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室內安靜得有些難耐,在柳清歡考慮來個以死謝罪之前,薛慕終於開口說了話,「這事不怪你,而且酒里的毒也不一定是你投入的藥丸所致。」
柳清歡飛快地眨了眨眼,問道:「為何?」
薛慕道:「之前已經有人兩次暗殺我,這次說不定也是他們趁亂混進了侯府,在酒里下了葯。」
柳清歡心裏頓時有些憋屈,早知道有這麽多人想殺侯爺,她剛才就不承認得那麽爽快了。不過身為剛過門的侯夫人,她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自己夫婿的,「知道是什麽人嗎?又是為何要殺侯爺?」
薛慕道:「對方的身分我心裏有數,至於原因……」他頓了一下,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一些,「殺了我,就等於斷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柳清歡頓悟,原來是被皇上連累了,看來當忠臣也挺不容易的。
「不過這次他們竟敢連你一起……」薛慕的聲音低了下去,停頓了一下又說起了別的,「這裏我會派人打掃,藥丸之事,你切莫告訴旁人。」
柳清歡點點頭應了下來,其實就算薛慕不說,她也不會告訴旁人。
薛慕又看了她一陣,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過身來問道:「清清,你的陪嫁侍婢呢?」
柳清歡微微抬眸,看着他道:「好像是落了什麽東西,在我上婚車時折回了侍郎府,現在還沒有回來。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薛慕想了想道:「我明日差人去打聽一下。」
「有勞侯爺。」
薛慕微微頷首,離開了房間。柳清歡在床上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不多時,房門再次被敲響,兩個標緻的丫鬟推門走了進來,「見過夫人,赤桃、青梔奉侯爺之命,前來侍奉夫人。」
柳清歡看了一陣跪在面前的兩個丫鬟,點點頭道:「起來吧。」
赤桃和青梔爬起來,柳清歡伸手指了指她們倆,問道:「你是赤桃,你是青梔?」
「是。」兩個丫鬟齊聲答道。
柳清歡沒再說話,赤桃主動開始打掃地面,青梔則走到她身邊,將她插了滿頭的金簪、翠鈿一一摘下。
柳清歡換好衣服,側頭對身邊的青梔問道:「侯爺呢?」
青梔似乎有些為難,垂下眸子低聲答道:「侯爺讓奴婢轉告夫人,他今晚住在蓮花畔。」
「嗯。」柳清歡應了一聲,在床上躺了下來。新婚之夜,新婦在合巹酒里投毒……侯爺恐怕會在蓮花畔住上好一陣了。
第二日五更二點,整個長安城都在報曉的鐘鼓聲中蘇醒過來。
柳清歡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赤桃和青梔察覺帳內的動靜,一同上前扶起她,伺候她穿衣梳洗。
用過早飯以後,柳清歡看了看天色,是時候去給薛老夫人請安了。
說起薛慕的娘親寧氏,柳清歡也聽說過她的不少傳聞。據說她年輕時是長安城裏有名的才女,不僅人長得漂亮,更寫得一手好字,當時長安城裏傾慕她的王孫公子絕不比今日傾慕薛慕的公主、小姐少。只可惜這樣一個美人不愛那風流倜儻的才子,偏愛那馳騁沙場的將軍。
據說在一個花香吹暗沉的午後,寧氏對駕馬而來的少年將軍一見傾心,那人便是大承名將薛誠。
關於寧氏和薛誠薛將軍花前月下的故事,坊間有很多種說法,不過結局倒是出奇的統一,那天天朗氣清、金風送爽,十六歲的寧氏終於嫁進了薛家。
當時正值東乾羅國犯大承邊境,寧氏與薛誠成婚不久便被迫分離,薛將軍幾乎連年征戰,與寧氏更是聚少離多,最後在天正二十九年,薛將軍終於打退了東乾羅國,卻也不幸身死沙場。當時薛慕尚且年幼,寧氏承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
柳清歡想到這裏不免有些唏噓,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宅院,微微凝了凝神。
