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14)

約會(14)

侯三石也沒有與女人打招呼,他只是走到正要跟着女人進屋卻看到了從陰影里走來的侯三石而一時不知所措的男人。侯三石像在女人的背後突然伸出了一根木棍,驚了那人一跳。他盡量用全世界最溫柔最平靜的聲音說:“你好!——我是他的丈夫。”那男人一轉身就跑了,將雙倍的驚訝留給了轉身看着侯三石的女人。這種效果是奇異的,女人感到自己昏頭昏腦,眼睛有被點亮成蠟燭的感覺。侯三石其實腦袋裏也充滿了氣體,眼睛虛眯,他已經坐在屋子裏。侯三石想和這個朝思暮想的女人好好地談談,對,就是要談談,徹夜長談。而他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塞滿了沉重的水泥一樣的黑夜,發不出聲音,像被人卡住了脖子的鴨子,像那堵牆搬遷到了他的身體裏。李春芽回到家裏看到肖樺,像看到地板上突然冒出了一朵蘑菇。知道了肖樺落實了全部合同,李春芽就說,現在你可以早點兒休息了。肖樺剛剛看過電視新聞,知道**已經撲面而來,於是說,也還未必呀,今後一段時間倒是不要出差了,但預防**的工作又要變成重中之重了。李春芽就接話,是呀,現在滿街談論的都是**,大家談虎色變,我們辦公室里只要有人咳嗽,就會引來大家驚恐的目光。我們的一個副主編老邵,你認識的,過去得過肺結核,成天乾咳,本來大家習以為常,現在好了,沒有人敢去接近他了。老邵就生氣,有意到各個辦公室里走動,弄得大家很尷尬。今天工會把他送到東郊去療養了,大家這才舒了一口氣。肖樺覺得好笑,這種事情也不能太過敏感,不然你怎麼生活呀。首先要活着,然後再活好。大家對於自我生命的價值從來沒有這樣重視過。這也是好事,知道自己的命值錢,或許會讓人更好地反思生命本身的意義。**本來是一種可怕的流行疫病,倒有促使眾人思考生命哲理的積極作用了。夫妻倆因為**居然進行這種哲理性的會談,正在繼續間李春芽就笑了,得了得了,我們談這個幹嗎呢?我們報社成立了預防**的組織,你們也成立了吧?是呀,我是領導小組組長。對於**你可不要掉以輕心,這是當前最大的政治,這段時間要比業務還要重要。肖樺喝着水,等李春芽換了家庭廚師的衣服走出卧室,他突然想起了似的問:對了,請教個問題,李大編輯,雖然有了**,你們的記者總要出去採訪吧?現在報社辦公室里人滿為患,大家都回來坐班了,中午工作餐人數爆滿。過去大家都喜歡往外跑,到外面吃飽喝足還拿紀念品,能打個電話的也要出去一趟。現在一下子現代化了,坐在屋子裏通過電話和網絡採訪了。李春芽說過進了廚房。肖樺開始想明天的會議。張平沒有打電話講省政府要開會的事情。明天下午開會是自己去還是讓張平去。肖樺一時拿不定主意。正想着的時候肖樺又感到身體有點虛脫,便離開沙發到了卧室。肖樺將身體放倒在床上就覺得頭暈目眩,好像頭上安裝了攪拌的機器,許多漩渦從頭頂出發,往外發散,耳朵也就有了攪拌機的囂鳴,像窗外有一個建築工地,他沉沉地睡去了。一陣乾咳將肖樺驚醒,他迷糊地睜開眼,往四周看看,沒有什麼人,看來是自己了。或者根本就沒有咳嗽,只是剛才做了個夢。肖樺再將自己放下,身子像酥軟的朽木。肖樺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他好像看到那個叫趙米的姑娘,嘴裏銜着白蘿蔔一樣的手指頭,用嘲弄和調皮的目光看他:“誰讓你昨天晚上大發淫威呢?真是自作自受。”肖樺對着空氣失聲地笑一笑,覺得有點兒接過來氣。就想到昨天晚上後半段自己氣喘吁吁,滿身油汗,稍顯狼狽的樣子。“你現在神氣什麼呢?”他對着虛幻的趙米說,“你那時候不是向我苦苦苦哀求,——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嗎?”肖樺身體便有些激動,就像小時候當紅小兵軍訓歸來的路上,一根紅纓槍挑着一件衣裳,中間是硬了,周圍卻軟里叭嗒的,肖樺陷入精神亢奮身體虛弱的矛盾之中。李春芽過來喊他吃晚飯,女兒也回到家,在卧室外高聲地喊爸爸。肖樺從床上起來,腳軟了一下,差點兒跌倒。李春芽忙扶住他,用手摸一摸額頭:“你發燒了?!”