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街上往回走,時而有人左右拎着行囊匆匆走過,神情慌張急切,像後面有人追趕,又瞧見有官兵列隊巡邏,更添幾分緊張壓抑。
她拉了拉嬤嬤的手,問道︰「打仗很可怕嗎?」
嬤嬤神情凝重,緩聲說︰「很可怕。」
「那為什麽還要打仗呢?」
嬤嬤一時不知該怎麽答,想了許久才道︰「大概是為了以後都不用打仗吧。」
謝小玉不懂這裏頭的邏輯,總覺有些納悶,埋頭走着。
忽然,嬤嬤說道︰「那不是世子嗎?」
她抬頭往前面看去,果真看見魏臨停在前面一家酒樓前,像是在等人。他人不及馬高,被馬擋了半邊身體。
謝小玉見他神色如常,便從剛才買的東西里拿出一盒甜糕點,往前頭跑去。
魏臨在等母親進去買酒出來,如今還天寒地凍,再過兩日又要飄雪,父親讓母親購置千壇烈酒放在軍營里,等冷得受不住時,便讓將士喝一口,就能回暖了。除了酒,還有袪寒用的姜和辣椒,那些東西母親讓下人去買了,酒這東西怕下人辦不好,便親自來。
等了許久仍不見母親出來,倒是聽見有人喊自己,他還以為聽錯了,回頭看去,就見個穿着棉襖的小姑娘往自己跑來,面頰俏紅,踩着銀雪過來,像只小狐狸。
「世子哥哥。」
謝小玉跑到跟前,氣喘吁吁,將糕點遞給他,「這糕點可甜了,是我最喜歡吃的,裏頭有乾果子,香甜香甜。」
魏臨想說不要,但見旁邊的下人已經彎身接過,他就沒說什麽。
謝小玉見他不苟言笑,便問︰「世子哥哥今天還不高興嗎?」
魏臨聽見母親從後面走來的動靜,再看滿目關心的謝小玉,心腸頓時一狠,將那糕點拿過,還了她,「我不愛吃,以後也別給我東西了。」
謝小玉總覺他哪裏不對勁,心慌慌地問︰「我做錯什麽了嗎?」
此時永王妃已經從裏面走了出來,瞧見她,笑顏滿開,「玉兒怎麽在這?」
謝小玉收回心思,稍行一禮,答道︰「路過。」
永王妃去隔壁那兒買了個糖人給她,謝小玉道了謝,就回家去了,走時還回頭看了魏臨一眼,可他還是不理她。
永王妃心裏有事,沒留意兒子板着一張臉,只低頭說道︰「玉兒是個可人兒吧,長得像她娘,往後也定會是個美人胚子的,做世子妃能帶去見人的。」
魏臨聽出話里的意思不對,抬頭看她,「什麽?」
永王妃笑道︰「昨晚母妃和你父王商議過了,給你和玉兒定個娃娃親,反正你也和玉兒玩得好,兩家聯姻,誰也不吃虧。」
魏臨詫異得不能言語,「你們……連我也要利用了?」
另一頭,謝小玉拿着糖人回到家裏,正好碰見陸芷,想着自己沒心思吃這糖人,可放着被蟲咬了怎麽辦,乾脆借花獻佛了。
「阿芷姑姑,這是王妃給我買的糖,我不想吃,阿芷姑姑吃嗎?」
陸芷早就不喜歡這些了,搖搖頭,「青青在後頭呢,給青青吧。」
「嗯。」謝小玉往後頭走去,見了常青,問她要不要吃。
常青素來不愛甜食,看見就覺牙疼,也不要。
謝小玉頓感氣餒,問了院子裏的下人,說弟弟妹妹還在外面沒回來,她便坐在亭子裏自己吃起糖來。
見那下人仍舊進進出出地搬東西,想到方才連陸芷也抱了一堆東西去外頭,問道︰「這次我們又要搬去哪裏呀?」
下人答道︰「搬去離軍營近一點的地方,免得被壞人抓走。」
「就我們搬嗎?」剛才回來街頭的小玩伴一個都沒說要搬的。
「對,就我們。誰讓姑娘是謝大人的千金呢,仗一打起來,壞人第一個要抓的就是王府和我們府的人了,為了姑娘們的安全,當然是要一起撤守的。」
