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夷光帶着阿羽和媛媛去哪裏了?」秦婉不免好奇,方才宋夷光帶着秦羽和秦媛便出去了,現下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在後山堆雪人呢,安定郡主說後山的梅花開得很好,便去摘了一些。」鳳鸞掩唇直笑,「連跌了好幾跤了,也不肯小心一些。」
聽鳳鸞如此說,秦婉也是笑起來。心中盤算着如何讓鳳鸞趕緊離開,免得信鴿飛回來,給撞個正着。縱然如此作想,但鳳鸞是太後身邊的老人,別說秦婉,就是帝后見了也要給三分情面,她不敢貿然下逐客令,是以很是躊躇。她吃得很慢,和鳳鸞對答着,不多時,窗外又響起撲稜稜的振翅聲,秦婉渾身一僵,忙循聲看去,見那隻鴿子已然飛了回來,正咕咕地叫着。
彷彿時間都靜止了,秦婉很是尷尬,那綁在鴿子腿上小小的紙卷顯得十分扎眼,她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鳳鸞見她臉龐微微發紅,知道她窘迫,笑道:「老奴多嘴一句,不知這鴿子,可是衛家大公子養的?」
別說秦婉,連紫蘇和杜若都尷尬了起來。她倆貼身伺候秦婉,自然也知道太后不待見衛珩的事。若是給鳳鸞姑姑捅到了太後跟前……前些日子,皇帝陛下只是請衛珩來伴駕,太后便氣成了那樣,要是知道郡主和衛公子互訴衷腸,豈不得氣得倒仰?
主僕三人一時都是窘迫得要命,鳳鸞則笑道:「郡主倒不必如此,老奴也不是那樣不開眼的人,不過是鴿子罷了,飛到哪裏,歇在哪裏,都是鴿子的事,和人沒有任何關係。郡主好心,賞了它一些碎玉米,它自然記得郡主的好處。」
她這話說得十分討巧,見她似乎有幫自己隱瞞的意思,秦婉稍稍消除了些窘迫,又一指身邊的座位:「姑姑請坐。」鳳鸞也不推辭,半坐在羅漢床另一側,隨時準備起身伺候人。秦婉將鴿子腿上的紙卷解下來,將它放飛了出去,紙卷也就收在了袖袋裏,略脹紅了臉:「讓姑姑看了笑話。」
「郡主言重了,郡主是老奴看着長大的,老奴怎忍心害郡主?」鳳鸞笑道,她縱然沒有見過衛珩,但衛老將軍年輕時候的樣子她可知道,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可是京中不少貴女心中的佳婿,常言道虎父無犬子,衛珩勢必也不差。況說句不敬的話,就憑衛珩一舉奪下秋闈的雙料解元這點,若非是因為他出身衛家,作為和寧郡主未來夫婿考慮都是可以的。
看着秦婉長大,鳳鸞對她也是心疼的,但太后那頭……
「紫蘇,杜若,你二人先出去吧,若有吩咐,我自會叫你們。」秦婉想了想,先將兩人支了出去,待兩人走後,這才望着鳳鸞,「實則,我有些不明白的事兒,想要向姑姑請教一二。」她說到這裏,囁嚅道,「我方才從皇祖母那裏出來,隱約聽見了‘馮姑娘’三字,還說到了皇伯父。那位馮姑娘,可是我母妃的閨中密友,衛珩的母親?」
鳳鸞神色頓時變了,脫口說:「郡主怕是聽錯了。」那些前塵之事,眾人能不提都不提,怕是連雍王都不甚清楚其中關節,但不想竟然會被郡主說出來,實在讓鳳鸞有些無奈。只是對上秦婉清亮的眸子,她忽又語塞,手指屈起,輕輕的敲了敲小几,「自打雍王妃去后,郡主行事愈發有自己的章法,也是十分妥帖,老奴也不該再將郡主當做小孩子了。況且郡主和衛公子之間頗為熟稔,郡主知曉也好,怕是要郡主自己拿主意的。」
