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5章 鄧禹解惑
鄧禹可不是胡亂提議的,他說的是很實際的問題。
連年的混戰,人口大量流失,向安穩的郡縣遷移。
有些郡縣人口增加,而有些郡縣人口減少,人口增加的郡縣,還是按照以前的人口納稅,上交朝廷的稅收自然比實際稅收要少,郡府、縣府乃至地方士族門閥都富得流油。而人口減少的郡縣,還按照以前的人口納稅,錢全部上交給朝廷還不夠呢,郡府、縣府窮得叮噹響。重新普查人口,這的確是需要急切處理的問題。
至於田地的重新丈量,那就更重要了。
劉秀建國時,全國上下,千瘡百孔,大片的良田荒廢,經過十年的休養生息,荒廢的良田已經開始重新耕種,甚至還開闢出許多的荒地。
地方上充斥着瞞報、謊報的風氣,大量的稅收落入到地方官員和大地主的腰包,這種情況下,朝廷的錢糧自然是不夠用的。
朝廷勒緊褲腰帶過活,而地方上卻賺的盤滿缽滿,這種情況若不加以制止,朝廷危矣。
當然了,重新普查人口和度量田畝,這勢必要觸碰到地方官員和大士族門閥的利益,事情也不是那麼好辦的。
劉秀沉思許久,問道:“右將軍以為,誰可主管此事?”
鄧禹正色說道:“陛下,微臣以為,各地方官府,可主管各地的人口審計和田畝度量,另,御使可負責監察,李中丞可掌管全局!”
御史中丞李由急忙出列,向劉秀拱手施禮,說道:“微臣責無旁貸。”
“嗯!”劉秀點點頭,對於鄧禹的建議還是很滿意的。由御使參與其中,他也更放心一些。
他說道:“准奏!”說著話,他看向李由,說道:“李中丞!”
“微臣在!”
“審查人口,度量田畝,乃國之根本,不可疏忽,更不可有所遺漏,倘若讓我知道,有誰膽敢借監察之名,行中飽私囊之事,我必嚴懲不貸!”
監察人口審查、田畝度量,這絕對是個大肥差,足以讓任何人眼紅,走後門送禮的人,不知得有多少,李由是劉秀的心腹大臣,醜話他也得先說在前面。
如果李由在此事上掉鏈子,打的也是他這個天子的臉面。
李由急忙屈膝跪地,向前叩首,說道:“微臣定嚴以律己、嚴於責己,督導官屬,不讓陛下失望。”
劉秀滿意地點點頭,而後他深吸口氣,環視在場的大臣,問道:“諸卿可還有事啟奏?”
“陛下!”御史中丞李由再次拱手施禮,說道:“大司馬於益州,造成諸多的冤假錯案,微臣已接到五名御使的彈劾奏疏,請陛下過目!”
說著話,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個小包裹,向前遞出。
張昆上前,接過包裹,放到劉秀面前的桌案上。
劉秀打開包裹,裏面都是竹簡。他隨手拿起一卷,展開,這是彈劾吳漢在成都濫殺無辜的奏疏。拿起第二卷,奏疏大同小異,還是彈劾吳漢縱容屬下,濫殺無辜。
再看第三卷,終於不一樣了,這是彈劾吳漢搶掠錢財,中飽私囊的奏疏。
前兩封奏疏,劉秀倒也沒什麼好說的,而第三封奏疏,一看就不屬實。哪怕你彈劾吳漢好女色,也不要去彈劾他斂財。
吳漢這輩子,最不放在眼裏的就是錢財。在軍中,自己給他的賞賜,他都分給麾下的將士們了,在京城時,自己給他的賞賜,他都分給親朋好友了。
大手大腳,對錢財完全沒有概念,如果不是家中有秦子嫿幫他積攢點家當,估計吳漢現在都得喝西北風去。
劉秀放下手中的竹簡,向李由擺擺手,說道:“此事,再議吧!”
“陛下——”
“我說再議!”劉秀瞪了李由一眼,後者嚇得一縮脖,再不敢多言。
雖說李由也是諫官,但他這個諫官是對臣子的,而不是對天子的,指責天子的不是,那是諫議大夫的事,和他這個御史中丞沒關係,同為諫官,但分工也是很明確的。
散朝後,劉秀召來鄧禹,詢問他對益州官員任命的事。
鄧禹一笑,說道:“無論是誰舉薦的官員,最後拍板的還得是陛下!”
稍頓,他又道:“微臣以為,眼下益州所需之官員,品行倒還在其次,最關鍵的一點,還具備出眾的能力,能幹實事。”
吳漢剛剛打下益州,益州的局勢還沒有完全穩定,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當務之急,最需要的就是穩定人心,恢復百業,解決民生問題。只要以此為目標任命官員,加上益州還有吳漢坐鎮,就不會生出大亂子。
聽完鄧禹的講述,劉秀連連點頭,認為鄧禹分析得很有道理。他含笑說道:“仲華的意思,我明白了。”
而後兩人又聊了一會,鄧禹起身告辭,說道:“陛下,微臣去看看四皇子!”
