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靜了好一會兒之後,徐世水把茶盞一放:「師父。」

「嗯?」陳冀江稍偏首看看他。

徐世水皺着眉頭說:「這事兒啊,咱直接給收拾了不合適。我看我先稟阮娘子一聲去吧,讓她自己清理門口。」

「別。」陳冀江回了他一個字,頓了頓,又說,「我打聽過了,那丫頭算阮娘子身邊親近的人,除了豆沙就是她得臉。現下阮娘子半點苗頭都沒見着,咱去說這個話,指不準就讓她覺得是杏仁得罪了咱們才要招禍,吃力不討好。」

「那……」

徐世水覺得,那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啊!

現下什麼都沒開始,陛下自己都沒覺出那丫頭的心思,阮娘子發落了也就發落了,到時候扯個罪名安上,陛下也不會怪阮娘子。

總好過等那杏仁真爬上龍榻好吧?

她若真上了龍榻,就阮娘子那個醋勁,到時候收拾不了杏仁就非得過來把他們都活剝了不可——他們倆是早看明白了,阮娘子性子軟心善那是對平日裏的事,擱到陛下身上,她就希望陛下只是她一個人的!

徐世水想着,嘆氣嘆得這叫一個苦。真任由事情發展到那一步,他們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他就又要勸陳冀江:「師父啊,這個……」

「你甭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陳冀江沒再看他,只抬了抬手示意他閉嘴。

徐世水啞住,憋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了句:「現下可不是兩三年前!阮娘子今年也十九了,是還年輕,可那杏仁比她年輕不是?師父您別大意。」

方才沒往這處想的陳冀江一聽,腦子立刻往這上面兜了一圈。

而後心裏又平靜下來:「我瞧着啊……那杏仁太嫩了點兒,但凡她露出點尾巴讓阮娘子瞧見了,阮娘子就能治住她。咱呢,什麼都別管,至於這丫頭若真有本事爬到龍榻上去……」

陳冀江眯眼笑笑,沒再往下說。

——她就算真有本事爬到龍榻上去,也就是進後宮變成眾矢之的的命!

紫宸殿後頭可沒有多餘的地方再置一個九格院了,阮娘子那邊有兒有女的,就算陛下一時對旁人動心,也斷不會委屈她。

尚食局。

昨晚喝大了的酸梅一覺醒來,頭一個感覺就是頭疼,坐起來之後更覺得頭重腳輕。

烏梅也在房裏,見她睡醒了,趕緊跟她說昨晚喝酒喝斷篇了的事,直說得酸梅臉色慘白。

為什麼會那麼喝酒,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止是要為帝姬嘗個適合她出來的而已,更是因為她自己心裏太難受、太想喝口酒了。

在奴籍的人大多不被當人看,可也還是人,是人就都有感情……

酸梅是四天前聽說母親離世的,可她既不能去看、也不能遠遠地哭上一場。不止這回不能,以後的忌日也不能。

除了牢牢地把母親記在心裏以外,她就做不了什麼了。這讓她一連幾日都睡不着,一閉眼就是滿心的難過呼嘯而起。

她聽說酒能消愁,才抓住了昨天的機會順理成章地喝了一些,卻沒想到喝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酸梅從榻上爬起來,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后,趕緊找阮娘子謝罪去。

阮娘子的住處她和烏梅不是隨意可以進的,得先找掌事的宮女。這天豆沙休息,掌事的是杏仁,酸梅在阮娘子門前的迴廊下就看見她了。

「杏仁姐姐……」酸梅一福,倚在廊柱旁坐着的杏仁抬眸睇睇她:「有事?」

打從知道杏仁因為自己被罰了半年俸祿之後,酸梅烏梅就都可怕她了。

是以酸梅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說:「姐姐,娘子……娘子醒了嗎?」

「醒了,陪帝姬練字呢。」杏仁有些不耐地睇着她,「你有事?」

酸梅說:「奴婢想……進去請罪去,昨晚奴婢喝多了……」

杏仁眉頭微挑:「不用了,阮娘子不會為這個怪你。」

酸梅噤聲,心裏卻有些打鼓。

她也知道阮娘子人好,可是昨晚她可是失禮失到陛下跟前去了。雖然一般來說當時不問罪事後也就沒事了吧,但這麼大的事……誰知道會不會是想等她清醒了再問罪?

