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謀而後動

第032章 謀而後動

深秋的夜晚早已不復春夏之季般蟲飛蛙鳴,山林中只有那不知名的怪鳥仿若厲鬼夜啼般間或叫喚幾聲,飄蕩在幽靜的山谷,滲人之極。

高聳的參天古木直聳雲霄,濃蔭蔽天將僅有的一點星芒也遮得黯淡無光,谷內幾不能視物。

就在此情此景,大軍歷時近兩個時辰,終於悄無聲息的抵達集結地點,而曹進領着五十名斥候早已等待此處。

“情況如何?”甫一下馬,秦慎立刻迫不及待的問道。

“邪了門!此次匈奴全然不如往昔,安營紮寨甚有章法,斥候放出十餘里尚且不說,營外陷馬坑、絆馬索、拒馬等物亦一應俱全,而守衛也是極其森嚴。”

聽完他的抱怨,秦慎默然片刻,淡淡道:“如此說來,你領着數十人忙碌半天,卻最終一無所獲?”

“哪能吶,也不看看俺是誰……”雖然數月的殺戮令秦慎的言語中不怒自威的自然而然蘊有一股凜然寒氣,然而曹進卻不吃這套,依舊訕皮訕臉的沒個正經。

只是當他說到一半,驟覺凝聚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並未因他的插科打諢稍減半分,反而愈演愈濃,讓他渾身難受間陡然想起自家將軍平素哪怕稱兄道弟、嬉笑怒罵亦無不可,於正事卻嚴肅至極,這才趕忙收起笑臉,正聲道:“這些皆是軍中老斥候,經驗豐富,俺等不只探察到匈奴糧草輜重所在,亦從佈防中挑出一條安全路線。”

老油條,真是欠敲打!秦慎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毫無半分多餘廢話的直接道:“拿圖來看看。”

言罷伸手接過曹進從懷中掏出的綜合所有斥候信息繪製而成的羊皮,湊近眼前藉著極其暗淡的夜色看了起來。

繪圖粗糙簡單,但卻線條重而有力的將半月谷內匈奴佈防的情況精鍊扼要的一一標繪出來,令人只需稍微有些光亮便能一目了然,不由心中暗暗稱讚,點頭道:“確實有些章法,不過亦非毫無漏洞,營內更是雜亂無章。”

“那是,匈奴腦袋簡單,又如何能學來俺們中原的精髓,不過是邯鄲學步徒然惹人笑話罷了。”正經不過半刻,曹進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秦慎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自有見解道:“營內雜亂非是主帥無能,而是匈奴歷來習慣以部族聚居,我等切不可因此而輕視此人,若是給他一番時間整合部族並加以歷練,恐是我中原勁敵,可有打探到此人來歷?”

“並未。”曹進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補道:“不過結合所有信息,對方極有可能是匈奴單于次子欒提皋屠昂。”

“欒提皋屠昂?這什麼鬼名字?”秦慎皺了皺眉頭,在腦海中搜索一遍這個名字,卻思無所得。

“嘿嘿,將軍有所不知,欒提是匈奴單于姓氏,至於皋屠昂,想來應該亦有何特別含義。”曹進稍微加以解釋,旋又頭頭是道的感慨道:“匈奴就是如此,取名字總是怪異之極,就如匈奴之名,以俺們中原而言,若非地位卑微,誰又願自稱為奴?再比如匈奴單于自稱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單于,若是照俺們中原理解,那就是呼呼大睡在都城而變成屍體,道行很高卻又如此之低,這豈非全是咒罵自己?”

被他一番胡言亂語攪和,秦慎啼笑皆非間倒也覺得神經再不復先前那般緊繃,遂不再糾結於對皋屠昂此人全無印象之事,黑暗中滿是怪味的睨他一眼,佯做斥責道:“油嘴滑舌!你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麼?不過……”

“亦算言之有理。”

亦褒亦貶的笑罵兩句,拋開志得意滿般在那呵呵傻笑的對方,扭頭轉向瞿寒詢問軍中安排情況。

“照你吩咐全部安排妥當,每伍一個火把一桶火油,四人負責射出手中兩支火箭,只是……”瞿寒微一猶豫,語含擔憂道:“只是奔襲中恐難事事如意。”

秦慎明白他的意思,不過對這種純粹考驗兵卒意志和承受能力的事情亦是一時沒有對策,只好道:“這個只能儘力而為,瞿兄稍後再去叮囑一番眾兄弟到時還需依次丟出火油引燃,切記勿要因心慌意亂而一股腦全部拋出,只待前軍丟出火油負責衝殺,后隊之人有的是大把機會。”

言罷趁着瞿寒點頭應諾的間隙再思索片刻,轉而沉聲緩道:“我現在擔心的反而是,到時究竟如何隱匿行蹤才能不被匈奴斥候發現?”

