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破
三千軍馬勢若奔雷。
塵煙滾滾而起,遮天蔽日。
三千,這個數字並不是很大,可當這個數碼化為真真切切的三千騎奔騰而來時,那樣的聲勢,卻並不是如同那個數字般枯燥單調。
李非魚往身後退了一步。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這樣的三千鐵騎兵臨城下,與當日胡夷陳兵洛陽如出一轍。
琮越淡淡一笑,到底是個孩子,不足為患,只不過是君上稱霸的棋子而已。
看到李非魚這懦弱的舉動,王霖神色黯然了下去,些許失望泛起,隨後不再理會李非魚,轉身看着城下逼近的胡騎。
噌!
清脆嘹亮的劍鳴響徹城頭。
王霖高舉手中青銅劍:“弓手,準備!”
城頭背負弓箭的甲士齊齊邁步上前,一列列站到城垛邊緣。
取箭,上弦,拉弓,一氣呵成。
沉悶的崩響聲傳出,兩百張一石強弓拉開,弓如滿月!
箭,已在弦上。
城外胡騎越來越近,遠處還是煙塵滾滾,三千騎卻已經接近百步!
“射!”
悠長而渾濁的號令傳出,如同大地一般渾厚,隨着這渾厚的命令傳達下去,兩百張強弓齊齊發出一聲悶響——弓弦劇烈繃緊的聲音響徹!
箭矢破空聲不絕於耳,箭影疾行若飛蝗,漫天箭影!
李非魚獃獃的看着這戰場鐵血,早已失了魂,小臉兒一片慘白。
肅殺冬風,殘陽斜照。
胡騎之中,當先數十騎中箭落地,死的便死了,沒死的,卻死在更加殘酷的馬蹄之下,踏成肉泥。
一個胡騎左躲右閃,仍然猝不及防之下,一箭射中左肩,身子一晃掉落馬下,不等他歡喜,一隻馬蹄帶着千鈞之力,一腳塌下。
胸口瞬間凹陷下去,一股黑血噴出,那胡人便死在了友軍馬蹄之下,隨後百馬奔騰而過,戰場之上,只余些許碎肉以及正在緩緩往泥土中滲透的鮮血……
李非魚身子不穩,頹然坐到地面,使勁的喘着粗氣,雙眼無神,臉色蒼白。
琮越走近,扶起李非魚:“大公子還是回去休息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公子保重身體為要!”
琮越抱起李非魚,轉身向著城下走去:“此處,便有勞王卒帥了。”
王霖不語,看着在琮越懷中臉色蒼白的大公子,心中莫名的堵塞起來。
洛陽大公子就是這樣軟弱的人么?那,天子又能是什麼樣?難道,周室真的就這麼徹底沒落了?
李非魚獃滯的看着遠處,眼中空洞至極。
“非魚,你要戰勝的不是敵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恐懼和懦弱!”
遙遠的時光之中,這樣一句話莫名其妙的浮現在李非魚心中。那個高大的身影清晰的出現在李非魚腦海之中。
雙眼緩緩的恢復清明,王卒帥一臉失望之色映入眼中,李非魚心裏突然泛起一陣刺痛,,小臉兒更加蒼白。
“不,邑司大人,放我下來!”口吻變了,不再是祈求,而是一種命令,洛陽大公子自然能向天下所有人發號施令,因為他,是未來的天子!
琮越愣住了,定在原地:“大公子?”
“放我下來,我要在城頭觀戰,與甲士偕生死!”這一聲話語,令城頭一些甲士側目,奶聲奶氣,卻仍然有一股莫名的氣勢油然而生,或許這便是天生的王者!
再加上李非魚大公子的身份,這些聽到李非魚話語的甲士瞬間站直了身體,挺起了胸膛。
琮越神色僵硬起來,瞬息間恢復平靜:“喏。”緩緩蹲下身子,將李非魚放下。
李非魚不再理會琮越,飛快的衝到王霖身邊,抬頭看着王霖:“王卒帥,你能戰勝胡夷,對么?”
王霖緊緊看着眼前小孩兒,那眼中的期盼與信任,似乎一瞬間,王霖鼓起了勇氣,似乎,再這樣一個小孩兒期盼的眼神中得到了莫大的力量:“大公子放心,此戰,必勝!”
最後四個字,王霖是吼出來的。
聽到王霖的聲音,城垛上的甲士盡皆回頭看來,看見了去而復返的大公子,看見了滿臉自信的大公子。
剛才聽見李非魚話語的幾個甲士高聲吼叫起來。
“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
聲音一點一點的盪開,在戰場之上,只要一個口號,那便可以極為快速的蔓延開去,士卒不管真假,只會跟着高呼。
聲震荒野,胡騎大軍整體速度緩了一下,卻更加增長了城上甲士的士氣。
所有的甲士也似乎莫名的擁有了強大的力量。
山呼之聲繞城不絕。
“此戰必勝!”
