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自打皇帝賜下賞賜之後,來衛家拜訪的人便是絡繹不絕。幾乎每個人都打着恭賀衛珩的名義來的,但其中不少人,當年衛家落敗之際,這些人的嘴臉還讓衛珩記憶猶新。然而別人並不在乎自己打了自己的嘴,他們只知道,衛珩得了文武解元,放眼大熙,甚至整個歷史都是絕無僅有的事。他們只知道,衛家只怕有要飛黃騰達了。
利益當前,誰還管自打嘴呢?自然都跑了來,要和衛家好好的結交,敘敘交情。
被這群人嘴臉給噁心透了的衛珩卻也不得不和這些人虛以為蛇,但是這樣一來,他就更想念秦婉了。所以,今日在此見到秦婉,他很是歡喜。
甚至比自己在那些曾經看不起自己的人揚眉吐氣來得更為歡喜。
享受他膠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溫柔而繾綣,秦婉仰着臉兒:「我也很想你。」想到那日又在夢中叫了衛珩的名字,她臉兒頓紅,又輕聲說,「我……那日做夢又夢見了你。」
「又夢見了我?」衛珩尾音一揚,想到當時雙生子所說秦婉在夢中叫自己別走的事,愈發鬆快,「夢見了我什麼?」
「夢見你欺負我。」秦婉展眉一笑,便要朝前去。衛珩大呼上當,他身高腿長,三兩步就將秦婉追上,不由分說,就將她壓在自己和假山之間:「婉婉,你這幾日是愈發的調皮了。」
秦婉抿唇直笑,自秋闈之後,她覺得衛珩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衛珩內斂而沉默,渾身陰鬱氣質難除。儘管他現在依然陰鬱,但行止間明顯自信起來了,縱然和前世那個鮮衣怒馬的輔國大將軍仍然有諸多不同,但這愈發熟悉的感覺,並不是秦婉的錯覺。
衛珩抿着唇,看着她笑。秦婉起先還是微笑,後來便愈發忍不住,捂着嘴笑出聲來。前世之時,衛珩會牽着她在園子裏散步,她有時玩心大發,總喜歡撓他手心兒,起先倒還好,再撓幾次,他就會笑,旋即不顧下人在場,就將她攔腰抱起:「婉婉,你是愈發調皮了是不是?」
秦婉笑得厲害,不多時便微微喘氣,捂着胸口搖頭。衛珩不動聲色的將她摟在懷裏,挑眉問:「笑夠了?」
「笑夠了。」秦婉乖巧的回答,臉兒紅紅的,可愛得要命。衛珩喉中咕隆幾聲,埋頭吮住她豐潤的雙唇。那柔軟的觸感讓他愈發欲罷不能,笨拙的輕咬她,足足將胸中的氣都用盡了,才心滿意足的鬆開。
秦婉早就憋得面紅耳赤,如不是被他摟着腰兒,能直接坐到地上去。見她一派被摧殘過的樣子,衛珩憐惜之餘,又輕聲問她:「往後還調不調皮了?」
「不調皮了。」秦婉好容易捋順了呼吸,忙不迭的表示了自己的乖巧。
衛珩這才滿意,和她十指緊扣,慢慢向花廳走去。
宋夷光獨自面對着柳穆清,現下着實有些着慌了。臉兒忽紅忽白,也不敢看柳穆清,哼哼着:「你不要和我說話,我才不想和你說話呢。」
她今日見了自己,就好比見了鬼似的。柳穆清如斯想着,心下一片悲涼:「你就是惱了我也要給我由頭,否則我連伸冤都無處伸。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我改還不行么?」
宋夷光撅着小嘴,跺腳指着他:「你好意思問我么?你說混賬話臊我,連阿婉都知道了,你讓我的臉往哪裏擱?」她說到這裏,聲音愈發小了,想到柳穆清當時的話,她臉上愈發燙了,「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
那日裏柳穆清吃酒吃得酩酊大醉,只模糊的記得見到了宋夷光,她還生自己的氣。柳穆清記得,自己那時着了慌,生怕宋夷光不理自己,好似說了一些挽留的話,但至於說了什麼,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夷光,我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那日吃了酒……」見她要走,柳穆清生怕她記恨,若是她真的刻意迴避自己……他不敢再想,忙要挽留,「我並非故意想要臊你。」
宋夷光臉兒滾燙,脫口說:「可是阿婉知道了,笑得可開心了。」
柳穆清啞口無言,也不知該說什麼。宋夷光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到底是為什麼,氣得直跺腳:「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阿婉了。」
她提起裙角,飛快的要跑開,柳穆清立在她身後,咬了咬牙,高聲說:「我不是臊你,我真的喜歡你。」宋夷光腳下一踉蹌,險些摔倒,柳穆清趕緊上前要扶她,但伸出手,又不敢碰她,只僵在原地。他凝視着宋夷光的小臉:「我不是故意臊你,我真的喜歡你。你、你若是願意,我明日就求我娘,請姑爹出面,替我向太后提親……我會好好對你的。」
她本就臉紅,聽完柳穆清的話,臉上更是灼熱,不敢看他,只是搖頭不語。
見她搖頭,柳穆清呼吸愈發粗重,像是渾身力氣都被抽幹了,心涼得發冷:「你不願意?不願意……也好,往後我不會再見你了,免得像婉兒那時一樣,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是我配不上你,你往後覓得佳婿,我也替你歡喜。」
在皇帝下旨,封宋夷光為安定郡主之時,柳穆清才深深的明白,為何衛珩平日裏看着沉默而內斂,但不拘是讀書還是練武,都幾乎是拼了命去做。因為秦婉是郡主,他必須要讓自己努力配得上她才可以。柳穆清如今也是這個感覺,他渴望做得更好。但是他輸給了衛珩,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亞元而衛珩是解元,更多的是因為,秦婉和衛珩是心心相印的。
不管衛珩多累多苦,當他轉頭的時候,都會看到秦婉在他身後,默默的陪着他。
而自己,宋夷光似乎並沒有那個心思……
越想越悲涼的柳穆清心中苦澀,望着宋夷光,還是扯出一個笑容來。他笑得比哭還難看,宋夷光小臉皺起,忽的推他一把:「傻子!你會死的,我不想你死。我寧願你不喜歡我,然後好好活着。」
她不如阿婉堅強,阿婉不信怪力亂神,但她不能不信。她已經忘記娘親長什麼樣了,但她還記得,爹爹出征之前,將她舉過頭頂,說:「等爹爹回來,就帶夷光去好好玩好不好?」
她歡快的答應了:「好。」
可是爹爹沒有回來,她等了一日又一日,爹爹始終都沒有回來。直到家裏掛出了白綾,她被太後接到宮中撫養。
期初的幾年,她很乖的等着,一直等着,是爹爹沒有回來。
後來年歲大了,她也不再提爹爹了,她知道,爹爹去找娘親了,將她一人留在了世上。
柳穆清半蹲在地上,被她一推,一個倒栽蔥摔在地上。宋夷光怔怔的看他,躊躇着要不要去扶他起身。誰知柳穆清倒像是很享受,仰躺在地上,朗聲笑了好久。那笑聲聽得宋夷光瘮得慌,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雪就糊在他臉上:「你笑什麼笑!」
柳穆清躲避不及,雪珠子落了不少在嘴裏,他冷得蜷縮起身子,像煮熟的蝦米一樣。他笑了好久,好半天才起身,也不理自己斗篷上沾染上了雪,望着宋夷光:「你捨不得我死,你心裏是有我的,我都不怕死,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