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偷吃

4.偷吃

放映樓B廳門口。

只能容納一百人的房間這會起碼擠了三百個人,里三層外三層,熱鬧得像是進了臘月里的超市,鑼鼓喧天人山人海。

周樾高高的個子站起來沖她們拚命招手:“這裏!”

冉億伸長脖子看過去,只見周樾手長腳長,一個人佔了三個人的位置,而且都是第一排正中間的黃金位置。

冉億不想坐那麼前,從小她就覺得任何地方第一排的座位都有釘子,坐上去屁股疼,全身不自在。

可放眼全場,除了周樾提前占的座,已經沒有空位置。

沒辦法。她只好硬着頭皮被金曉萌拉去第一排坐下。

舞台上拉起的海報是電影《隱秘任務》的主要演員,這是一部大男主電影,絕對C位自然是姜濯,旁邊則是其他的演員。

整個多功能廳人聲鼎沸,所有人的表情都異常興奮,完全不像來參加電影的學術研討會,而是粉絲見面會。

活動還有十分鐘才開始,冉億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胃裏似乎有一個漩渦在不斷拉扯着,她難受的咽了咽口水,翻遍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找到。

她轉身問金曉萌:“身上有吃的嗎?”

“沒。”

又問周樾:“有吃的嗎?”

“沒。”

摸着肚子,冉億絕望了。

金曉萌忽然在旁邊啊了聲,從包里翻出幾顆水果糖遞給她:“想起來了,我有這個糖,要嗎?”

“要要要!”

冉億忙不迭接過來,可剛拆開糖紙,主持人就突然從側面上台,激情澎湃的開了場:

“同學們,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隱秘任務》的主創上場!”

啪啪啪,掌聲此起彼伏。

冉億:……

第一排的位置完全暴露在台上人的眼裏,毫無遮擋的她只好把糖紙又包住了糖,捏在手裏,然後跟着旁邊的人有氣無力的鼓起了掌。

第一個上台的是電影的導演,無數獎盃在身的國際名導周禮。

緊接其後的便是姜濯和女主,以及其他幾個配角。

姜濯今天穿的是剪裁別緻的深藍小西裝,一看便是高級定製,匠心考究的設計,休閑中透着正式,搭配精心挑選的同色系襯衣,加上自己寬肩窄腰的身材,整體線條流暢而自然,一上場便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也包括冉億的。

她撐着腦袋,眼神隨着姜濯的身影而移動,直到姜濯落座,與第一排的自己微微照面,冉億才眯了眯眼角,勉為其難的承認——

這傢伙今天……嗯,還挺帥。

從小跟姜濯在一起玩,見多了他穿休閑常服的樣子,就算過去在八卦新聞里看到過他穿正式西裝,都不比今天親眼看到來得有衝擊力些。

這五官,這身材,可真會長。

冉億偷偷在心裏想,如果姜濯是個女人,自己還真不一定美得過他。

台上,周禮導演講述着這部電影的創作過程以及拍攝花絮,偶爾講到有趣的地方,全場都笑成一片。

冉億一開始還跟着笑笑,可到後面,實在是笑不出來了。

飢餓讓她越來越難受,加上生理期的種種不適,冉億漸漸覺得手腳冰冷,甚至開始發軟,眼前也有些發矇。

這是冉億熟悉的老配方——低血糖即將發作的兆頭了。

台上的聲音已經開始變得空靈遙遠,冉億忍不住了,手伸到口袋裏悄悄扒開糖紙。

活動這時來到了現場交流環節,主持人讓周禮挑一位同學上台進行互動,台下的人都沸騰了,畢竟能在國際名導面前露個臉,與他親自對話,是這些表演系學生求之不得的事,說不定運氣好就能合了導演的眼緣蹭個角色。

周禮笑了兩聲,把話筒交給姜濯,說:

“台下都是你的學弟學妹,就你來挑吧。”

姜濯看了看場內,似乎心中早有決定,他視線落向第一排,手指過去:

