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清楚被江水帶到多遠,背上的人一心拖着她去死,但不行,還有好多話要跟閣主大人說,有好多事想同他一起經歷,還想聽他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些穢言穢語,說夫妻之間才能聽的、讓人害羞臉紅、心癢難耐的話。
她提氣於胸,兩隻胳膊從肩上往後探,反握秦菁菁抵在她頸后的雙手。
有時真是她自個兒的問題,牽扯到情感,總還念及往日曾有的一點點溫情,便無法當機立斷。
然,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發勁,無法綳斷頸上的天蛛絲繩,卻硬生生將秦菁菁的雙腕折了。
頸上的壓迫立刻一輕,背上亦是,她欲趁勢反過身,腿忽被索菁菁抱住,用兩條臂膀纏住她的小腿。
惠羽賢後腦劇痛似撞到江中突起的岩塊,一時間腦子很是模糊。她本能想往江面游,感覺內息已要用盡,但兩腿沉重……頭也好沉好重。
一定是她眼花了,竟瞧見她的那條軟鞭從江面打下。
鞭落,一大面江水被擊開,那力道可謂石破天驚!
常說抽刀斷水水更流,這一鞭劈下去卻真是斷水,雖說前後不過斷了兩息的時間,已足夠閣主大人將冒出水面的她撈起。
秦菁菁亦被抓出來,直接丟到一起循江趕至的武林盟眾人面前。
「兄長來了……」
望着自家男人,惠羽賢微微笑,頭往他肩頭一歪。
「我沒昏,我一直讓自己行氣,師父的龜息大法和兄長的『激濁引清訣』,還有……還有老祖宗的幻宗御氣,我……我御內息之氣……沒有昏。」
凌淵然一見她頸上烏青勒痕,再見那條兇器猶掛在她胸前,已然鐵青的俊顏再刷厲色,五官微微扭曲。
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僅是衫擺虛盪,地上一顆石子即被挑起,疾飛射出。
啪、啪、啪、啪——一連四響!
一顆小石對準癱在地上的素菁菁而去,先左腳再右腳,接着是右手,最後是左手,小石如利刃,促響四聲,飛快間划斷秦眚菁的雙腿腳筋以及兩手手筋,即便往後外傷能愈,也無法使力傷人。
凌淵然表情能凍死人,對武林盟的人寒聲道:「貴盟當初既決定治好她,留她一命,就得看守好了,囚她至今已兩年多,竟連她指甲中猶藏劇毒都不知,平白折損人手,更念她逃出禍及旁人,這失職之責,吾日後定找貴盟盟主討個說法。」
武林盟的人不敢多言,此次確實是大疏忽。
雖說老神醫此時就在城中,但對付秦菁菁所下的「赤煉艷絕」奇毒,還需奇葯,老神醫手段再好、所知再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所以武林盟分舵中有好幾位弟兄仍需乘清閣持制的解毒藥丸,在面對乘清閣主的怒氣時,更是只能垂首自省,大氣都不敢喘。
而這一邊,閣主大人將話撂下后,抱着妻子揚長而去。
武林盟雖惹人惱怒,為他們夫妻倆安排的下榻之所倒還可以。
惠羽賢此時剛冼浴好,換下一身濕衣,江北一帶的秋已帶寒意,但還不需要焾起火盆,可凌淵然仍讓服侍的婢子備來一銅盆火。
唔,好暖……灌下一大薑湯、讓火盆烘烤濕發的惠羽賢軟軟嘆着。
欸,好冷……大馬金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那模樣、那眼神、那氣勢實讓她背脊有些打冷顫啊。
「它看着嚴重,實僅皮肉之傷,嗯……喉頭是受到擠迫,所以聲音聽起來啞啞的,但無大礙,我自個兒知道的。」對男人已一而再再而三保證,甚至都笑了,無奈笑得再燦爛、再迷人男人這一次沒想吃她這套。
惠羽賢有些苦惱,憨直腦袋瓜實想不出好把戲,只覺後腦勻不住抽痛,但在江底撞傷的地方都已敷了葯,她不想再讓閣主大人憂上添憂,遂忍將下來。
既想不到好把戲的話,那就有什麼說什麼吧。
「正是因秦菁菁逃岀,兄長才被請進武林盟分舵相商吧?她……她……我知道她是自作孽、不可活,背了太多條人命在身,不可原諒,若我能對她當機立斷,就不會拖到最後才出手,演變成這般。」
因聲音受損,她略艱難地說:「被拖入急流中時,我心裏想着你,想着要回來尋你,哪裏也不去。我知道自己辦得到,我也辦到了,我等到你了。」
凌淵然深知自己不該這麼快心軟,但她傷成這般,又溫言軟語求饒,還探手來輕扯他的袖,只會對他為之的女兒家姿態全都輪番做足,他表情儘管嚴峻冷酷,實無法再對她發火。
他輕哼了聲。「適才已問過玄元,他寫了兩大張的字交代事情經過。玄元是說一做一、沒辦到好不走人的脾性,他既認定你為『自己人』,便會聽從你的指示,你要他救人,他定然把人救活了才會去做第二件事。」
惠羽賢一笑。「我知道啊,我信他能辦好,才會在危急時候將李盈兒託付他。」
在那當下,她若指示玄元出手助她,便不會傷成這樣。
可凌淵然內心亦知,妻子不會那樣選擇。她心太軟,俠義之心太重,不可能不先救人。
他看向她的頸,美目微眯,抿着唇沒有多說。
「兄長……」惠羽賢的手從他的袖角摸啊摸,摸到他袖中的手,一握。「今日上街並非閑逛,實是想買一件禮給兄長賠不是……」
他不動聲色挑眉,聲音仍帶寒氣。「賢弟做錯什麼了,竟想來賠禮?」
為了哪一樁,他根本心知肚明,卻還是要她乖乖道出。惠羽賢摸摸鼻子,認命道:「我沒有不嫁……那日在師父和師娘面前,我那樣鬧,是自個兒沒厘好思緒……然要跟南離山腳下的種種別過,跟師父和師娘拜別,我心裏鬧得慌,才會說不想走、不要嫁……」
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惹兄長生氣,是我不好。對不住……」
「你須知道,此番跟我去了,就算為兄欺負你,乘清閣的種種讓你累着,我都不會給你拋下一切歸家的機會。」在南離一派兩位老前輩夫婦面前,他是給了面子的,未當場將這些話道出。
惠羽賢臉紅紅,點了點頭。「不會歸家的,我總是……一直跟着你。」
她的手忽被反握,閻主大人堅持問到底。「倘是真辛苦呢?」他臉色冷凝,五官略顯緊繃。
「就受着,我能忍?」師娘叮囑過,凡事能忍則忍。再說,也是她自個兒決定、自己選的路,再難,也得咬牙闖闖。
「倘是忍無可忍呢?」
「唔……」她眸珠一轉,唇笑開。「當然是不忍了,兄長要真欺負我,我就欺回去,再不成,那、那我去綠竹廣居找娘訴苦,去海連峰請老祖宗為我作主,他們可疼我了,我是有靠山的呢,兄長好自為之。」
凌淵然瞪她,嘴角卻露出笑意。
他深吸一口氣重整旗鼓,故意高高在上問:「那本閣主的賠禮呢?」
惠羽賢低晤了聲,撓撓臉。「滿大街逛來逛去,看了不少商家買賣,卻找不到一件能配得上兄長的東西,所以……兩手空空……」說著,她還攤開手心表示真的空空如也,被他握住的那手亦跟着動。
他被取悅了,順勢放鬆掌握,長指剛巧按在她腕部手脈上。
忽地,他面色陡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