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等待
莫如荷低低地答應了一聲,抹了把淚,怯怯地抬頭看了她二哥一眼,又飛快地垂下頭,滿面羞愧地走了出去。
房間裏頓時沉寂了下來。
莫如松的情緒已經從剛才的狂怒變成了極度的苦悶和壓抑,兩手抱頭在地上蹲着,牙關緊咬、面色青白,眼中儘是難以描述的屈辱和仇恨。
莫如柳長長地吸了口氣,把那把彈/簧/刀仔細收進了自己的褲袋裏,摸索着在床上坐下,眼睛瞅着弟弟,語聲沉沉道:
“二松,你以為我不恨嗎?我恨不得活吃了那個人渣才能解恨!可是咱們不能去做傻事,為了一個畜生,連帶着把自己也賠進去,不值得!”
頓了頓,她又輕輕地、一字一字道:“你放心,老天有眼,惡人自有惡報。不用你動手,老天爺就會收了他去的。”
“等着老天爺開眼?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莫如松冷笑一聲:“我不靠老天爺,我就靠我自己。一命抵一命,我認了,划算!”
莫如柳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還是把那句話咽了下去。
她沒辦法告訴她弟——三天後,會有一場大暴雨,而她家西邊那座老舊的竹橋,將會在那場大暴雨中垮塌。
上輩子的莫大海,差一點就會喪生在那垮塌的竹橋上了,前後只差了一兩分鐘。
那天,大雨傾盆。醉醺醺的莫大海完全無視“危橋禁止通行”的警示牌,準備抄近路去相熟的一個賭友家去耍錢。沒想到他剛從橋上走過去沒幾步,身後的竹橋竟然從中間斷為了兩半,轟然入水。
莫大海當場嚇得差點尿了褲子。橋下水流湍急,他這個旱鴨子要是掉進河裏去,用不了幾分鐘准得淹死。暴雨傾盆的天氣,河邊連個人毛都沒有,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
後來,成功從鬼門關里逃過一劫的莫大海常拿這件事得意洋洋地跟人吹噓,說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以後那一定是要大富大貴飛黃騰達的。
上一世,莫如柳在聽說了這件事後,在心裏暗暗地失望了好久。她埋怨老天不開眼,為什麼不讓那個人渣就那麼掉進河裏淹死算了啊?!
不過最終莫大海也並沒有大富大貴飛黃騰達就是了。他躲過了被淹死,卻沒躲過被撞死。五年後,他死於一場車禍。
可是在他多活的那五年裏,他又干下了數不清的壞事——他賭搏欠下一屁股債,把家裏的房子和一切值點錢的東西都賣光了,以至於媽媽會在貧病交加的境況下凄慘地死去。
莫大海在輸紅了眼時甚至連自己的親兒子也不放過,偷偷把五歲的小弟莫如柏以三千元的價格賣給了一戶外地人。幸虧發現得及時,小弟才被輾轉找了回來。
更為可怕的是,莫如柳竟然在這一世才後知後覺地知道了三妹所經歷的事。那樣的毛骨悚然,她根本不敢想在上一世的那五年裏,十幾歲的妹妹是怎樣捱過去的……
怪不得上一世三妹堅決不再上學了,因為她沒人可以求助,無人訴說啊!孤零零一個無助的小丫頭,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的法子,就是離開那個家,逃開那個罪惡的人。
可是逃開了又怎樣?不過是從一個惡人的手裏轉到了另一個惡人的手裏,才出狼窩又入虎穴罷了。
莫如柳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錐心注血般的痛。
她沒打算去報警,她相信她二弟也不會。她當然相信法律,可是報了警那個禽獸被抓走了以後呢?她的三妹從此會陷入另一種可怕的境地中,人們獵奇的目光和漫天的口水足可以把這個14歲的小姑娘淹死。而她未來的一生,恐怕都會活在巨大的陰影里了。
那麼要再等五年嗎?等着那個禽獸五年後被撞死?不不,那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莫如柳深吸了口氣,微微眯了下眼睛。
這一切都必須立刻結束。必須、馬上!罪惡滔天的莫大海,這一世,你不會再有好運氣了。如果會有什麼報應,那就讓我莫如柳一個人承擔好了!
只需要三天,三天以後,她家的生活就會回歸寧靜了。她沒有奢望大富大貴,她只希望自己的家庭能和別人家一樣正常即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溫馨幸福。
莫如柳沒有辦法和她二弟解釋,可她必須得阻止他去干傻事。雖只是短短的三天,也足夠這個滿心仇恨的少年去找那個人渣拚命了,她根本鞭長莫及。
她勸不住他,就唯有先拖住他,只要拖過這三天就行!
想到這裏,莫如柳沖她二弟點了點頭,沉聲道:“咱們都先冷靜一下,從長計議,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這件事,好嗎?
眼下有一件更大的事還急等着你去辦,比你去找莫大海拚命更重要,火燒眉毛,耽誤了就完了!”
莫如柳說得疾言厲色,莫如松由不得抬眼看着她,木着臉道:“什麼事?”
“是咱媽的身體。”莫如柳肅着面容,決定開門見山:“今天我瞧着媽不太對,她心口疼得氣都喘不上來,我懷疑她得了重病。我現在還走不了路,可這個事兒拖不得,你明天一早就帶她去城裏檢查一下身體好不好?”
莫如松現在哪有這個心思。
此時此刻他已經冷靜下來了,不過滿腦子都在構思着如何能把那事兒做得乾淨利落,以及事成后如何投案自首,如何不牽累到家裏人。
因此莫如柳說的什麼他根本也沒仔細聽,一雙眼睛只顧盯着天花板出神,一邊心不在焉道:
“她說心口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能有啥大事兒?用不着小題大作,我現在顧不上這個。要是實在不放心,等你傷好了你帶她檢查去不就得了。”
莫如柳沉下臉,一字一字道:“二松,你現在心裏頭不管在琢磨什麼呢都先放一放!我沒開玩笑,我懷疑媽得了……癌了!”
莫如松終於震動地轉過頭來。
“癌?!”他駭然瞪着莫如柳,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你別胡思亂想了。媽那心口疼的毛病就是氣的,憋悶的……”然而一邊說著,自己也有些疑惑起來,臉上由不得就有些呆,半晌方定定地瞅着莫如柳道:
“大姐你說清楚些,好好的你怎麼會這麼想?還是你聽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