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嚴禁泄露身分,予以警告一次,下次再犯將加倍懲罰。」
「大哥,你怎麽了?」姜知平被他突來的慘叫給嚇了一跳。
一旁的袁萊安正疑惑的思忖着那陳泰是誰,村子裏並沒有陳泰這個人,以前也不曾聽他提過這人的名字,忽聽姜知樂慘叫,見他又像先前那般頭疼起來,她趕緊查看他摔傷的後腦杓,瞥見上頭不久前剛換的布巾並未再滲血,她扶着他在房裏唯一的一張凳子坐下。
那刺痛幾息就止住,裴念玦陰鷙着一張臉,一口牙咬得喀喀作響。
瞧見他突然露出宛如要殺人似的恐怖神情,姜知平有些害怕地縮到袁萊安身後,不安的問她,「萊安姊,大哥這是怎麽了?」
「可能是昨兒個撞傷的頭又疼了。」袁萊安回了他一句,眼露深思的盯住姜知樂。
裴念玦瞧見擺在桌上的飯菜,遷怒的抬手掀翻桌子,那一桌讓姜知平垂涎的飯菜霎時全都砸到地上,碗盤也碎成一地。
姜知平驚得尖叫一聲。
袁萊安呆愣一瞬,也忍不住面露慍怒,「知樂哥,你這是做什麽?你若真不想吃這些飯菜也別砸了它們,這般浪費食物是會遭天譴的!」
天譴這兩個字讓裴念玦暴跳如雷,「我還沒怪你,你倒大膽的責怪起我來,這種豬食是人吃的嗎?」
姜知平滿臉心疼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飯菜,拾起一塊比較大的碎盤子,蹲下身試圖撿起那些還能吃的飯菜,一邊埋怨的說著,「大哥,豬哪能吃得這麽好,你這飯菜可是萊安姊見你受傷特地給你燒的,比咱們吃的都要豐盛,哪,你這大白米可是滿滿一碗,還有這魚和豆腐,咱們都沒得吃呢。」說完,他抓起那條魚,也顧不得臟,張嘴就稀里呼嚕的吃了起來。
覷見他彷佛餓死鬼似的吃起地上那些飯菜,裴念玦愣住。他不知在他眼中不堪入口的飯菜,在這孩子眼中竟是珍饈美味,竟能這般狼吞虎咽。
袁萊安也顧不得再責備姜知樂,連忙攔着姜知平,「沾到灰的那些菜飯就別吃了,省得吃壞了肚子。」
「我知道,我撿沒沾到灰的吃,省得浪費了。」姜知平吃得滿臉都是,仰起小臉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
片刻,裴念玦看向袁萊安問了一句,「這孩子是餓多久了?」
袁萊安沒回答他,面沉如水的朝他說了一句,「你跟我來。」說完,便提步走出房間。
裴念玦不滿她如此不恭敬的態度,但略一遲疑,仍是跟着她走出去。
袁萊安領着他經過兩間房間,來到前頭的堂屋,姜知進和姜薇薇正坐在桌前吃飯,她指着桌上的那些飯菜,抬眸睨向他說道:「這些是我們吃的飯菜。」
裴念玦垂眸朝桌上望去,只見桌上擺着一道炒豇豆和一碟青菜,碗裏的番薯比米飯還多,更別提飯里摻了不少米糠。
袁萊安一張秀麗的圓臉冷冷看着他,「你房裏的那些飯菜如果是豬食,那我們吃的豈不是連豬食都不如?」
裴念玦張嘴想說他與他們這些賤民不同,他可是尊貴的濟王,哪能吃這些粗食,但話到唇邊,想到先前他不過提了句陳泰,腦袋就一陣刺痛,趕緊吞回想說話,一臉陰沉的改口—
「我跟你們能一樣嗎?往後給我做的每頓飯都要有三盤肉、三盤菜、一道湯。」沒讓她給他準備幾十道的菜肴,只讓她做七道,他自認自個兒已是紆尊降貴。
性子素來穩重的姜知進聽了大哥的話,吃驚的瞪大眼,「三盤肉、三盤菜?萊安姊,莫非張大嬸他們賠給咱們很多銀子嗎?」他今年十四歲,與弟弟知平和妹妹薇薇因長得比較肖似母親,所以模樣生得秀凈斯文。
「你昨兒個不是也瞧見了,張大嬸只送來了三條魚和一塊後腿肉。」張大嬸便是姜知樂去幫忙蓋房子的那戶人家。送來的三條魚她今天煮了一條,另外兩條和那塊後腿肉先腌了起來,準備這幾天做給受傷的姜知樂吃,好給他補補身子。
姜知進不解的追問:「那大哥怎麽會這麽說?」就連村子裏最富有的村長家只怕也沒吃得這般豐盛吧。
姜薇薇偷覷着大哥,小聲在二哥耳邊嘀咕,「我瞧大哥有些不對勁,莫不是摔壞腦子了?」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以往萊安姊煮什麽,大哥就吃什麽,可從沒嫌過一句。
袁萊安抬眸望向裴念玦,「咱們家沒那麽多銀子,讓你頓頓吃上三盤肉,張大嬸送來的那些魚和肉,這兩天我會做給你吃,不過也只有兩盤肉,再炒兩道菜和一碗湯。」她最多只能給他做這些了。