寧氏的房裏有一股淡淡的葯香,柳清歡走到她的跟前跪下,雙手抱在胸前微微向前伏了伏身,「阿娘,清歡來給您請安了。」
柳清歡本就生得清麗可人,今日又穿了一身火紅的石榴裙,頭上插着一對金步搖,將她襯得越發光彩照人。寧氏看着眼前娉婷的身影,一時竟有些百感交集,她想起她兒子六歲的時候就對她說過他喜歡柳清歡那個小糰子。
薛家和柳家交情頗深,兩家常有來往,薛慕和柳清歡也是自幼便相識。那時兩家人見他們感情甚好,便為他們定下了娃娃親。後來柳清歡與嶺南王的義子唐子博交好,漸漸疏遠了薛慕。自此以後,別說薛慕,就連寧氏也鮮少見到柳清歡。她本以為兩家的婚事也會就此告吹,沒想到最後兩人還是如期完了婚。
她家慕兒,終於還是把他心心念念的小糰子娶進了家門。
身旁的大丫鬟輕聲叫了她一聲,寧氏這才想起柳清歡還在下面跪着呢,連忙命人扶她起來,讓柳清歡在一旁的坐榻上坐下。
柳清歡坐好後,笑盈盈地看着寧氏,溫聲問道:「阿娘今日身體如何?」
寧氏心頭微微一暖,柳清歡這孩子本就長得好看,這麽一笑起來,更是讓人喜歡得不得了,也難怪自家慕兒對她念念不忘,「你和慕兒成親,我心裏高興,這身子也比前些日子清爽了不少。」
寧氏說到這裏,突然想起昨晚薛慕宿在蓮花畔一事,原本和煦的心情頓時有些轉陰的徵兆。她本想開口問問柳清歡,大婚之日小兩口不好好洞房,分開睡是什麽意思?可是幾次話到嘴邊,都在觸到柳清歡臉上的笑容時吞了回去。
寧氏無奈,只好迂迴地說道:「清歡啊,慕兒常年帶兵,說到行軍打仗他在行,但說到女兒家的心思,他可能還沒有他的表侄兒了解,你要多多體諒他才是。」
「是,清歡謹記阿娘教誨。」柳清歡臉上的笑容不變,十分乖巧地答道。
寧氏噎了噎,覺得這個話題有點進行不下去了。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寧氏便讓柳清歡回了自己房裏。
柳清歡告退以後,在心裏鬆了口氣,總算把寧氏忽悠了過去。
用過午飯後,青梔來報,「夫人,侯爺已經回來了,現正在蓮花亭上煎茶。」
「煎茶?」柳清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青梔點點頭答道:「侯爺遇到煩心事或者有事商議之時,都會去蓮花亭上煎茶。」
柳清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道:「侯爺平時還有什麽別的喜好嗎?」
青梔想了想道:「侯爺酒量很好,軍中之人都說侯爺千杯不醉。」
赤桃聞言也附和道:「長安城裏好些人為了巴結侯爺,一壇壇名酒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侯府里送。哼,他們送的那些酒,哪有皇上賞賜的好。」
柳清歡眨了眨眼,看着她們道:「你們兩個之前是服侍侯爺的?」
赤桃、青梔聽她這麽問,都嚇了一跳,雙雙在地上跪了下來,「夫人明察,奴婢們雖然服侍侯爺,但只是普通的丫鬟。」
柳清歡笑着反問道:「不是普通的丫鬟,那是什麽丫鬟?」
赤桃和青梔沉默相望,總有一種被戲弄了的感覺。
柳清歡讓兩個丫鬟起來,又問道:「除了酒以外呢?」
青梔道:「侯爺還愛馬,想必夫人也聽說過侯爺的兩匹愛駒絕地和照夜,牠們跟着侯爺在戰場上立過不少功勞。另外侯爺經常跟隨皇上去西山狩獵,所以侯府里也養了猞猁和獵豹,對了,侯府里還有一隻侯爺捕到的本地小豹子,還不足一月,十分可愛。」
對於青梔這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配合態度,柳清歡十分滿意。她將打聽到的消息一一記在心上,從坐榻上站了起來,「我們去蓮花亭看看。」
永寧侯府的花園裏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子,名曰蓮花池,春季可以泛舟,夏季可以賞花。時值四月,蓮花雖然還未開放,但蓮花池上已經能看見不少五顏六色的花苞。池子中央的亭子裏有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柳清歡穿過池面的浮橋,走進了蓮花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