肖樺說:“昨天晚上和市長他們喝酒太多,睡覺忘了蓋被子,着涼了。”李春芽埋怨他不知道身份,見到酒就什麼都忘了。便再扶他躺下:“再休息一會吧”。女兒已經到了門口,母親就將她推開:“去去,讓你爸再睡會。”就去找藥箱取葯。一會兒就拿了一把葯回來,端了一杯溫水,扶肖樺坐起來服下。第二天早晨,肖樺給辦公室主任打電話,說他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去上班了。張平得到這個消息,自是喜出望外,便不去理會肖總不與他直接通話的小節,忙着又將擺在桌子中間的彙報材料看了一遍。這個報告是張平用心搞出來的,卻又擔心成了肖樺的道具,好好地演練一番便於彙報吧,又怕肖樺回來自己空忙一場,張平就這樣將材料放在桌子上,不知道要不要再對它用功夫,就像自己製作了一件精美的工藝品,卻又是別人訂做的,自己愛不釋手又想拿出去展覽,搞得矛盾重重。張平在一大早就圍着這份材料在屋子裏轉悠,直到辦公室主任敲門過來告訴他肖樺的電話內容,才釋然起來,滿面春風,看那份材料就尤其上心,這時候侯三石打來的電話就等同於噪音了。侯三石的女人與我張平有什麼關係呢,張平聽到侯三石在電話里興奮的聲音陰暗地想了一下,用眼睛瞟一瞟材料。原來侯三石說他終於得到心儀已久的女人,約他晚上共同慶賀一番。張平毫不客氣地回絕了,他說下午就到省政府彙報預防**的工作,再說集團已經制訂了規定,這段時間概不與外界接觸。那邊侯三石好像噎住了,悻悻地將電話掛上了。張平回頭再去看材料,上面的字就像螞蟻爬坡似地沿着視線往他眼睛裏鑽,亂鬨哄地沒有了次序。因為侯三石的電話,讓張平現在想起了黃月菊。黃月菊說要回來而沒有回來,這幾天電話也少了,猜想着可能還在兒子處下功夫,不將兒子帶來她就永不回頭了。張平這幾天忙於集團防治**工作,用足了心思,倒覺得黃月菊給自己騰出了空間,意外地讓自己一心用於發展。電話里女人對他很是理解支持,這讓張平心裏頗感安慰,想想成功男人的背後總有一個成功的女人,就在電話里給黃月菊上課,有種想讓她成為宋慶齡或者希拉里什麼的意思,卻又說不出口,又忍不住往那邊繞,弄得像打迂迴戰役。其實張平並沒有從俘虜黃月菊這個成功範例上真正自我總結。再強悍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比自己強大,女人有服從的天性和受虐的本能,如果一個女人對於男人採取了高高在上的姿態,這說明了她對自己不能被征服的失望,對自己男人的失望。這本來就不是她們本來的願望,這樣的女人心裏是最痛苦的。阿門!張平想趕快把自己的心收回來面對那份稿子,直覺得這稿子關繫着他的命運了。下午去省政府前張平專門回到家打扮自己,一路上默念着如何最好地表達,到了會場親切地與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點頭致意。分管省長點名讓這個發言那個說話,總是輪不到自己。真是磨刀霍霍卻找不到豬羊呀。誰知道由於前面的人和他一樣的心態,爭着表現自己,雖然省長提醒大家簡短一點,到了會議結束還是沒有輪到張平發言。省長說已經基本了解情況了,過幾天省政府很快會派督導組到各個單位檢查,到那時候其他單位再詳細彙報吧,這樣就散了會。張平簡直是悲痛欲絕呀,他坐在車裏生悶氣,又不知道生誰的氣,到了單位樓下了,他不願意下車,讓司機把自己送回了家。上了樓就給侯三石打電話,侯三石的電話老是忙音佔線,讓張平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和他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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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鳥》:非典時期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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