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動念買房搬出去】
只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嬸,拉着一個畏畏縮縮的年輕婦人在桌前坐下。那大嬸圓盆臉,小眼睛,嘴唇薄薄的,典型鄉下婦人的打扮。她旁邊那個成過親打扮的年輕婦人則是一直看不清楚眉眼,頭一直低着也不說話。
田嬸子對聶氏笑了笑,「楊巍媳婦兒,你也知道翠蘭自從回了家以後,天天都悶在家裏不出門,我說今天熱鬧就把她也帶出來了。」
聶氏的男人叫楊巍,在楊二老爺子家排行老二,平日裏除了種地以外的閑暇時間,就是挑着一個貨擔走街串巷賣些小玩意之類的給家裏增添一些進項。
在落峽村這裏,沒有親戚關係的長輩稱呼小輩的婦人,都是冠上夫名稱呼。例如聶氏就是楊巍媳婦兒,而林青婉則是鐵柱媳婦兒。
田翠蘭抬起頭怯弱的沖桌上的幾個婦人笑了笑,剛想低下頭,就看到林青婉坐在那裏。
因為今天是辦喜事,林青婉也穿得極為喜慶。一身水紅色的襦裙,外面配了一件豆綠色的半臂褙子,再加上懷孕以來氣色紅潤,膚色又白,端的是明艷照人。雖然懷着身孕,肚子凸出,但是因為衣裳搭配得體又寬鬆,乍看之下,一點都不像有身子的婦人。
落峽村裏的村民雖說日子過得不富裕,但是大家都講究。平日裏有喜事或者走親戚,都會準備一套體面的衣裳穿。林青婉這樣穿,在人群里也不顯眼。
但是田翠蘭卻是看愣了,一時之間,眼睛直得厲害,也顧不得低頭了。
聶氏目光掃到這裏,心裏暗叫不好,她怎麽忘記田翠蘭以前和鐵柱的關係呢?可是別人已經坐過來了,又不能讓人走,她只好又跟旁邊的人搭着話,想把話題岔開。
可是知道田翠蘭和楊鐵柱之間關係的不光是聶氏一人,旁邊坐的幾個小媳婦也都知道,看到田翠蘭望着林青婉的眼神,大家的眼神皆詭異了起來。
一時之間,桌上的氣氛詭異得厲害。
而直到田翠蘭抬起頭時,林青婉才看清她的長相。
上次事發突然,她光看到楊鐵柱和田翠蘭之間的眼神,就只顧着生氣,也沒仔細看。今天一看,才發現這田翠蘭其實長得並不差,瓜子臉,皮膚也白,就是臉色有些蠟黃,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黯淡不少,而且行為舉止怯怯弱弱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掃了兩眼,林青婉就沒有再把目光投注在田翠蘭身上了。一來她早就冷靜下來,當時只是腦袋進了漿糊才會那樣想自己的男人,二來就憑楊鐵柱稀罕她那勁兒,她覺得這個女人根本不足為懼。
林青婉是沒覺得有什麽,但是田翠蘭不這樣想。她看着林青婉,心裏不停的想,這個就是鐵柱哥的媳婦兒,長得真好……想到她自己和楊鐵柱小時候的事,又聯想到自己坎坷的命運,一會兒就熱淚盈眶。
田嬸子看情況不對勁,尤其自己家閨女的眼淚眼看就要飆出來,趕緊站起身,拉起田翠蘭乾笑了下。
「你們先坐啊,我們去看看我家老頭子在哪兒。」說完就拖着田翠蘭走了。
大家都知道田嬸子為什麽找藉口走了,也沒有去強要拉別人坐在這裏。等田嬸子兩人走後,大家才議論起來。
當然,正主林青婉還坐這裏呢,肯定不能說田翠蘭和楊鐵柱當年訂親的事,她們議論的是單獨在田翠蘭身上發生的事情。
林青婉這才知道這田翠蘭明明是嫁到外村去了,為什麽沒隔多少日子她就在村裡碰見她兩次。
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當年楊鐵柱從軍以後,田家要上楊家退親,田翠蘭也是不幹的,在家裏哭着說要等鐵柱哥回來。
田家的人眼見她態度堅決,就說放一放等過年再說,畢竟田翠蘭也不大,比楊鐵柱小一歲,才十四。
