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篤定
接下來的場面似乎是有些混亂。
許多的人影閃現在眼前,讓她來不及去看清楚,所有的視線就被裴笙攔住。
他俯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她只聽見了“對不起”三個字。
裴笙緊抿着唇,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冒,每一個字帶着鮮活的溫度,傳進她的耳朵里,激的人的心都是輕輕的顫抖。
然後她就暈了過去。
很奇怪,她並沒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任何不適,就是猛然之間沒了意識,身子變得軟乎乎的,然後,倒在了裴笙的懷裏。
之後她好像做夢了。
夢裏有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他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房間裏,鎖得死死地,甚至是悶的透不過氣來,然後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伴隨着液體的嘀嗒......
空氣中瀰漫著鮮血的腥味。
少年腥紅了眸子,壓着那股躁動,似乎是痛苦到了極致。
她看着那樣子的他,多想伸手去抱抱他,慢慢撫慰他的心情,讓他能夠平靜下來。
可是卻不能。
好像離得很近的人,卻是怎麼也觸碰不到,閃過掌心的氣息,始終是空落落的,沒有半點兒的實感。
而沉魚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的床榻上了。
裴笙就坐在床邊。
睜着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沉魚一愣,當時撐着床沿,猛然起身來,在裴笙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已經伸手抱住了他。
夢裏的鮮血蔓延,只讓人心驚膽戰,她想起在他身上看到的傷疤,想起那些鮮血都是真實存在過的,而此時她抱着他,感受到了真切的實感,在那一刻似乎才是安下了心來。
“做噩夢了?”裴笙清楚瞧見了她眸中的慌張和恐懼,便也是順着將她抱住,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沒事,別怕。”
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他知道她膽子小,對於一些事情,能不讓她接觸的,他就會盡量的讓她去避開,特別是有關於那些,實在殘忍的過去。
這次若不是實在怕她擔心,也不會帶她去見陳遇之。
只是後來,怕她會看到那些不好的畫面,所以使了些小法子,讓她先暫時的睡過去。
待她緩和了一些,裴笙的手依舊一下一下的順着她的背,出聲,緩緩說道:“對不起。”
從剛才到現在,他已經和她說了不下三次了,沉魚不用多想也知道,他說這幾個字的意思。
當初她剛進國公府,裴笙對她的態度真的是一點兒都不好,無論她怎麼努力的要去靠近他,到最後,都是無濟於事。
皆是無用功。
那時候在他的眼裏,葉沉魚就像是空氣一般的不起眼,他始終是那副淡漠的神情,淡漠到不余半點兒她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讓陳遇之鑽了空子,有機可乘。
裴笙想,若是他陳遇之當初再狠心一點,下的是要人命的葯,那恐怕他回來之後看見的就會是一具屍體,那樣的一切,便是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他真的完全不敢去想像後果。
有些事只要差之毫厘,便截然不同。
唯一幸好的,就是現在她正好好的在他面前,沒有再受到半點的傷害,而她的肚子裏,還帶着他們的親生骨血。
“什麼對不起......難道你在外面招惹了別的女人,做了對不起我和孩子的事?”沉魚這時候才是輕笑出了聲,佯裝生氣的板了臉,伸手在他的腰間,不痛不癢的捏了兩下。
她的笑意是輕鬆的。
“還沒有別的女人敢招惹我。”裴笙也不自覺的跟着她彎起的嘴角,輕輕笑了起來。
“好了,山茶說你昨晚一整晚都沒睡,要是困的話,就再休息會兒。”
沉魚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似乎想起了什麼,怔着目光的看着他,眉頭擰在了一處,抿着嘴角,顯然是有話要說的樣子。
“他鬥不過我的。”裴笙啟唇,說的無比篤定。
那些年他給他下的葯,剛開始沒有防備,讓他得了手,後來知道了之後,他也在儘力的壓制。
雖然藥效是已經去了大半,可是還是會有影響,但是那都不算什麼,他能控制的住。
而他會讓陳遇之付出代價。
為他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付出代價來。
沉魚其實是想知道她暈過去之後都發生了什麼,畢竟陳遇之那個人太可怕,這一次,想來他是被逼到了絕境,才會不顧後果的做出這些事情來。
一個被逼到絕境的瘋子,必然是完全無所顧忌的。
但是裴笙這麼說......她也選擇相信他。
沉魚拉了拉他的袖子,身子往裏頭移了移,給他騰出個位子來,輕笑着說道:“你也睡會兒吧。”
裴笙確實已經很久沒睡了,但是他卻感覺自己沒有絲毫勞累困頓的感覺,看着沉魚給他騰出的位子,他頓了頓,還是和衣躺下。
沉魚彎着嘴角,縮進他的懷裏,將整個人都埋了進去。
原本是剛剛才醒來,可是這麼一會兒卻又有了睡意,閉上眼睛后,沒一小會,人就又沉沉睡了過去。
......