“此戰必勝!”
..........
王霖伸出手拉着了李非魚的手,步伐極為穩定的向著城垛走去。
李非魚緩緩跟上。
琮越獃獃的站在城梯之上,看着那個孩子的背影,這樣一個小孩兒,是怎麼這麼快便從這樣的恐慌之中恢復過來的?怎麼可能?
這一刻,琮越希望國都早日來人,把這孩子接到國都看管起來,這樣心性的孩子,長大之後,會如同這幾百年間各代天子那般懦弱么?會任由諸侯擺佈?
周室尚有五百里土地,若要圖強,未必不能有所作為,畢竟,如今強大的各諸侯國當年也是這般弱小!
且周室圖強,師出有名!正如孔丘執政魯國所說,言正名順!
琮越看着那背影,心中湧現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
開城門,放胡夷入城,把這個孩子繼續囚禁在漠北!儘管會波及城內軍民,可是,那又如何?以一城換以為天子之命,沒什麼不值得的。
三千騎前隊已經接近城門。
當下數十騎在馬背上猛地站起身,用力踏向馬背,躍空而來,直欲撲上這十八尺城牆。
王霖微微皺了皺眉,右手提劍向前橫掃,一道劍光橫貫出去。
躍空而上的胡夷之中,四人被劍光一斬兩段,鮮血噴發而出,屍體墜落地面,砸在後續的胡騎之上,人仰馬翻!
“這些胡騎,當真欺我中原無人不成?幾個鍊氣異人也想逞能登城?”
這時候卻沒人發現琮越轉身悄然下城……
三千胡騎之後,胥里克對着身旁副手道:“敵軍將領,似乎是大周天境界的鍊氣士?”
副手微微點頭:“看來破城沒那麼簡單了,左大都尉,該怎麼辦?”
胥里克沉思片刻:“收兵,等胥藏帶來攻城器械再作打算。”
胥藏是胥里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胡夷右大都尉!
副手點頭退下。
取出牛角,猛力一吹。
三千胡騎盡數退後,如同潮落一般,瞬息間便退出百步之外,隨後向著更遠處退去。
李非魚一臉疑惑:“王卒帥,胡騎為何退兵?”
“破城太難,胡騎退兵估計是在等候援軍以及攻城器械,胡人的攻城器械雖然簡單,可這座小城卻未必撐得住。大公子不若先行離去!”
李非魚淡淡的看着王卒帥:“那,我們的援軍呢?”
“我們,沒有援軍!縱然有,等到國君令下,一月之後才會到來,而敵軍,據我推測,怕是就在這一兩日間。”王霖神色有些沉着。
卻在此時,異變突生。
本來倒退而去的胡騎,卻在此時齊齊調轉馬頭,直奔而城牆而來。
兩百步,不過數息時間,胡騎便已經到達城下。
城上甲士卻才彎弓搭箭。
胡騎之中,一騎當先,正是那左大都尉。
胡騎左大都尉直奔城門而去。
一息過後,一聲轟鳴響徹,城牆震動!
城門破了,城門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破?那可是玄鐵木造就的,大周天鍊氣士全力一擊也不可能破,這胡騎將領難道是宗師境的鍊氣士么?
還是,有內應?
這是城牆上所有熟知城門情況的甲士共有的疑問!
王霖神色一變,顧不得尊卑,抱起李非魚大喝:“城門告破,準備巷戰!”
與此同時,城內居中調度的三百人舉着戈矛直撲城門而去!
空氣都凝滯起來。
城垛上的甲士紛紛衝下城牆。
“弓手佔據高處,引箭射殺!”
又一聲軍令想起,甲士迅速爬上屋頂,以待敵臨。
城外,三千胡騎嚎叫着衝過來,沖向城門。
城破。
在胡夷看來,那就是已經勝利了。
李非魚回頭看着左大都尉,心中緊張起來,或許,三師叔已經死了,這大都尉就這麼強,那谷蠡王呢?
三師叔真的能活下去么?
我呢?
我又能活下去么?
戈矛與胡刀相擊,金鐵之聲不絕於耳。
雖然兩軍之中皆有鍊氣士或者能人異士存在,可是,那卻並不可能強到左右戰場形勢的地步。
真正能做到以一敵萬的大能,卻不會有誰願意加入軍伍之中,他們似乎對凡世權利沒有絲毫興趣。
左大都尉胥里克提着胡刀殺入人群之中,一刀一步一殺人,如入無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