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秦婉現下身子發軟,強笑道:「我就不玩了,身子不舒服,且讓我休息一二。」又坐在桌前,紫蘇去端了冰碗來,上面澆了橙黃的蜂蜜,看着讓人胃口大開。或有幾個相熟的貴女端了涼糕來,讓秦婉好生歇息,唯獨宋夷光正在招呼人一起玩投壺。
「這丫頭,連這樣的天氣里也這樣能鬧騰。」秦婉心中悶得發慌,無奈笑道,「着幾個人去粘蟬吧,吵吵嚷嚷的,聽了更是煩心。」
自有人聽了吩咐去了,秦婉吃了半碗冰碗,還是覺得心中不舒服,遠處卻悠悠的飄來了琴聲。正鬧哄哄一起投壺的貴女們紛紛停了活動,紛紛立在窗前,似乎在找發聲的地方。宋夷光踮着腳看着,忽又拍手笑道:「想是公子哥兒那頭傳過來的。」
因上午是要在主人跟前露臉,倒也沒有太過講究,但下午就是男女孩兒之間各玩各的了。但彼此之間,又隔得不遠,從窗外望出去,隱隱還能看到小子們待的地方。其中便有貴女笑道:「這琴聲抑揚頓挫,雄偉時如巍巍山高,柔和時如潺潺水流,在琴上的造詣極高,我猜是溫大人。」
她一面說,一面紅了臉。京中不乏有貴女傾慕溫一楓,一聽這話,皆是面露嚮往之色,紛紛附和道:「我瞧着也是溫大人,不是瞧不上咱們京中的男孩兒,只是能如溫大人一般文武雙全的,想必也沒有多少人了。」「咱們京中男子中的酒囊飯袋倒也不少,即便是有為的,也不如溫大人不到弱冠之齡就當了狀元,更不及溫大人談吐風雅,行止有禮。」
宋夷光不以為意,坐在秦婉身邊,說:「溫大人溫大人,這些人呀,好似溫一楓是她們再生父母一樣。他有這樣好么?我瞧着還不如柳木頭呢。」
「這話你同我說什麼?」想到今日柳穆清似乎對宋夷光有諸多不同,秦婉笑彎了眼睛,「你去和我表哥說呀。」
「誰跟他說,我今日可惱了他。」想到今日柳穆清居然對她黑了臉,宋夷光撅着小嘴,一副氣惱的樣子。惹得秦婉發笑不止,宋夷紅了臉,拉住她說:「你也覺得這是溫一楓彈得?」
「我覺得,是衛珩。」秦婉含笑,尚未說完,又是一陣簫聲,如怨如慕,和琴聲合在一起,顯得相得益彰。聽了這簫聲,秦婉笑道:「這怕才是溫大人的。」
宋夷光笑着拍手:「大伙兒來猜猜,這一琴一簫都是誰,我出個彩頭如何?」她一面說一面取了腰間的一枚玉佩,「這是太後娘娘賞我的,誰若是兩個都猜中了,我就將這個送給她。」
不過也是博個笑,眾人紛紛說著心中的想法。或是猜溫一楓和柳穆清的,或是猜溫一楓和別的人,但溫一楓是定然在其中的。宋夷光朗聲笑着,喚了個柳家的丫鬟來:「你去官客那頭瞧瞧,彈琴吹簫的分別是誰,回來了告訴我。」
那小丫鬟自然去了,眾貴女又紛紛圍在了秦婉身邊,秦婉身子本就不舒服,被人圍着,臉色便更是難看了,斜斜的歪在紫蘇身上。幾個眼尖的貴女見她似乎不舒服,忙退開了些,關切問道:「郡主是怎麼了?可要傳喚女醫官來?」
秦婉也不逞強,點頭稱是,又有人去外面傳醫官來。貴女們不便打擾秦婉,紛紛問宋夷光:「郡主猜的是誰?」
「彈琴是衛珩,吹簫是溫一楓。」宋夷光笑道,「能入鄭太傅的眼,想來也不差。」
想到衛家落敗之事,眾貴女面面相覷,雖然皇帝並未怪罪拜師之事,但也改變不了眾人或多或少心中對於他的鄙薄。這樣想着,眾人也就竊竊私語起來,但也不敢讓秦婉聽去了。
那小丫鬟很快就回來了,向眾人行了一禮:「回宋姑娘的話,彈琴的是衛家的公子,吹簫的是溫大人。哥兒們正抓鬮,衛家公子和溫大人齊齊輸了,說要合奏一曲。現下哥兒們正開心呢,都在稱讚衛公子和溫大人。」
