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生活》第一集(3)
陳可不禁有點反感,看着那張年輕的臉,那臉上只化了很淡的妝,但已足夠漂亮。那種漂亮所代表的氣質,是寶貴的青春和朝氣,與他耳中聽到的話語,不免顯得格格不入。陳可:“沒有啊,老余跟我說談一次最少兩個小時以上。如果談個兩三次,一次五十,如果超過三次,二十就行。要不然咱們打個電話問他。”優優愣了一下,顯然沒聽出他的話中有詐。心虛了片刻,退縮回去:“大哥,我看出你這人挺好的,我也不想為難你。反正我也來了,今天就先談吧,五十就五十吧。不過大哥你能不能多談幾次,我把我的事都告訴你,我還知道好多別人的事,我都可以告訴你。這一陣反正我也沒事,我可以隨叫隨到的,那咱們就兩個小時算一次吧。”陳可興味寡然地點了點頭,說了句:“好吧。”街道黃昏天上開始下雨,出租車穿過狹窄的街道,車內的陳可目視窗外,雨中的街市影影綽綽。陳可畫外音:“和這個女孩的談話變成了一場交易,這讓我對這次採訪已不抱太多奢望。我想,這種鑽進錢眼兒的女孩,還有愛情嗎?這種女孩對伴侶的追求和對婚姻的態度,與她們從小就習以為常的交易心理,還能真正絕緣嗎?那天我們還是從這個女孩的家鄉談起。優優出生和成長的地方我以前去過,那是一座風景美麗的偏僻的小城,那個小城的名字,叫做仙泉。”陳可望着車窗外的雨霧,他彷彿看見了仙泉雨中的黃昏……仙泉黃昏天上飄着細雨,少年優優頂着一塊雨布,穿過冷清的街道,跑進仙泉業餘體校的大門。陳可畫外音:“優優的故事,就從這個下雨的黃昏開始。”仙泉體校拳擊館晚上仙泉體校的拳擊館是一幢外觀破舊的大房子,優優走進這幢房子時並沒有注意這幢房子有沒有窗戶,也沒有留心房子裏的光線都是從哪來的,但她看到了房子的一側,有一個用粗繩圈起來的檯子。檯子不高不矮,方方正正,一些寬闊的脊背三三兩兩圍在四周,觀摩着台上一老一少兩個人比比畫畫地打拳。老的頭髮花白,穿一身藍色的運動服,在訓練那位少年如何防衛和進攻。少年穿一條紅色短褲,戴一頂防護的帽子,露着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一個挺挺翹翹的鼻子,但整個上身肌膚裸露。最讓人觸目的是皮膚上的汗珠,優優看見,那男孩很瘦,加上全身上下潑水一樣的汗珠,一看就是個不堪一擊的傢伙。拳擊台右面有個儲藏室,優優姐姐就在裏面幹活兒,優優繞過檯子往那裏走去,進門之前台上的少年正被擊倒。優優推開儲藏室的小門,姐姐正在屋裏和一個阿姨聊天,見優優進來,驚訝地問道:“優優,你怎麼來了?”優優:“我忘帶家裏鑰匙了。”姐姐:“看你粗心大意的。”姐姐一邊抱怨一邊從自己身上拿出一串鑰匙,把家門的鑰匙從上邊摘下來遞給優優。旁邊的阿姨說:“喲,這就是你小妹呀,你小妹真好看。”那阿姨很醜很胖,眼睛盯着優優,問:“上高中了嗎?”姐姐說:“剛上初三,以後準備讓她上個中專去,上中專比上高中實用。”胖阿姨問:“中專,想學什麼專業?”姐姐說:“女孩子,學個財會吧,將來去當會計。”胖阿姨說:“會計呀,會計好,將來工作好找。不是我多嘴,你們倆父母走得早,你這當姐姐的拉扯這麼個小妹妹,這些年也真不容易,你還是應該趕快找個主兒。哎,菜市場那個姓錢的對你到底怎麼樣啊,你們倆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姐姐尷尬地看看優優,優優沉着臉瞪了那位胖阿姨一眼,從姐姐手裏拿了鑰匙,不甚禮貌地推門便走。她從儲藏室走出來時拳擊台上已經空無一人,檯子的四周也空空蕩蕩,整幢房子因為一覽無餘反而顯得狹小起來。優優低頭往門口走去,邊走邊往身上披掛雨布。這雨布只不過是前襟後背兩片透明的塑料薄膜,天晴時對摺疊起,裝進書包綽綽有餘。優優剛把雨布從書包里取出,從頭上套下,這時她看到了獨坐牆邊的周月。牆邊是一排長長的條凳,凳子上堆了些凌亂的衣服——還有拳套書包之類,也許都是周月的東西。優優一下就認出來了,他就是剛才台上那個被汗水濕透的男孩,那個瘦得一點都不像運動員的男孩。那男孩依然半裸着身體,靠牆坐在長凳的正中,防護的頭盔已經摘掉,身上的汗珠依然發亮。那胡亂下垂的濕發讓優優感覺像塗了很多髮膠,和日本韓國的流行歌星造型相像。那些日本韓國的歌星也都很瘦,個個都像排骨似的,和他們相比,這男孩還算健壯。也許是斜刺而來的燈光遮掩了他的單薄,還把他的兩塊胸肌,勾勒得輪廓起伏。優優一邊走一邊盯着他看,那男孩也看優優,眼睛黑白分明。那個剎那讓優優覺得他真是好看極了。也許是領會到優優的好感,那男孩咧嘴沖她笑了一下,牙齒也是雪白髮亮。優優慌慌張張地,也想回敬一個笑容,但嘴還沒有咧開,頭卻先自低了,腳下絆蒜似的,稀里糊塗地走出房子,走進那場沒完沒了的細雨之中。她一直走到快要拐彎的地方,才又站了下來,回頭向那幢破舊的拳擊館依依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