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說著,她拿起一截木柴放到木墩子上,揮起斧頭朝木柴劈去,啪的一聲,木柴瞬間裂成兩半。
「看清楚了嗎,你要往這木柴的中間劈,要用巧勁,不是揮着斧頭就亂砍亂劈。」
瞧見她投來的眼神,宛如是在嘲諷他連劈柴都不會,裴念玦一把搶回斧頭,抬手趕她,「這麽簡單的事還用得着你教嗎,你走,別在這兒礙事,都是因為你在這兒,我才會劈不好柴。」
被他攆了,袁萊安也沒說什麽,應道:「好,一個時辰後我再過來,到時候希望你把這些柴都劈完了。」語畢,她也不多留,轉身離開。她倒要瞧瞧,她不在他能劈得了多少的柴。
一個多時辰後,袁萊安忙完其他的事再回到後院,正好瞥見他劈完最後一根木柴。瞧見她來,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揚起下顎,指向那堆劈好的柴。
「瞧見沒有,你爺爺我把柴都劈完了。」
她有些懷疑,「這些都是你自己劈的?」她方才過來時,遠遠的瞅見姜知進似乎從後院回來。
「當然。」裴念玦面不改色的一口咬定。那堆柴他只劈了約莫兩、三成,其餘的都是姜知進替他劈的。先前姜知進在袁萊安離開後,見他始終劈不好柴,索性過來手把手的教他,教了一陣後,他總算學會要怎麽劈柴,後面就越劈越順手。
袁萊安也懶得追究那堆柴是不是全是他劈的,她將先前到溪邊洗好的衣服晾了起來。
裴念玦此時一心想積累點數好兌換復原丹,登時湊過來,主動表示,「我來幫你。」說著便伸手拿起盆子裏的衣物,一件件掛到竹竿上。
袁萊安沒好氣的阻止他,「你這是在幫我,還是在給我找麻煩?哪有人這樣晾衣裳的。」
見他晾好的那幾件衣物又被她丟回木盆里,裴念玦不滿的詰問:「衣裳不這麽晾,難道還有什麽講究不成?」
見他竟連怎麽晾衣裳都不曉得,袁萊安嘆了口氣,邊解說邊示範給他看,「晾衣裳不把衣裳給攤開,就這麽直接披掛在竹竿上,一來衣裳難乾,二來等乾了後衣裳會皺巴巴成一團。」她拿起一件衣物抖了抖,攤開來後再晾到竹竿上。
晾衣裳比劈柴還容易,裴念玦看了兩眼就學會了,見她動作極俐落,眨眼間已晾了幾件,怕她把衣裳給晾完,他趕緊搶過最後兩件,把衣裳給晾上。
晾完,他再問:「還有什麽活兒要干?」
對他這般殷勤,袁萊安心中起疑,這人先前看起來就像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大少爺,怎麽會突然間轉了性子,主動搶着幫她做事?
見她不吭聲,只睜着一雙圓眼瞪着他看,急着積累點數的裴念玦不耐煩的催促,「你做什麽這麽看着我?還不快說,有什麽活要我做。」
袁萊安尋思須臾,挑了一個最簡單的活給他干,「要不你去田裏把那些雜草拔一拔。」
領着他到田裏後,因明兒個有市集,袁萊安趕着回去綉手絹,簡單教了他後便回去了。
坐在堂屋裏,她拿起針線才剛要綉,附近一位大嬸過來喊道:「萊安哪,我剛路過你家那幾塊田,瞧見你們家知樂怎麽在拔田裏的秧苗?那些秧苗出了啥問題呀?」
「什麽,他不拔草拔秧苗?!」聞言,袁萊安驚跳起來,顧不得同那大嬸再說什麽,急匆匆跑到田裏去。一到田邊,就見他將田裏的一小片秧苗都拔光了,她連忙大叫,阻止他再對剩下的那些秧苗伸出毒手。
「你給我住手!」他們金花村的稻作可二熟,這二期稻作才剛種下一個多月就遭了他的摧殘,讓她心疼死了。
赤着腳,彎腰踩在水田裏拔草的裴念玦,聽見她的叫聲,不悅的抬起頭來。
「你在叫嚷什麽?」
「你還有臉說,你為什麽要把那些秧苗都給拔了?」袁萊安氣急敗壞的指着他罵道。
被她指着鼻子責罵,裴念玦惱火的駁道:「我拔的這些都是雜草,哪來的秧苗?」若非為了早日積累到足夠點數好換取那復原丹,他堂堂一個濟王豈會來干這種低下的粗活。
她指着堆在田埂邊上那些摻在雜草中的秧苗,忿忿道:「這些還有那些,都是秧苗。」
裴念玦低頭看了看她指的那些秧苗,疑惑的問:「這些不是雜草嗎?」秧苗和雜草在他眼裏都長得一個樣。