她說到這裏,神情便冷凝下來:「先帝駕崩之時,郡主不過三歲,怕也不記得了。先帝當年在世,對於趙王極為偏心,數度想廢了陛下的太子之位,皆被泰半朝臣以死相諫,如此方才作罷。是以先帝一直對於陛下十分不滿,認定是陛下和太后擋了趙王和錢貴妃的路,隔三差五便是一通尋釁,兩位當年的日子着實不好過,倒是身為幼子的雍王殿下不被關注,倒還好一些。」她說得很慢,當年跟着太后在宮中,自然也是被壓得太慘,鳳鸞神情愈發的平靜,彷彿死寂,「後來,雍王殿下結識了柳家的姑娘,也就是郡主的母妃,兩人兩情相悅,感情很好。雍王殿下求先帝賜婚,先帝也二話不說同意了,但卻依舊找陛下的麻煩,陛下的日子很艱難。再後來,因着柳姑娘的緣故,陛下認識了馮姑娘。」
「如郡主所言,衛夫人和王妃是閨中密友,一直都是很好的,兩人的性子倒也有幾分相似。」鳳鸞神色淡淡的,好像在說一件無關的事,「馮姑娘溫婉大氣,言談舉止無一不是貴女的典範,加之飽讀詩書,陛下縱然心情煩悶,但與馮姑娘說上幾句話,心胸便開闊起來。久而久之,難免生了男女之情。陛下那時已年近三十,馮姑娘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是以陛下一直按捺在心中,從不言說,直到一日,陛下吃醉了酒,這才將心意表明。」
又是一個酒後吐真言的,秦婉如斯想着,但卻愈發不解:「馮姑娘不願意嫁給皇伯父?」皇帝年輕時是個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加之又是儲君,縱然為先帝所不喜,但朝臣泰半都是站在他這邊的,縱然艱難些,但繼承皇位是幾乎板上釘釘的事。
只怕是這位馮姑娘,對皇伯父是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鳳鸞嘴角扯出一個略帶幾分譏誚的笑容來:「這位馮姑娘說,若要她出嫁倒也可以,除非陛下和皇後娘娘和離,她不做妾。」
秦婉立時語塞,沒想到衛珩的母親和這世上大多數女子都不一樣。這世上女人,大多是只要能和自己心儀之人在一起,做妾都可以,更不說皇帝既然傾心於她,來日登基,少說也是個貴妃。這世上多少人家盼着自家姑娘可以做皇帝的妾,衛夫人卻並不願意,此等心胸,秦婉着實佩服。
「皇伯父和皇伯娘夫妻多年,從未紅過臉,況且最艱難的時候都是一起走過來的,皇伯父若是和離,那就是沒良心。」秦婉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屋中銀霜炭燒得爆出響聲來,鳳鸞靜了片刻,旋即笑了出來:「正是如此,陛下怎可能和離。馮姑娘外柔內剛,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從此便再不見陛下,沒過上多久,便說了親嫁了人。那時趙王早已成親,王妃就是衛家的女兒,衛氏素來囂張跋扈,太後娘娘很是惱怒。在聽聞馮姑娘嫁到衛家去之後,大發雷霆,認定是馮姑娘刻意打陛下的嘴。是以後來……」
「是以後來,衛氏咬定是皇祖母使她小產之時,衛老將軍和衛夫人跪在宮門前請罪,被皇祖母認定是衝著皇伯父來的?」秦婉想到上一次皇帝曾說過的事,忙問了出來。鳳鸞默認了此事:「這樣多年了,陛下未必真能忘懷。」
皇帝自然是不能忘懷的,在碧波池那一日,皇帝吃多了酒,看着衛珩的眼睛還有片刻失神。秦桓曾說過,衛珩的眼睛和他母親很像,若皇帝能忘記,便不會有這樣的舉動和神情了。況且,連貼身的玉佩他都給了衛珩,那上面的五爪龍,意為……如朕躬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