被一腳踢了過來。

不過,他本人倒是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是練劍的好地方啊。”

殷渺渺看着茂盛的連綿山丘,掏出了懷裏的冊子:“這是我從商人那裏,打聽出來的當地特產,反正都是練劍,照着這個吧。”

任無為:“……哈?”

“商隊每年都會路過這裏,我和他們說好了,到時候有貨就賣給他們,這樣開銷就不必愁了。”殷渺渺把冊子塞進他懷裏,“你其他不要,丹藥總是消耗品,多備一些無大錯。”

任無為:“……”道理他都懂,這不是沒錢么。

怎麼回事,為什麼感覺不是收了個徒弟,是找了個管家呢?

*

殷渺渺很適應新生活,畢竟在蒼霧林里生活了那麼些年,比起荒野生存的純天然環境,如今艱苦一點的種田生活適應起來,一點難度也沒有。

她的日常是白天修鍊,晚上學習,空閑時間晒晒太陽,為將來謀划佈局。

一開始,她只是想替任無為賺點錢,讓他多點壓箱底的底牌,但後來的事,老天也預料不到。

人心可以很壞,也可以很好。

第一年結束的時候,殷渺渺再次和商隊接了頭,以較為划算的價格賣出了一年來獵殺的妖獸材料。

這筆錢大概三千多靈石,她悉數交給了任無為,並附上了單子。

任無為掃了眼,發現除了必須的法衣、丹藥和食物外,再也沒別的東西了。這種簡單清苦的日子,他很適應,問題是,殷渺渺還只是個孩子啊。

看看這清單,要買的只有一大一小兩套男式的法衣。

小孩子長得快,能隨體型調整大小的法衣又極貴,沒道理花這個冤枉錢,殷渺渺和雲瀲日常穿的就是最普通的低階法衣。

為了省錢,雲瀲換新的,殷渺渺就穿他淘汰下來的舊衣,整天灰撲撲的,堪稱修真版的灰姑娘。

再看看食物,她的要求只有饅頭、包子、餅之類的主食和新鮮的蔬菜。

任無為知道,此地靠近森林,蛋和肉都容易弄,主食和蔬菜才比較麻煩,要這些沒錯。可怎麼連個零嘴都不要?

糕點糖果什麼的,從沒問他要過。

唉,任無為自己過得粗疏,吃的睡的一向不上心。然而,人對於脆弱又美好的生靈天然有惻隱之心,他忽然就更可憐殷渺渺了。

於是,這回出門,他剋扣了自己的丹藥,省下錢來買了件粉紅色的小裙子,又沒逃過鋪子的套路,添了點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什麼珠花啦頭帶啦,沒啥效果,但挺可愛的。

就算活不長了,日子好好過是一天,隨便過也是一天,小姑娘還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任無為如是想。

傍晚時分,殷渺渺等回來了自家師父,以及給自己的大禮包。

她:“……”

竭力咽回了亂花錢的指責,她檢查了一遍東西,很快明白錢出自哪裏。

因為種種很難說清楚的緣故,殷渺渺最終沒有說什麼掃興的話。她換上了新的裙裳,綁上了精美的髮帶,然後,在對未來的計劃中投入了更多的心血。

這使得她的大限比預計得到來更早。

十三歲,詩文里豆蔻梢頭的好年紀,她的身體已不可抑制的速度虛弱下去,修鍊得來的微弱陽氣與體內的陰氣相比,不過杯水車薪,徒勞無益。

她病倒了,一天裏有大半時間冷得像塊冰,只有正午時分會好些,能清醒一段時間,便趁機服藥喝水。

任無為考慮說:“我想回門派一趟,金石峰的掌峰很好說話,我想去求一求,看看能不能給你討到幾粒丹藥。”

雲瀲很少見地點頭贊成。

“不用了。”比起他們的重視,殷渺渺淡定地不似當事人,“你早說了,要改善我的體質並非不能,只是輪不到我而已。”

給她續命的靈丹妙藥不是沒有,或許圓丘真君也會煉製,可任無為出得起代價嗎?又或者特殊的天材地寶也可以,然而,她並不是氣運所鐘的命運之子,天上沒有餡餅砸下來。

活得盡量輕鬆一點,沒有痛苦一點,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她說:“這些年,我給你們攢了點錢,本來想賄賂一下門派的人,但我看師父你不適合做那些複雜的任務,待在這裏反而更好。所以,這筆錢你不要亂花,為你結嬰做準備。”

