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朝拍拍馬漢的肩膀,示意他莫要着急,才緩聲道:「莫姑娘,你初入公門,不懂規矩。這新來的捕快都要巡三個月的大街才有資格開始查案。」
「三個月?那我師兄早就過堂了!」莫研不由有些着急,「你們這規矩實在不好,應該改改了。巡街和查案又沒有什麽關係,難道巡街巡多了,就越發能查案了?實在是沒道理啊!」
不遠處還有幾個正在用早食的捕快,聽見她的話,都往這邊望來,王朝、馬漢頓時大為尷尬,一時也不知該拿她如何才好。
「這個……就稍後再說吧。」王朝硬着頭皮接着道:「待會你和我先去領牌,領了牌你便算是走馬上任了。這個衣裳嘛……雖然還有幾套現成的,只怕尺寸都大,還得請裁縫量了重新再做。」
「不做也沒事,這個衣裳又是黑又是灰,我瞅着實在不好看。」她皺皺眉。
馬漢是個粗直的漢子,日裏打交道的不是同行就是犯人,說話間自然不懂含蓄。此時看她諸多挑剔,他不滿道:「你又不是什麽天仙下凡,還挑什麽衣裳。」
這話語氣頗沖,莫研卻也不惱,笑吟吟道:「正因為不是天仙下凡,所以才更得留意衣着裝扮。難道長不得好看,還越發把自己往丑里打扮不成。」
王朝、馬漢相視無奈,心中皆道,這姑娘怎的事事都有理!
兩人正在為難,抬頭見展昭朝這裏步來,忙起身讓道:「展兄,過來坐。」
展昭依言過來,看王朝、馬漢皆是一臉鬱郁,莫研則滿不在乎地在吃包子,兩相對比,不由讓人覺得有幾分滑稽。
王朝見展昭眼圈隱隱發青,遂嘆道:「昨夜裏直鬧到三更多,展兄回去也沒落下覺吧?」
展昭笑道:「我歷來睡得淺,早就習慣了。你待會可是要帶莫姑娘去領牌?」
「正是。」王朝頷首,無奈地掃了莫研一眼,後者已開始吃第五個包子了,「我原說讓她跟着梁捕頭巡街,梁捕頭是出了名的好性,不會欺負新人,誰知這姑娘她就是不肯。」
「你讓我先巡三個月街,那我師兄怎麽辦?我自然是不肯。」莫研抬頭沒好氣道。
展昭聞言微微一怔,他倒是忘了這規矩,新捕快都得先巡街三個月,想來包大人也未曾考慮到。她一心是想為師兄脫罪才勉強入的公門,此刻讓她去巡街,想來也知她定是不肯。
「規矩不可廢。」他緩緩道,裝作沒看見莫研瞪他,然後又道:「不過莫姑娘關心師兄,也是情有可原。不如讓她先查此案,待此案結束後,再去巡街,二位以為如何?」
論起官階,展昭比他們要高出不少,但他與王朝、馬漢相識甚早,又同在包拯門下多時,故對他們一直兄弟相稱,並不端架子,說話間也甚是柔和。
「如此也好。」王朝見展昭肯打這個圓場,自然再好不過,「既是這樣,那案子展兄最為熟悉,不如就讓她跟着你吧。」他順手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展昭。
展昭倒也不介懷,點點頭。自昨日看她聰明過人,他心中也存了幾分好奇,若是她能發現自己未曾發現的破綻,也是好事。
王朝、馬漢見展昭點頭,頓時都鬆了口氣。馬漢忙又叫一屜包子,將剛才未吃的都補上。
王朝喚了莫研起來,先帶她去領牌,再到巡捕房裏轉了一圈,不過是認認臉,免得日後有什麽誤會。不一會兒,兩人仍舊回來,莫研手上多了塊小銅牌,隨隨便便地拿着晃蕩,很不當回事。
「姑娘收好,這牌子雖小,但若弄丟了,讓別人撿了去冒充捕快,那罪可不小。」馬漢看她拿制牌渾不在意,忍不住道。
「哦。」她老老實實地依言收入懷中,沒再冒出什麽話,倒讓馬漢有些錯愕。
王朝笑道:「方才領她去巡捕房,裏面的兄弟直說,包大人莫非是想效仿楊門女將,也弄個開封女巡捕來給咱們衙門增增色。」