裴念玦自小霸道慣了,向來頤指氣使,不容下人反駁,見她竟敢如此怠慢他,他十分不快,面色一沉,拂袖離開。
此時正值日落時分,已是八月,但天氣仍十分炎熱,裴念玦穿着一襲灰色的粗布短打走出姜家。舉目望去,這座村子被一片綠油油的稻田圍繞着,附近一帶零零散散坐落着幾間低矮的房子,裊裊炊煙從煙囪升起,延伸到半空時逐漸消散。
瞧見眼前這陌生的農村景緻,他一路沿着田邊走着,想到自個兒被莫名其妙變來這兒,心中益發憤恨難平。
「知樂,你醒來啦,昨兒個你跌下來,後腦杓破了那麽大一個口子,可嚇死咱們了。」有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瞧見他,熱絡的上前搭話。
裴念玦冷着張臉沒搭理他。
「喂,知樂,我同你說話呢,你怎麽不理人呢?」那青年叫道。
裴念玦回了一個字,「滾。」他此刻一心想回京去找人收了一零五六號那妖物,沒心情理會任何人。
那青年見他神色與往常不同,納悶道:「知樂,你這是怎麽了,我可是好意關心你,你……」他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裴念玦終於肯搭理他,但一開口卻是—「通往村外的路怎麽走?」
那青年被他一問,下意識的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而後發覺不對,要再說什麽時就見姜知樂大步朝那兒去,他趕着要回家吃晚飯,也沒再理會他,走往回家的路上,疑惑的撓着臉嘀咕道:「這知樂怎麽看起來古古怪怪,連往村外的路都不認得了?」
來到村外,裴念玦走不到一里路就餓得兩眼發黑、兩腳無力,杵在路中間,他望向前方看不到盡頭的路。
此時天際染滿紅霞,天光一寸寸被黑暗吞沒,他有些茫然的踟躕着,不知該往何方而去,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要回姜家?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你究竟是誰?」
他猛然回頭,瞧見袁萊安逆光站在他身後幾步遠,臉龐隱沒在陰影里,神色難辨。
袁萊安與姜知樂朝夕相處這麽多年,熟知他的脾性和神情。
眼前這人雖然頂着知樂哥的臉,但那眼神、那說話的神態和語氣,與知樂哥迥然不同。
先前察覺到這事時,她心中不免驚駭萬分,一度安慰自己他這是摔壞腦子,可他如此異於往常的行徑,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聞言,裴念玦一臉驚異,「你知道我不是他?!」這丫頭比他料想的還聰明幾分,竟已察覺到他不是她口中的知樂哥。
見他這般說,無疑親口證實她心中的懷疑,他真不是姜知樂,袁萊安心中一窒,沉聲回道:「知樂哥沒你那大少爺般的脾氣,更不會像你那般浪費食物。」
知樂哥的身子被人佔了,那麽原來的知樂哥去了哪裏?
想到此處,她驚惶的捂着嘴。即使她成為知樂哥的童養媳是被迫,但兩人終究在一塊生活了數年之久,多少有些感情,突然出了這樣的變故,也不知道知樂哥還能不能回來,她心裏又急又怕。可思及姜知進他們幾個都還小,她不得不強逼自己鎮定下來。
「哼,他哪能跟我比,至於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等……過一段時間我就會離開。」等他想辦法回到京城,就找高人來收了一零五六這妖物。
「那屆時知樂哥還會回來嗎?」袁萊安懷着一絲希冀問。
裴念玦沒好氣回道:「這我怎麽知道?我也是莫名其妙被帶來這鬼地方……」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響起一零五六號的聲音。
「她既已發覺此事,你可以告訴她,原本的姜知樂在從屋頂上摔下來那時便已亡故。」一零五六接着再警告他,「還有,你如今既已變成姜知樂,在你功德圓滿前就需盡到你身為姜知樂的責任,照顧未婚妻袁萊安與底下三個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