眾人不免大驚,溫一楓如此並不奇怪,好歹是鄭太傅的高足。但衛珩,衛家落敗已久,他怎可能在琴上有如此造詣?宋夷光則大笑着拉住秦婉的雙臂:「哎喲阿婉,你怎的如此能耐?一猜就中了,你好生厲害呀。」
秦婉臉色很是難看,被她抓着手臂搖了搖,臉色一白,軟軟的倒了下去,嚇得宋夷光聲音都變了:「阿婉——」
今日是柳老太太的大壽,本是高高興興的日子,但秦婉忽然失去了意識,軟軟的倒在紫蘇身上,將一眾貴女嚇白了臉。這位可是天潢貴胄,一旦出了什麼岔子,這一屋子人誰也摘不幹凈。故此幾個年長的姑娘們忙指揮粗使婆子將秦婉抬了下去,又命人去知會雍王和柳家人。
一聽女兒昏過去了,雍王又急又氣,想到今日朱婆子的一番污衊,認定婉兒是因此動氣傷了身子,這才昏過去的。故此,氣紅了眼的雍王立時命令道:「去將朱婆子拉出二門杖斃了!」
柳老太太本就惱着孟嵐主僕的行徑,現下又見外孫女兒昏了過去,對雍王的意思表示了莫大的支持,朱婆子剛挨了打,又被灌了啞葯,回到孟嵐的院子,主僕倆正哭呢,又有一眾人衝進門將朱婆子架起來,慌得孟嵐忙叫道:「這是做什麼?明兒個要發賣,今日還要鬧什麼?」
「孟姑娘,這是雍王爺的意思,還請孟姑娘不要多管了。」為首的佩蘭語調很冷,加之背對着陽光站立,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顯得臉色愈發黯淡,「孟姑娘好自為之才是,如今若非看在姑娘是王妃娘娘的表妹,只怕王爺連姑娘也要一併發落了。」
孟嵐聞訊大驚,今日雍王分明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思,何以現下又要命人來帶朱婆子走,她忙上前,咬牙服軟道:「佩蘭姑娘,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了?再怎麼惱,也要有個緣故,總不能讓朱嬤嬤不知是何故就被發落吧?」
佩蘭不動聲色的拂開孟嵐的手,聲音清脆悅耳:「回姑娘的話,郡主現下昏過去了,怕是給朱嬤嬤氣得,王爺現下發了狠,讓我們將朱嬤嬤帶出二門杖斃。」見孟嵐面無人色,她又說,「姑娘好自為之,是朱嬤嬤自己的意思也好,還是別人主使的也好,敢大着膽子編排郡主的不是,郡主心善不忍聲張,但若是天威降臨,休說朱嬤嬤,就是姑娘也難逃一死!」
孟嵐渾身一顫,臉色也白了,忙不迭和朱婆子撇清關係:「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和婉兒交好一場,如何肯這樣害她?」
佩蘭哼了哼,原本孟嵐來投奔柳家,吃穿用度,一例比照柳府的姑娘們,加之老太太憐惜她沒了爹娘,更是養在自己膝下。孟嵐往日倒還是個懂事的姑娘,誰成想自打王妃娘娘沒了之後,她就跟見到了曙光一樣躁動了起來。佩蘭可不相信今日的事跟孟嵐沒關係,所以雍王下令杖斃朱婆子,她是樂見其成的。所以,對於孟嵐的一番言辭,她根本就不信:「姑娘不必同我說,王爺信不信才是最要緊的。姑娘還是聽老太太的,不要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孟嵐不得不點頭,看着朱婆子給這些人架出去,心如刀絞。朱婆子是她的奶娘,現下也要被處死,讓她如何甘心?想到說秦婉昏過去的事,她就愈發恨了,認定是秦婉這小賤丫頭故意為之,就是要朱婆子給雍王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