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用兵之道

第029章 用兵之道

將我獨自留下,究竟是要說什麼呢?秦慎表面泰然處之的跪坐席上,內心實則如坐針氈。

“子毅今日又滿載而歸吧?”一番沉默之後,竇義終於強顏打開話匣。

聽對方問起,秦慎這才想起今日出塞巡防的關防令牌還未上繳,連忙收斂雜亂的心緒從懷中摸出關令,抱拳道:“仰仗將軍威名,幸獲數十馬匹。”

“這都是你的本事,與我何干。”縱然愁腸百結,竇義亦被他這再明顯不過的馬屁引得失笑不止,旋即滿目憧憬道:“照此下去,我武泉大營很快將有兩千精騎,只可惜……”

嘆息一聲,儘是無奈道:“日月逝矣,歲不與我!”

聽着對方的無限感慨,秦慎十分理解這種時不待我的心境,因為他自身也有着同樣的感受,無論身前身後,他被一大堆時不待我的煩惱糾纏不休,如何理也理不清楚。

對此他唯有置之不理,順其自然,因此對於竇義的無奈,他也只能盡職盡責做好本分之事,其他的則實在愛莫能助。

兩人就此默然相對,沉浸在各自的煩惱憂慮之中,一時間大帳內寂然無聲。

“子毅在想何事?”就在楊主薄扭頭左顧右盼觀察兩人之際,竇義率先從憂思中醒轉。

為他言語所驚,秦慎揚首看去時儘管稍顯慌亂,眼中的茫然之色卻早已回復清明,輕嘆道:“屬下在想,假使屬下早將心中所慮告知都尉,恐怕事情又不至於發展至若斯地步。”

“此話怎講?”竇義訝然中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不瞞都尉,屬下早在數日前便從匈奴的異常行為中猜出一絲端倪,卻並未放在心上,直至今日匈奴派兵故作劫掠以使我等放鬆警惕,誰知弄巧成拙,讓屬下從對方的服飾中發現不同尋常之處,回營正要找都尉稟報此事,不意想竟得到此等消息。”

說著追悔莫及的嘆息一聲:“若是屬下早將心中想法告知都尉,早做準備,亦不會如此刻般猝不及防。”

竇義聞言釋然的笑了笑,寬慰道:“子毅無需自責,說來你亦曾每日向我稟報,可我不也一樣未能從其中覺察出任何不妥?只以為是附近匈奴盡皆為你名聲所懾,再不敢行此劫掠之事。”

頓了頓,微一搖頭道:“再說就算早知此事,於事亦並無多大幫助。”

聽着對方似乎話中有話的言語,秦慎張嘴欲言又強自憋了回去,沒有查根究底,因為他知道一個人如果不願述及,問也是白問,而可以說的話,對方自然會告訴他。

然而自說完那番話后,竇義再次陷入沉默,只是他正襟危坐、手搭於膝的食指無意識的輕微叩動,顯示他正處在一種深思或者追憶的狀態之下。

他究竟在想何事呢?

似要將心中煩惱盡皆揮掉一般,竇義短促的輕嘆一聲將眼神投往帳外,漫不經心道:“對於此次戰事,子毅有何看法?”

“都尉鎮守邊關日久,心中早有定策,屬下不敢妄言。”秦慎將早已預備好的答案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竇義有洞悉性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瞥他一眼,也不再逼問於他,自嘲一笑后兀自蕭索言道:“何為定策?用兵之道,不外乎為用正,亦或用奇,而最甚者,亦不過是正奇兼用,以正助奇,以奇輔正,用兵之人,所用之法無出其右,又有何定策可言?”

類似同樣的話,秦慎曾在瞿寒口中聽過,此刻再次聽人言及,所不同者,無非一人言兵,一人言劍,於是默不作聲的靜待下文。

“就如此次戰事,用正,不外乎困守;用奇,則主動出擊,然無論怎樣,盡皆稍顯不足,唯有正奇兼用,方可有一線生機。”

秦慎聞言倒抽一口涼氣,訝然道:“情況已不堪到這般地步嗎?都尉守關近十年,屢戰屢勝,何以此次如此悲觀?”

“此次不同以往!”竇義露出苦澀的神情微微一嘆,稍釋悶氣后又回復以往那種從容自若的神態,分析道:“儘管匈奴最終仍是暴露行蹤,但從其今日之行為可以看出對方主帥乃心智深沉有謀略之人,而兵力更達三萬以上,以武泉這些守軍,恐怕很難支撐太久。”

“不是還有雲中兵馬支援嗎?”