聞言,展昭和馬漢都笑。
其實這話雖是玩笑,但那些人說時語氣口吻卻頗有些瞧不起莫研的意思在裏頭。王朝自己心中也對莫研不以為然,自然不會替她說話,不過是大家笑一陣罷了。
展昭用完早食起身,放了幾個銅板在桌上,朝王朝、馬漢略一拱手,「兩位慢用,小弟有事先行。」又對莫研道:「我今早正好要去案發官驛一趟,你就隨我來吧。」
莫研點點頭,也跟着起身,似乎又想起一事,轉頭認認真真對王朝道:「以後給嫂夫人買胭脂,別買那些二三錢銀子的便宜貨,味道實在太刺鼻,上好的也越不過二兩銀子,質地、味道都要勝出許多,你又不是拿不出銀子,下回可記着別摳門了。」
王朝愣在當地,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待他回過神來,莫研已隨展昭走遠。
「嫂夫人用的胭脂,她怎麽知道?難道你身上有味道?」馬漢湊過來,在他身上一通亂嗅,奇道:「我怎麽沒聞出來?」
「去去去!」王朝忙把他推開,心中直犯嘀咕,她怎知道我買的是二三錢銀子的胭脂?
展昭看莫研在自己身邊安安靜靜地走着,也不說話,一雙眼睛只在大街兩旁的鋪子溜來溜去,目光中透着股新鮮勁,活脫脫還是個孩子模樣。
她倒真是觀察入微,王朝脖頸處衣領沾上的一小點胭脂膏脂也沒逃過她的眼睛,想是他剛塗了胭脂的夫人為他整理衣領時不小心沾上去的。展昭不由微微一笑,可以想見,方才莫研的寥寥幾句話足以讓王朝犯上一天的嘀咕。
「莫姑娘。」他忽想起,略住了住腳步,「我們還是先去驗過白寶震和那名官役的屍身,再去案發所在吧。」
「屍身!」她的臉刷得一下變得煞白,結結巴巴道:「那個、那個不是有仵作嗎?」
「雖說有仵作,但只怕難免會有疏忽,此案事關重大,我想,應當再細細驗過。」
「展大人說得是,不過……我們還是先去那家官驛瞧瞧,我一般習慣最後再看那個……」
莫非她怕見屍首?展昭心中奇道。姑娘家見了屍首,膽小怯懦原也是常事,只是他原以為莫研是江湖中人,膽子怎麽說也應該比尋常姑娘家大些才對。
「可好?」她拿眼偷溜他的神情,試探問道。
「也好。」展昭不欲為難她,便應允了。
官驛距離開封府衙頗有些路,兩人沿着大街走了很長一段,又拐了幾個彎,一處掛着官字燈籠的黑漆大門出現在眼前。
「就是這裏。」
莫研略看了看四周,奇道:「京城有幾處官驛?怎的這處如此偏僻?」
「此處官驛最小,所以偏僻。」
「白寶震好歹是三品大員,上京怎麽會住到這麽小的官驛來?」她微皺了眉,「除非……」
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兩人心中想的卻都是一樣。白寶震偷偷上京,為避人耳目,普通客棧人多嘴雜,難免走漏風聲,還不如官驛來得清靜。
展昭上前扣門,過了好半日,才有位瘦瘦小小的老官役來開了門。
「展大人,是您啊。」老官役看上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展昭掃了他一眼,淡道:「這幾日除了我,可還有別人來過?」
「就來了些官差把屍首搬走了,除此外,再無別人。」
「他是這裏的官役?」莫研探入頭來,奇道:「不是說你死了嗎?」
那老官役與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她掏出小銅牌在他眼前晃悠,方道:「小人沒死,死的是宋離。小人那晚酒喝多了,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