聽完他的疑慮,幾人頓時陷入沉默,就連曹進亦是收起笑臉抓頭撓腮的苦思起來。

孤軍深入馬踏敵營,先決條件就是出其不意,然而匈奴顯然早有防備,斥候、陷馬坑以及守衛等等皆安排妥當。

如果口銜枚馬裹腳的慢行想要潛至能夠發起突襲的位置,寥寥數人或許還有可能,至於一支千餘人的騎兵想要在有斥候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抵達位置而又不被發現,實則難如登天。

而假若早早沖將起來,那滾滾馬蹄聲下,恐怕就不叫突襲而叫進攻了。

千五騎進攻兩萬餘匈奴,這與找死又有何分別?

看似漫長的一番思索后,就在幾人一籌莫展之際,瞿寒開口語帶無奈道:“既然事不可為,要不……”

“我有辦法!”秦慎猛然抬頭打斷,看着黑暗中幾人投來的閃亮目光沉吟道:“我等所慮無非就是遠則不便,近則易現,既如此,只需我等能夠從稍遠處發起進攻保證瞬發頃至,而匈奴縱然提前片刻知曉亦根本無暇顧及,那麼我等顧慮之事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計將安出?”曹進永遠都是那麼的迫不及待。

秦慎暗吸一口長氣壓下心中激蕩,說出深埋心底,在群策群力后依舊沒有結果的最終答案:“裏應外合!”

“裏應外合?”幾人齊感詫異,不約而同的疑聲低問。

秦慎輕“嗯”一聲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解釋——

“莫非將軍在匈奴營中安有內應?”曹進自以為是的搶先一步問完,然後感受着四周的怪異氣氛,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呵呵,俺不過是看諸位剛才想事有點沉悶,故而……”

說著自己都感覺難以自圓其說令人信服,連忙將包袱一甩:“還是將軍來說吧。”

秦慎瞥他一眼,輕描淡寫道:“其實也很簡單,只需我先行潛入敵營點燃輜重……”

“不可!輜重在最裏層,這與送死毫無分別!”這次曹進是真的急了,不待對方說完就立刻疾聲打斷。

“聽我說完!”秦慎厲聲輕喝,以不容置疑的威勢壓住張嘴還欲再言的曹進后,續道:“到時我點燃輜重,我等以火光為號,趁着匈奴一時內亂之際你等率軍衝殺過來,事必可成,而倘若最終事不可為,我等亦無別樣損失。”

幾人聽得默然無言,而曹進則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以此來表達對他一意孤行不聽自己勸阻的極度不滿。

其實他們先前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辦法,只是這其中的過程光是想想就知太過艱難,因此也就並未深想,此刻聽他要付諸行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的同時,心中卻也想道:難道你的損失就不是損失?而倘若一軍之中再無主帥,又還能有比這更大的損失?

過了片刻,瞿寒率先打破沉默,淡淡道:“既然秦兄定策如此,而你是一軍主帥,實不宜冒此大險,我看不若還是由我前去,畢竟我身手亦要比你好上一些。”

“俺去!”

“我去!”

“……”

“要不要千五人全都棄馬而去?”面對幾人爭先恐後的自告奮勇,秦慎心中倍感溫暖之餘,不假辭色的低聲予以斥責。

及后見幾人終於消停下來,復又寬慰道:“瞿兄,在下這兩個多月來的苦練結果難道你還不知曉?再說此乃在下提的建議,該當由我執行,況且軍中身手較好之人就此幾個,到時還需你在營外等候時負責清理對方斥候。”

頓了頓,又道:“再者半月谷在下來過幾次,地形最為熟悉,若是你等,恐怕還未摸到地方就被發現。”

這話倒並非全是寬慰之言,兩個月來,他也算抽空將武泉周圍的大小山脈給走了個遍,半月谷亦確曾來過,更因為探察時總覺得此處似乎和記憶中的某處很像而歷經勘察,雖然最終難以確認,不過倒也將整個谷內的情況給摸了個一清二楚。

默然聽完他的冷靜分析,瞿寒也知用兵之事不能光憑意氣,沉吟道:“既然秦兄執意親去,那瞿某與你同往如何?如此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而營外有薛玉以及曹兄等人看顧,料想應該無事。”

秦慎微一斟酌,點頭道:“那好,能有瞿兄作伴,當是萬無一失。”

見兩人寥寥幾語就將事情完全定了下來,曹進站在一旁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知憑藉瞿寒的本領當能使危險降至最低,不由稍覺放心道:“既然將軍已經決定,俺就不再多說,只是俺還有個問題,到時兩位又如何與俺們匯合?”

“拿炭筆來。”

接過遞來的炭筆,秦慎就着簡單的繪圖劃出了一條弧形路線,指點道:“到時你等就按照這個路線沖襲進來,我與瞿兄在這附近等待,至於馬匹,我倆會在營內自行尋找……”

微微一頓,叮囑道:“你吩咐好眾人,到了此處都給我眼睛放亮些,千萬別將我倆給誤殺了。”

“那怎麼會!射殺自家主帥,那俺們豈不是都要給將軍陪葬。”曹進大咧咧的回了一句。

“你知道就好!我可還不想死,更不想枉死在自己人手中。”秦慎不放心的再重申一遍,說完下意識的抬手看了看手腕,發現不對又心中估計了下,詢問道:“現在應該還不到子時吧?”

“差不多。”

這就是沒有手錶的壞處!秦慎嘆了口氣,將後續之事再好好對幾人交待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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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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