“雲中?”竇義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就在秦慎以為看花眼時,淡淡道:“其實我不只請求雲中支援,亦有提出建議,只需使君採納並遣人前去五原、定襄、朔方三郡求援,然後其中任意一郡北出塞外,迂迴進攻匈奴,到時我軍再從關內殺出形成包夾之勢,裏應外合,大破匈奴不過易如反掌,只是……”

儘管他沒有再說下去,秦慎仍是從這短短的幾句話中聽出了很多含義。

他來這個時代已近四月,對新莽末年也不再完全陌生,從瞿寒等人處知道如今很多地方勢力已經開始陽奉陰違的保存實力,因此對方的策略自然如空中樓閣般難以實現。

而雲中和武泉本是唇齒相依的上下級關係,卻為何郡守連下屬邊關都表現得如此漠不關心這種朝廷明爭暗鬥之事,他此刻更是不願涉及。

只是事關切身利益,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雲中不會派遣一兵一卒?”

“兩千老弱病殘還是有吧。”

秦慎面色一變亦為之啞然,直至此刻,他總算相信了對方所言的形勢危急並不是自謙的虛言。

“不過,卻也並非毫無勝算。”就在他默想心事時,竇義忽然發聲吸引他的目光,對視中道:“這一切就看子毅是否願意。”

秦慎心叫終於來了,但又有何理由去讓他拒絕?唯有抱拳道:“都尉但請吩咐,屬下必定在所不辭。”

面對他不問緣由的毫不推辭,竇義卻擺了擺手,解釋道:“我並非命令或者逼迫於你,若是如此,方才議事之時我大可直接下令,又何須多此一舉?我不過是想對你說出心中想法,而你可以同意,亦可拒絕,我絕不會因此怪罪於你。”

“都尉請講。”秦慎鄭重的點了點頭,心知所要完成之事恐怕並非易事,然而儘管他已經有所準備,還是被對方接下來的話嚇了一跳。

“我想讓你出關!”

竇義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罷,續道:“數月來,武泉騎營一直由你輪流帶領訓練,眾人對你最為敬服,而對拉開距離純以弓箭制敵之戰術,亦唯有你能夠將其發揮至極致,因此,我想讓你帶領千五精騎出關自尋戰機,以應關內。”

說完目光灼灼的直視於他,靜待他的答案。

秦慎一時默然不語,他很輕易的就能想明白其中所蘊含的兇險。

孤立無援的千五人置身三萬甚或更多匈奴的包夾之中,稍有不慎便是四面楚歌之勢,到了那時,剩下的恐怕也只有如項羽般自刎草原……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能,知難而進是人之品性,短暫的猶豫思索后,秦慎不再沉默,卻不無擔憂道:“關內守軍本就不多,若是屬下再帶走千五人馬,關內又該如何自處?”

“城內之事你毋須擔心。”見他並未反對,竇義神色一松全然恢復以往的從容道:“三千守衛加上雲中支援之人,應付十餘日料想並無太多問題,若是再久,恐怕……”

說著頗有些英雄氣短的嘆息一聲,頹然道:“關內情形想來你亦清楚,就無需我再一一贅述。”

對於關內缺兵少糧少器械的狀況秦慎當然清楚之極,雖然不知究竟何故,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不做他言的直接反問道:“屬下何時出發?”

“以匈奴的行為判斷該是突襲無疑,因此快則明日,慢則後日,故此子毅最好莫過於今日出關。”竇義沉吟一番后答完,心中亦生出對自己將他置入險境以及對方几無猶豫便應允下來的愧疚和補償之情,復又關切道:“子毅可有別樣要求?”

如果我的要求是不願出塞,你又會同意嗎?

秦慎暗自苦笑的微微一念,卻也知道縱然對方同意,自已也絕對說不出這話,遂道:“每人十壺箭矢,五天口糧,火油以小桶分裝三百,再就是其餘一應簡便攻防物資。”

對他不假思索的回答,竇義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亦對他要這些物資的用意以及出關后的行動未做任何過問,只是點頭表示知道后側首向正在記錄的楊璞問道:“仲顏,可來得及?”

楊璞朝外瞧了一眼天色,平靜道:“屬下儘力而為,不過料想應該無礙。”

“諾。”竇義回首注目秦慎片刻,眼中射出蘊含百般複雜情緒的光芒,最終化為一聲輕嘆道:“如此,我這便寫一應手令與你,只待萬事皆備,我會請節發兵,武泉安危,一切盡皆倚仗子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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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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