酸梅正躊躇着要不要再求杏仁兩句,忽聽杏仁不耐道:「得了得了,我給你稟一聲。」

而後,她又聽到一句小聲的埋怨:「一個個怕她怕成這樣,她也還是宮女的身份呢!」

酸梅淺怔,三分好奇剛湧上來又被她忍住了。杏仁進了屋去,過了片刻又折了回來,厭惡地瞟着她說:「進去吧。」

酸梅朝杏仁福身道謝後進了屋。房裏,雪梨和阿杳坐在案前,正面對面地寫東西。

阿杳在寫傅母留給她的功課,雪梨則再重寫定下來的名冊。

阿杳這樣寫功課寫慣了,小臉上十分沉靜、心如止水,雪梨則心頭有點暴躁——主要是明明已經寫過一遍了,現在還要重新做一遍,好煩啊!

煩的她把人都轟出去了。心裏直埋怨易氏做得太好、太詳細,這比她之前弄得要難多了。那一本她花了兩刻工夫就寫完了,手頭重來的這個……

呵呵,半個時辰過去了,她才寫完了四個人的。

還有十六個人啊!

雪梨快坐不住了,甜滋滋的蜜餞都不能壓制她的暴躁了。

她正揉着太陽穴緩神,面前不遠處傳來一句:「娘子萬安、帝姬萬安。」

抬頭一看是酸梅,知道大概有事,雪梨索性藉此放了筆:「起來吧,什麼事?」

酸梅直起身子但沒敢站起來,低着頭:「娘子,奴婢昨晚……昨晚失禮了。」

「沒事沒事,你喝多了知道什麼?這回知道自己不能喝了,日後少喝就是了。」雪梨噙笑拉她起來,酸梅頭還暈着腳下不穩,她直接將酸梅也拉到案邊坐,倒了茶給她,笑侃說,「喝多了還背書背得那麼順,你這丫頭那陣子可真沒白學!」

酸梅覺得羞死了,紅着臉悶頭嗅茶香。雪梨繼續寫那招人煩的冊子,寫了兩行之後突然想起來:「啊,酸梅……你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幫我傳個話,讓杏仁看着備份禮給七王府的易良媛送去。她昨天離的宮,我也沒來得及送送她。」

這也不全是客套禮數,她和易氏關係是挺好的,這回明明同在宮裏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愣沒怎麼見面,雪梨便想備個禮算是小小地道個歉,以後再找日子讓兩邊的孩子一起玩一玩。

「諾……」酸梅應話間一滯,想了想,小心問說,「奴婢不去找杏仁姐姐,去找豆沙姐姐,可以嗎?」

……嗯?

雪梨抬眼看她:「豆沙今天休息,估計正睡得舒服,別去吵她。」

酸梅馬上又提議:「那奴婢還可以去找芝麻?蜜棗?紅糖?」

「……」雪梨難免蹙眉了。她當然知道上回罰杏仁俸祿的事之後酸梅烏梅見着杏仁就心虛,但酸梅因為這個弄得幫她傳個話都要討價還價可就不對了。

雪梨淡看着她:「就是讓你傳個話,吩咐是我做的,杏仁不會給你臉色看。」

「可是……娘子。」酸梅頭一回這樣和人爭辯,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都不對了。

她還是咬牙說了下去:「娘子,杏仁姐姐好像對您……對您挺不滿的。」

「啊?!」剛打算再繼續往下寫的雪梨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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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娘娘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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