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鄭太傅本就是帝師,算來皇帝和柳穆清、衛珩並溫一楓可說是同門師兄弟。忙頷首稱是后,衛珩接了督太監奉來的那枚玉佩,那是一方成色極好的羊脂白玉,上刻五爪龍,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東西。
知道這東西意義非凡,衛珩忙伏下謝了聖恩。皇帝只是哈哈大笑,並不多說什麼。秦儀牙都快咬碎了,但四公主因為舉子的事就被重罰,秦儀除非有病才會再去觸皇帝霉頭。
一頓飯眾人都是心滿意足,雍王和皇帝是手足,今日一事之後,他看得出皇帝不僅不討厭衛珩,相反還很是喜歡他。想到雍王妃,他心中到底安穩了些。若是阿湄在天之靈知道了這件事,應該也可以放心了。加之今日皇帝提到要他再娶,雍王忽的又沉重起來。既然提了出來,那就是母后和皇兄志在必得,但……自打見了孟嵐那女人之後,雍王對知人知面不知心感悟頗深,生怕讓三個孩子受委屈。
皇帝自行在鑾駕上去午睡,督太監一面伺候,一面笑道:「陛下真的不追究今兒個衛公子打了三殿下的事?」今日在湖心小築,他可是看得真真兒的,衛珩一腳將秦儀從浮橋上踹了下去,將這位三皇子摔得可慘。
「衛珩很有他爹的品格,不像是個會故意生事的人。」皇帝如此評價道,「老三這些日子也愈發不像樣,若非他往日有些政見甚得朕心,連朕也要罰他。」
「衛公子的確像衛老將軍。」督太監不動聲色的說道,又給皇帝蓋好被子,後者望着他:「怎麼?你像是有什麼話想說?」
「奴才想說什麼,陛下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督太監自小伺候在皇帝身邊,皇帝的事兒,十之八九他都知道,皇帝也並不避諱他,「衛公子雖然像衛老將軍,但那雙眼睛,奴才瞧着,可像極了馮姑娘……」見皇帝不說話了,督太監忙道:「奴才該死。」
「無礙。」皇帝搖頭,喃喃道,「那是她兒子,怎能不像她?」
當日在碧波池,好一番其樂融融,眾人酒飽飯足,皆是一派的喜氣洋洋。唯獨秦儀一人懷恨在心,胸口被衛珩一腳踢中的地方愈發隱隱作痛,思來想去,始終覺得此仇不報非君子,想了個法子,兜兜轉轉一圈,將這事捅到了太后那裏去。
當年太后在趙王妃手上可沒少吃癟,是以對衛家是深惡痛絕。沒想昨兒個自己沒有去,自家兒子馬上就將衛珩給召了去。縱然美其名曰嘉獎此次秋闈榜首,乃是朝政之事,為安撫臣子之心。話是這樣冠冕堂皇,但太后可不傻,又不好當眾給自己皇帝兒子沒臉,更何況這也確實是朝政之事。越想越氣的太后一狠心一跺腳,帶了宋夷光和秦婉姐弟三人,一同往京郊的溫泉莊子去了。皇帝連連遞信去,太后也一概不理。
這日才吃了早飯,宋夷光便自告奮勇帶了雙生子去玩雪,特特囑咐了三人小心之後,太后微微歪在小几上,似是有些累了。秦婉留在屋中,奉了一杯茶給太后,後者抬眼看了她一眼,笑道:「婉兒是怎麼看的?你表哥向夷光提親的事?」
「自然是很好。」前世之中,秦婉和柳穆清便險些議親,後來雖然是不了了之,但看來,這輩子太后也有這個念頭,「表哥和夷光自幼的情分,又難得喜歡二字,若是能夠成其好事,倒是很好。」
太后笑道:「雖是自幼的情分,到底不比你和柳家哥兒的情誼。」說到這裏,太后便多了幾分悵然,「連皇祖母自己都說不清,是捨不得夷光,還是捨不得你。」
自打宋將軍戰死沙場之後,宋夷光便一直養在太后膝下,說是親如祖孫也不為過,太后也一直很是心疼宋夷光。現下柳家求取宋夷光,太后心中自然不豫,捨不得宋夷光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柳穆清也是她為秦婉物色的夫君人選之一。
柳家乃是大熙的百年世家,家世顯赫自不必提。更何況兩人是就表兄妹,而秦婉給眾人留下的印象又是柔弱非常,太后不得不擔心來日的事。柳家是秦婉的外家,自然是心疼她的,太后的顧慮也少了許多。
但現下,柳穆清竟然喜歡宋夷光,這讓太后左右為難。一邁是不願讓孫女兒委屈了,一邁又是自己親如孫女兒的小姑娘的終身幸福,讓太後向着哪邊都不是。
對於自家皇祖母的心,秦婉很明白。想想前世,為何一系列栽贓嫁禍是以皇祖母被氣死作為開頭。若是有皇祖母在頭上壓着,孟嵐和她身後的人,根本翻不出浪子來——太后對自己喜歡的小輩,那可是疼到了骨子裏,不容許任何人動一根寒毛的。
所以太后現下的為難,秦婉深能體會,還是笑道:「這世上難得真心二字,既然表哥對夷光有意,他的人品如何,皇祖母也事明白的,又有何懼?況夷光雖然不提,但婉兒知道,她也是喜歡錶哥的。」
「好處都讓夷光得了,你半點不惱?」太后含笑問道,「越過年,明年開春,你可也就出孝,過了生日,可就十四歲了。」
秦婉笑道:「皇祖母和皇伯父才不會委屈婉兒呢。」她一面笑,眼前一面浮現出了衛珩的影子來。皇祖母這樣討厭衛珩,她可得好好盤算盤算,如何讓衛珩在皇祖母跟前好好露一次臉才好。
外面又有人進來,說是雍王來了。太後接過手爐,命人讓雍王進來,後者穿了一件灰色鑲毛斗篷,步伐穩健。待進門脫了斗篷,自有人去接了掛上,雍王忙向太后問安,賜座之後,秦婉乖巧的奉了一碗薑湯去:「父王快吃了驅驅寒。」
對於女兒的乖巧,雍王心中很是得意,吃了薑湯之後,又笑道:「母后在溫泉山莊也住了好幾日了,如今已然是冬月,過不久便是臘八,不知母后何時起駕回宮?」
「為娘的還說,你怎好端端的來了這裏,尋思着你是不是想孩子了,這開口就全心向著你哥哥。」太后笑起來,不動聲色的笑話雍王,「當著婉兒呢,也不問問孩子們怎樣了,張口就給你哥哥做說客。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的心思,我還不懂?」
雍王臉龐微紅:「母后說笑了,兒子自然還是很關心孩子們的。」他說到這裏,抬頭細細端詳秦婉,見她臉兒似乎圓潤了一些,這才放心,「兒子不是給皇兄做說客的,只是想着,好容易臘八,母后若是不回去,宮裏豈不寂寥?」
「你那好哥哥做的事,可是半點要讓我在宮裏過臘八的樣子?」太后哼了哼,想到那日皇帝竟然讓衛珩去了,縱然衛珩的確大放異彩,依着例子,也的確應該嘉獎,但太后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瞧着大兒子就覺得他是在給自己添堵,「你哥哥念舊,是個仁君。」
念舊?秦婉心念一動,想到衛夫人的事,只不動聲色的給太後續茶。但太后也意識到失言,笑道:「皇祖母教訓你老子呢,你就不要聽了。暫且去泡一泡溫泉,很舒服的。」
知道是不願讓自己聽了去,秦婉也不強求,自行出了門后,便很自覺的干起了聽壁腳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