任無為搖頭:“這和築基可不一樣,沒有吃了就能結嬰的靈丹妙藥,你師父資質平平,這輩子怕是結不了嬰。”

“誰說是給你買丹藥的?這個任務結束以後,你別急着接別的差事,帶師哥到處走走,歷練一番。這些錢是給你們的路費。”

她邊說邊拿出一張地圖,事無巨細地叮囑:“只進不出肯定是不行的,你們按照我給你們安排的路線來,到什麼地方怎麼賺錢,我都寫在上頭了,照做就行。”

任無為不淡定了:“你費這些心思幹什麼?”

“閑着無聊,打發時間。”她輕描淡寫。

在場的兩個人都不信。

而殷渺渺沒有興趣或者說是精力說服他們了,愛信不信。

隨後,她的身體一日日壞下來。

雲瀲和任無為的愁慮終日不下眉頭,與他們相比,殷渺渺本人卻看得很開。

這是她第二次迎來死亡了,較之頭一次的忐忑畏懼,今生的心態無疑更坦蕩自然一些。畢竟不是誰都能來第二次,已經算是賺到了。

何況,她得到的不止是生命,還有更重要的、更夢寐以求的東西。

每次醒來,看到寸步不離守在身邊的人,殷渺渺都會感到由衷的滿足。她的運氣真的不錯,雖然入了紅塵,可來去匆匆,雲瀲並沒有多少改變,依舊和蒼霧林里一模一樣。

活着的歲月里,能得到如此完整的不求回報的愛,足矣。

不過,要是說沒有遺憾的話,還是有些虛偽了。

經過這些年的熟悉,她對修□□同樣存在着渴望,只是知道沒有機會領略其中風光,刻意不去想而已。

做人要知足。

殷渺渺清醒而理智,說服了自己不去理會心底小小的不甘,盡量以平靜的態度對待生命的終點。

她從來沒有想過,幸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事實亦是如此,沒有從天而降的好運,唯有親人不言不語的犧牲。

那一天,她與往常一樣於午時蘇醒,陽光很好,身體的陌生感卻讓她懷疑猶且在夢裏。

怎麼回事?

四肢百骸的冷意消失了,身體不再僵硬,竟然能夠緩慢坐起身來。

發生了什麼?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擔憂。

好在關心的兩個人立即進門來,團團圍住她:“好些了嗎?”

殷渺渺謹慎地觀察着他們:“發生了什麼?”

“師妹好了。”雲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脖頸,後頸的肌膚沒什麼熱意,卻也不復平時的冰寒,“嗯,好多了。”

任無為也檢查一遍,給出了更準確的結論:“好轉了很多,接下來只要你堅持修鍊,長大了再……咳,問題就不大。”

殷渺渺心裏不妙的感覺更甚:“你們做了什麼?”問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藏着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雲瀲說:“我送了師妹一點東西。”

“壽命?”她反應很快。

他搖頭。

殷渺渺又去看任無為。做師父的不想答又不得不答,吞吞吐吐:“放心吧,於他的壽數和身體都沒有大礙,就是……”

“就是什麼?”她握緊了雲瀲的手,心驚肉跳。

任無為:“……以後大概不能結緣了?”

殷渺渺一怔。

倒是雲瀲笑了笑,坦言道:“我是純陽之體,散了陽氣給師妹。”

她有些遲疑,半天才回過神來:“那豈不是說……”

“其實算不了什麼大事。”任無為作為一隻單身狗,挺無所謂,“修道之人就該好好修道,清心寡欲,沒有更好,他修鍊起《坐忘訣》來更快也說不定。”

殷渺渺還是有點難以接受,但不管怎麼說,這個結果都比其他好太多了。

雲瀲摸着她的頭髮,輕輕道:“別擔心了,沒事,師妹好好的就好。”

他說得簡單樸素,可不知怎麼的,殷渺渺眼眶發熱,想說什麼,喉嚨卻哽咽難以出聲。

“病好了,要高興。”雲瀲拭過她的臉頰,“師妹乖,不哭了。”

她不回答,轉頭捂住了眼睛,手心很快濕潤一片。

斑駁的陽光照了進來。

屬於殷渺渺的新生,這一刻終於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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