袁萊安心疼的看着被他拔起的秧苗,惱得罵道:「你竟然不認得秧苗,把它們當成雜草拔掉,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麽蠢笨的人!」
「你說誰蠢笨?!」裴念玦憤怒的瞪住她,他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般辱罵過。
袁萊安對他忍無可忍,一股腦的說出心中對他的不滿,「除了你還有誰,不會劈柴也不會晾衣裳,連讓你來拔草,你都能把秧苗給拔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自個兒說你還能做些什麽?」
「我、我、我會……」我了半天,他卻遲遲說不出自個兒到底會些什麽,被她這麽一罵,裴念玦才猛地發現,他似乎真的什麽也不會。
他自幼在宮中錦衣玉食,有無數下人服侍,他什麽都用不着做就有下人把所有的事給做好。每天有數十道的美味菜肴供他品嚐,還有人服侍他沐浴更衣,天熱了有人替他搧涼,天冷了有人替他備好暖爐,出門時有人替他抬轎或是駕車,有人礙了他的眼時,他只消動動嘴巴吩咐一句,就有人去替他懲治那人。
所以他什麽都不需要做,只要鎮日裏四處尋歡作樂就成了。
最後,他惱羞成怒的擠出一句話來,「我身分尊貴,豈是爾等賤民能相提並論的。」
袁萊安冷着臉潑了他一盆冷水,「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身分,你現下也不過是一名村夫。」
「你……」裴念玦被她的話給惹怒,但下一瞬思及自個兒眼下處境,只能惡狠狠的磨牙,朝她撂下一句話,「等我回去時,我定饒不了你這該死的臭丫頭。」
「我等着。」袁萊安沒好氣的回道。脫去鞋襪,下去將他給拽了上來,「你別再給我糟踏那些秧苗了。」明知不太可能存活,但她仍試圖將那些被他拔起來的秧苗給重新種回去,哪伯只要能多活一棵,等收成時就能多得一些稻米。
裴念玦被她如此輕視,氣得要發作,但瞥見她赤着雙足踩在水田裏,彎着腰頂着艷陽將那些被他誤拔的秧苗一棵棵努力種回去,涌到喉頭的怒火不知怎地驀然間退了回去。
他不禁想到同樣是姑娘家,以往他在京城裏見到的那些名門貴女,個個嬌滴滴,十指不沾陽春水,行住坐卧皆有下人服侍,而袁萊安卻什麽事都得自個兒做,還得照顧着姜家那幾個兄妹。
他先前已從一零五六號那裏得知袁萊安的身分,她在七、八歲時便被她親生爹娘給賣到姜家,當姜知樂的童養媳。
七、八歲時他還是個調皮的孩子,四處撒野,她卻必須伺候未來的公婆,照顧姜家一大家子的生活。挑水、餵雞、洗衣、做飯、繡花、種菜、下田,樣樣都得做,每日忙得像個陀螺,不得安歇。
看着袁萊安臉上的汗水沿着下顎一滴滴淌進水田裏,小心翼翼將被他拔起的秧苗一株株種回去,他生平頭一回罕見的生起了一絲慚愧之心。
他想下去幫她,但思及適才她指謫他的那些話,那絲愧疚跟輕煙一樣須臾便消弭無蹤。
他沒再理會她,抬袖抹了抹額上的汗,赤着腳走回姜家,連鞋子都忘了拎回來。他累得腰酸背痛也懶得再回去拿鞋子,從灶房的水缸里舀了水衝掉腳上的淤泥,回到房裏便爬上木榻歇息。
正要睡過去時,想到什麽,他興匆匆出聲詢問一零五六號,「我現在有幾點了?」
「沒半點。」一零五六號冰冷的嗓音回答他。
「你說什麽?!」他霍地從木榻上坐起,質疑道:「我今天幹了那麽多活,怎麽會沒半點,你是不是在耍我?」
「首先,你今天做的那些都是姜知樂分內之事,與善行毫無關係;其二,你今天所做的那些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僅沒做好你本該做的事還給姜家添了麻煩,累得袁萊安為了收拾你做的蠢事,得下田重新把那些秧苗給種回去。」一零五六號冷酷的提醒他。
「……」裴念玦難堪的捏緊拳頭,若非一零五六號無形無狀,看不見、摸不着,他早已一拳轟到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