“就那位——”

同學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就瞥見冉億左手遮鼻,右手快速往嘴裏塞進去一顆糖。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注意看還真不一定能發現她的小動作。

姜濯心裏忽地就起了火,指尖指向的位置隨即就順着一拐,指到了冉億身旁的金曉萌:

“就這位同學吧。”

金曉萌不敢相信的愣住,隨後反應過來,歡天喜地的從座位上起來。

冉億倒是沒想那麼多,她給金曉萌讓了讓道,再轉回身體的時候,眼睛無意對上了姜濯的視線,兩人台上台下這麼一看,冉億發現——

姜濯的眼裏好像有一團烏壓壓的火氣,是沖她的。

但當下冉億顧不上去研究他的不爽從何而來,她舌下壓着水果糖,拚命汲取着糖分再咽下去,終於,幾分鐘后,那種大腦發矇的感覺好了很多,身邊的聲音也逐漸清晰起來。

而姜濯慣來就是沒什麼笑臉的表情,所以直到研討會結束散了場,誰也沒看出他情緒上的不對勁。

從放映廳出來是晚上六點半,已見暮色。

冉億原本就計劃趁着今天是周末,下了課就去姜濯的公寓看塔塔,沒想到他今天剛好來了學校,於是給他打電話。

電話剛接通,姜濯語氣不太好——“說。”

冉億:“你要回家嗎?方便帶我一起不?說好了今天我去看塔塔的呀。”

那邊停了幾秒,冷冷答:“不方便。”

“哦……”冉億邊打電話邊往校外走,“那我就自己打車去吧。”

說著,掛了電話。

電影學院後街人流很多,加上又是周末,冉億等了十來分鐘都沒打到車,於是拿手機出來約了輛滴滴。

很快,一輛帕薩特就開到她身邊。

冉億對了對車牌號,驗證完畢后正準備上車,手機又響。

姜濯有點凶的在電話那頭問:“你上誰的車?”

冉億一下沒回過神,下意識回答:“……我打不到車,就約了個滴滴啊。”

“過馬路,土家菜門口,紅色POLO。”

“???”

冉億朝他說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馬路對面的土家菜餐館門口,停着一輛紅色POLO。

她跟滴滴車道了歉,取消預約,然後朝小紅車走過去。

打開車門,姜濯帽子墨鏡口罩一樣不少的坐在駕駛位。

冉億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車內各種溫馨擺件,尤其是掛在後視鏡下的一串保平安的大佛珠,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這車裏怎麼佈置得跟我爸似的?”她手指撥着佛珠下面的穗子,“還有你大少爺什麼時候也開這麼經濟的車了,你那輛卡宴呢?保姆車呢?”

姜濯沒答,黑口黑面沖她:“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坐網約車,尤其是晚上,你是聽不懂人話么?!”

“你凶屁凶啊!”冉億轉身瞪他:“這不是打不到車嗎?你又說你不方便!”

說著說著,冉億忽然回了味。

“對哦,你不是不方便嗎,又在這幹嘛?又怎麼知道我打滴滴,啊……”冉億像是明白了什麼,狡黠的挑了挑眉:“小雪,你不會是一直在這看着我吧?”

“……”

姜濯心煩,直接擰了鑰匙發動,開出馬路。

回到公寓,剛好晚上七點。

這裏還算私隱清凈,停好了車,冉億從車上下來,身體攔住姜濯,神情嚴肅。

她這樣子倒讓姜濯有些不自然了。

“幹什麼?”

冉億嘆了口氣,認真的拍了拍他的肩:“你別因為你媽的話而太有壓力,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姜濯第一反應:“我媽什麼話?”

“你媽不是讓你照顧好我,別被壞人拐跑了嗎?”冉億眨眨眼:“不然你幹嘛總盯我管我,你事兒媽啊?”