等過年田翠蘭十五了,家裏說去楊家退親,再給她說一門親事,田翠蘭還是不幹。沒辦法,田嬸子就不顧田翠蘭的哭鬧,讓自己家的男人去楊家退親了。退完親,就開始替田翠蘭說親。說親的對象是外村的一個小夥子,家裏條件比那時候的楊家殷實不少,兩家就把親事定下了。
田翠蘭眼看怎麽鬧家裏都不同意,只能含淚嫁到外村去了,她後來好好地跟自己男人過起日子,倒也慢慢忘記了楊鐵柱。
誰知道合該這婦人命苦,田翠蘭嫁過去幾年都沒懷上一個娃兒,她嫁的那戶人家就急了。那家人也是厚道人家,沒有說什麽,只是花錢讓小倆口去鎮裏、縣裏找大夫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一看,事情就不好了,竟然是女方的問題。
別人家就算再厚道,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絕後呀。鄉下人家沒有娶妾的習慣,沒辦法,只好決定把田翠蘭休了。
當時田家上門鬧過幾次,可是再怎麽鬧也是沒理的,人家不能娶個不下蛋的母雞在屋裏放着,讓自己家兒子絕後吧。
田嬸子拉下面子求了又求,最後那戶人家才答應不休田翠蘭,再到別處聘一個平妻回來,家裏兩頭大。
平妻嫁過來的當天,田翠蘭就從她和她男人的屋裏搬出去,搬進了小姑屋裏住。她婆婆說的也在理,家裏屋子不多,他們還等着抱孫子呢。意思說白點就是,你反正不能生,還不趕緊給人挪地方,好讓別人生。
那個平妻也是一戶窮人家的閨女,家裏窮得很,為了給這個平妻的哥哥湊錢娶媳婦,平妻的爹就狠心把閨女嫁了過來,只為了那些不菲的彩禮錢。這平妻肚皮也爭氣,嫁過來沒多久就懷上了。
這下可把田翠蘭公婆喜壞了,對那平妻越發的好。兩相對比,對田翠蘭也就更加差了。
那平妻剛開始還有點膽怯,畢竟是後進門的,但是自從有了身子以後,公婆、男人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逐漸膽子大了起來,看田翠蘭也就越發不順眼。
沒人願意當平妻,說是平妻,其實並沒有什麽名分的,至少沒有婚書也沒有在官府上檔。雖說在村裡擺了酒,村民也承認她是某某家的媳婦兒,但是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呢。
田家老倆口以為只要閨女不被休,就還能過下去。哪裏能想到,從平妻進門開始就只能是一種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當然也沒有那麽誇張,也就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的問題。當然如果被壓倒的那一方能夠忍的話,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
這平妻看不順眼田翠蘭,便成日裏挑唆自己男人和婆婆,把田翠蘭當牛使喚。
鄉下人家本來就沒什麽銀錢,這個兒媳婦又是個不能下蛋的,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連田翠蘭婆婆也看她極為不順眼,覺得她浪費了家裏的糧食,又聽了那平妻的挑唆,把家裏的活兒都丟給田翠蘭做。
田翠蘭命苦,一邊忙了家裏的事,一邊還要伺候那個有身子的平妻。
那個平妻也是個心眼多的,把男人哄得向著自己,平時兩口子的洗腳水都讓田翠蘭端。
後來那平妻瓜熟蒂落,生下一個男娃兒,在家裏的地位更加高了,而田翠蘭在家裏的地位更差了,簡直成了一個不花錢的老媽子傭人。
如果只是做體力活身體累也就算了,關鍵是心也受折磨。那平妻表面上笑盈盈,背着人總是譏諷田翠蘭,說她不下蛋,又炫耀男人昨天晚上在她身上使了多少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