很快就到了年關。
以往每一年的這個時候,皇城裏都是十分熱鬧的,皇上會在除夕夜裏,同皇后一起,登上城樓,俯瞰整個皇城的盛況。
許多老百姓都是舉着花燈,將整個皇城照的燈火通明,然後擠到城樓底下,希冀看一眼當今帝后的尊顏。
只是今年怕是不能如此了。
皇後娘娘的病,反反覆復,怎麼都不見好,城樓上風又大,皇上擔心她若是受了寒,會加重病情,便是連讓她出門都不讓,更別提登城樓了。
而寧淮大將軍他還待在千陽鎮,怕是到了年關,也趕不回來。
寧家一家的氣息,都是陰沉到不行。
靖國公府這邊的情況則是完全不同的。
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個都沒少。
這年關慶賀之事,本來是應該由沉魚來操辦的,只是她肚子已經很大了,不好行動,於是老夫人便攬下了這家中大小的事情。
裴驥卸任之後,也是多的時間,閑着沒什麼大事,便是幫着老夫人整理家中瑣事,只是他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整理這些事是一點兒都不在行,難免便會出錯。
剛開始老夫人還當他不是故意的,沒說什麼,只是後來有幾次錯的實在離譜,最後還是得讓她來整理收拾,便是好聲好氣的同他說,家中這些事,有她處理就夠了。
裴驥大概是自己也意識到了一些。
他拿劍執刀,在戰場上調兵遣將,無論哪一樁都是遊刃有餘,可是在這樣的小事上卻一再挫敗,好像是完全沒有讓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裴簫那個不要命的還就這些事嘲笑過裴驥幾次。
裴簫他向來都是不要命的,這點毋庸置疑,特別是近些日子以來,在他大哥的鞭策下,武藝突飛猛進,整個人就更加有些飄飄然了,有時候甚至是帶着裴嫿一起出去鬧事。
裴驥和老夫人了解不到這些事,也不會管他,而裴笙忙着照顧自家夫人和孩子,更加不會有時間去理會他了。
這便導致了他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夫人,最近那姑娘都來了好幾次了,一直說是二少爺恃強凌弱,她非得要來尋個公道。”玉蘭匆匆從外頭進來,看見沉魚,便是着急的出聲稟報了。
沉魚連忙朝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裴笙還在裏頭,這要是讓他聽見了,怕又是得整死裴簫不可。
那小子也是,好不容易從他大哥手裏得了那麼一點兒的寬鬆,就又上杆子上頭的亂跳了,要不是她了解他,曉得他做不出什麼大逆不道的壞事來,真以為他在外邊欺負強佔人家黃花大閨女了。
“你去把人安撫好。”沉魚放低了聲音,然後朝着玉蘭擺了擺手,示意讓她去解決。
給些銀錢就夠了。
上幾次也是這樣,那姑娘非要來鬧,看着連十五歲都不到,卻是心思深沉的很,一次次的上門來鬧,不過就是為了些銀錢。
不過在沉魚的深度詢問之下,裴簫也承認他確實有過不好的行為,再三的乞求,說這回事一定不要告訴他大哥。
不然他會死的很慘。
可是誰曉得那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門來,就跟上癮了一樣。
也真是頭疼。
這邊玉蘭才是點了頭出門去,裴笙後腳就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玉蘭的背影,在沉魚身邊坐下,出聲,淡淡道:“裴簫又惹事了?”
方才那些話,他可都清清楚楚。
沉魚曉得瞞他是瞞不過的,便也只能是點了點頭。
“他的事,你以後也別管。”
沉魚聽着,不免打了個寒顫。
當時在心裏已經為裴簫默哀過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