「哦……」謝小玉撐手若有所思,一會就看見酒婆從小徑另一頭過來了,手上拿着一個鐵鍋,看着十分沉重。她正要上前去喊人幫酒婆一把,就見那鐵鍋已被旁人接過,原來是姑父的管家徐伯。
也是奇怪,那鐵鍋被接手過去,酒婆半句謝話也沒,實在不像她平日的客氣模樣。
那徐伯也是,像理所當然接過,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酒婆的神情不曾怎麽變,那向來板著臉、對誰都不大客氣的徐伯,倒是難得一見的恭敬。
她雖是奇怪,但知道這會兒誰也沒空理她,就拋下這疑問,吃完糖人就回屋裏去了,進了房間,見這裏已經被收拾一空。
又是空蕩蕩的,這種搬家的感覺並不怎麽好。
到了傍晚,齊妙和謝嫦娥已經讓人將東西都搬上車,這一次聽說住的地方很小,所以也沒有帶多少東西,只是冬天的衣服多又厚,裝成了幾個大木箱,還有廚房器皿那些,實在不能丟的,也都一併帶過去。
當初小心購置着東西,將這裏當做可以住上一段日子的家,如今佈置得已經差不多,誰想竟是要再搬。
謝崇華和陸正禹正從軍營往家趕的路上,許廣也要去接永王妃他們過去,就一起坐馬車。
另有一事,許廣想和謝崇華再提提,見他臉色並不太好,便說道︰「我知你不願在這個時候讓小玉和世子訂親,只是王爺這麽提了,而且還是為世子求娶,着實是天大的信任,你卻還說你仍要考慮。」
陸正禹在旁說道︰「六弟是怕委屈了玉兒。」
許廣驚詫,「委屈?這怎麽會委屈?小玉日後可是要做世子妃的,一旦王爺打下江山,那世子就是太子,世子這樣聰慧,體恤別人,極有可能順利繼位,到時小玉就是國母,這怎會委屈她?」
陸正禹明白好友不願讓小玉早早訂親的原因,如果以後小玉和世子兩情相悅還好,但如果並非那樣,那小玉就要痛苦了,然而那婚事根本沒有辦法推掉,再者,他日魏臨君臨天下,後宮定有三千佳麗,即便是小玉做了國母,也不過是個名號。
好友淡泊名利,怎會拿女兒去換榮華?許廣不明白,身為知己、身為五哥,卻懂他。
謝崇華的確不願意,方才下意識就想婉拒,許是被許廣看出來了,立刻攔了他,出來賀喜。
許廣也是為了謝崇華好,大戰在即,王爺是什麽心思他懂,但能用聯姻的方法來籠絡人心,他無話可說,但也覺得這是好事。
「唉,謝大人,容我說一句有些可惡的話,如果你不答應,很容易讓人覺得你有異心……你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在別人眼裏,這是天大的好事,不答應,就顯得你別有他想呀。」
謝崇華又如何不明白,只是想到女兒那樣天真,真讓她進宮門,是他這做父親不願看到的,性子單純的她嫁個殷實人家就好。
許廣說的沒錯,永王有着上位者共有的毛病,那就是多疑。
雖然這種多疑並沒有危險,但如果自己拒絕這樁聯姻的提議,只怕會讓永王的疑心越深——我要將天下送你一半,你都不要,莫非你日後想奪走整個天下?
車行途中,許廣下車準備去永王府接人,臨走前又對陸正禹說道︰「徐二爺知曉其中利害,多勸勸謝大人吧。」
等他走了,謝崇華說道︰「不必勸,我回去和妙妙提。」
陸正禹點點頭,沒有多問多勸。
到了家,也來不及一起吃飯,東西都已搬上車,他們幾乎沒有多逗留,就一起上車往軍營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