姜濯被這三個字噎得不輕。

行行行,算他事兒媽了。

“還有啊。”冉億踢着腳下的小石子兒,蹙着眉問:“剛剛研討會上你瞪我幹嘛,我偷你家米了?”

不提還好,一提姜濯便又是滿肚子火氣。

他頓住步子,面對冉億站好,臉色不太好看。

“你還好意思問?”

“我怎麼就不好意思問了?”

“你知道周導是誰么,這麼難得的機會來次學校,你們新生能在他面前露個臉是多好的機會,你倒好。”姜濯想起那套熟練的偷吃動作,冷笑道:“你在幹什麼?”

冉億還沒察覺,訥訥的想了想:“……我沒幹什麼啊,我表現不是挺好嗎,坐的規規矩矩,也沒玩手機。”

姜濯直接把手伸到她口袋裏,扯出一張彩色糖紙。

“噢,這個啊。”冉億看到糖紙恍然大悟,“這個我可以解釋,我當時——”

“當時就是饞了。”姜濯不聽她說,“從小你嘴裏就閑不下來,走哪吃哪,但你現在也分分場合行不行,你多大了?你——”

“姜濯!!!”冉億粗暴打斷他的話,眼角垂了下來。

冉億很少這麼直接喊他這個名字。

姜濯剎住情緒,看着她微漲紅的臉,忽然就無力的泄了所有怒氣。

沉默幾秒,他平靜道:“算了,以後別再這樣。”

“我今天不舒服,所以中午沒怎麼吃,下午兩節形體剛下就被拉着去聽你們的研討會,你看到我吃糖,是因為當時我低血糖發了,額頭都在冒冷汗!”

兩手絞在一起,冉億委屈巴巴的說:“我有什麼錯,我只是太餓了。”

“……”

是啊,人家有什麼錯,都餓成那樣了,一顆糖而已,還要對她苛責什麼?

姜濯莫名覺得——怎麼從冉億嘴裏說出來,自己倒好像成了一個冷血又刻薄的惡人。

彼時兩人剛好走到公寓電梯口,他便收了話題,沒再說下去,推冉億進電梯。

可冉億抱着電梯口擺放的一棵綠色盆栽,死活不鬆手,半步不肯往裏邁。

姜濯無奈:“你又想怎麼樣?”

冉億也不說話,神情冷酷,額頭上刻着一句話——“冤枉我了就想這麼糊弄過去?”

對峙了幾秒,終於以姜濯的低頭結束:

“行行行,我錯怪你了行了吧?都是我的錯。”

冉億哼了聲抬起下巴,把頭轉了個方向故意不看他。

姜濯原本也不是那麼有耐心的人,見已經低了頭卻還哄不好,脾氣一上來,便自己進了電梯。

“愛來不來。”

他伸手按了數字11,電梯門緩緩關閉。

冉億本來只是想逗一下姜濯,沒成想他竟然真的撇下她走了。

她悄悄把頭扭了30度,眼看着門即將全部關閉,戲也演不下去了,索性心裏一橫,鬆開抱住枝椏的手。

正想轉身去追,耳邊“哐當”一聲,電梯門被人從裏面強行擋住,分開。

冉億一個激靈,手趕緊放回原位,保持姿勢不動。

只聽背後電梯裏又傳來聲音:

“不是要餓死了的么,還不上去吃點東西。”

冉億背對着憋住笑,再板著臉轉過身,勉為其難的樣子:

“這次不跟你計較了,以後請隨時注意你的態度。”

然後跟老佛爺似的慢悠悠進了電梯,與姜濯並排站好。

電梯門關,兩人都沒說話,站軍姿似的保持距離,筆直端正。

氣氛相當嚴肅。

電梯升到六樓,冉億忽然乾咳兩聲。

她腳慢慢的往姜濯身邊挪了幾步,隨後腦袋討好地湊過去:

“嘿嘿,小雪,你家都有什麼好吃的啊?”

姜濯頭微低,側眸看着她。

半晌,在心裏長吁了一口氣——

“我他媽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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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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