“嗯!去吧!”鄧禹走後,劉秀開始批閱奏疏。
鄧禹去到西宮,在西宮的偏殿,見到劉陽。鄧禹先是檢查一番劉陽的作業,對於劉陽的背書,鄧禹不是很滿意,指出他的不足之處,劉陽也是虛心受教。
檢查完劉陽的作業,鄧禹坐下來,見劉陽還站着,鄧禹一笑,向他擺擺手,說道:“四皇子也請坐!”
劉陽尊師重道,在老師面前,只要老師沒讓他坐,他是不會自己坐下的,別看現在的劉陽才只有八歲。鄧禹喜愛這個弟子,也是有原因的,不僅僅因為他皇子的身份。
等劉陽入座后,鄧禹拿起《春秋》中的《公羊傳》,為劉陽詳細講解其中的內容。
鄧禹講課講了大半個時辰,見劉陽露出疲倦之態,他放下竹簡,含笑說道:“好了,今日就到這兒吧!”
劉陽聞言,頓是面露喜色。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和同齡人一樣,他也不願意上課,心裏凈想着怎麼玩樂,只不過他的自律性要比同齡人強許多,頭腦也足夠聰慧。
恰在這時,李秀娥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先是向劉陽福身施禮,而後又向鄧禹施禮,說道:“鄧公!”
鄧禹欠身還禮,問道:“李宮娥可是有事?”
“貴人有請。”
鄧禹點下頭,又給劉陽留了些作業,這才起身隨李秀娥而去。來到西宮的正殿,鄧禹整了整身上的衣冠,脫下鞋子,邁步走了進去。
見到居中而坐的陰麗華,鄧禹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說道:“微臣拜見貴人!”
“仲華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等鄧禹落座之後,李秀娥煮好一壺茶,為鄧禹倒了一杯,與此同時,雪瑩和紅箋雙雙走出大殿,站在大殿的門口,支走附近的宮女和內侍,不讓人靠近。
鄧禹向門外稍微瞄了一眼,看來,貴人是有要事和自己商議啊!他不動聲色地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陰麗華開口問道:“前兩日有刺客潛入宮中行刺之事,仲華可有聽說?”
鄧禹放下茶杯,向陰麗華欠了欠身,說道:“微臣略有耳聞。”
“刺客都是陌鄢的人。”陰麗華說道。
“當今天下,也只剩下陌鄢還有如此膽量了。”鄧禹感嘆一聲。
“是有人提前給皇宮侍衛下蠱,迷惑了侍衛的心智,才得以讓刺客成功潛入宮中。”陰麗華語氣平靜地說道。
“陌鄢真是神通廣大啊!”鄧禹再次感嘆道,他心裏吃驚不已,在宮中下蠱?這可不是小事啊!
“陌鄢在皇宮的內應,十之八九,是郭皇后。”陰麗華還是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這句話,讓鄧禹再難以沉得住氣,身子突的一震,詫異地抬起頭來,看向陰麗華。以陰麗華的性子,哪怕她真的懷疑郭聖通,也不會說出口,最有可能做出的反應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寧人。而現在,她竟然直言不諱的說出此事與郭聖通有關。
鄧禹急忙說道:“貴人慎言!”稍頓,他又追問道:“貴人可有證據?”
陰麗華說道:“倘若我有證據,就不用把仲華請來了!仲華,你了解我的性子,如果沒有十足之把握,我斷然不會說此事與皇後有關這樣的話!”
鄧禹眉頭緊鎖,沉默未語。陰麗華輕嘆口氣,說道:“皇后加害於我,已不是一次兩次,以前,我只想息事寧人,不願與皇后撕破臉面,讓陛下為難。而現在,皇后要加害的人已不單單是我,還有我的孩兒,我……不能再無動於衷。”
“其實,皇后想害的未必是貴人您啊!”鄧禹說道:“皇后最在乎的,未必是她的后位,而應是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只要劉強在太子的寶座上坐得穩,郭聖通能不能坐穩后位,其實無關緊要。而一旦劉強的太子之位不保,那麼對於郭聖通而言,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陰麗華眯了眯眼睛,問道:“仲華的意思是,只要我還活着,我的孩兒還活着,皇后就不會善罷甘休,她還會再次下毒手!”
鄧禹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直接對四皇子出手,那是殘害皇族子嗣,罪行不亞於刺君,即便是皇后,也不敢輕易這麼做,若是能除掉貴人,也就等於斷了四皇子的根基,效果是一樣的。”
“我……要如何應對?或者說,我要如何反擊她?”陰麗華目不轉睛地看着鄧禹,問道。
鄧禹沉吟片刻,說道:“以微臣之見,貴人什麼都不要做,只需見招拆招,以求自保就好。陛下是重情義,但陛下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皇后做的越多,就是在越發消磨陛下的容忍。”
陰麗華眉頭緊鎖地說道:“可是陛下並不知道此事與皇後有關。”
鄧禹笑了,搖頭說道:“貴人還是不了解陛下!全國十三州,陛下尚且能了如指掌,這區區的皇宮,彈丸之地,還能有什麼事是陛下不知道的。陛下不說,不聲張,其實就是在給皇后機會,如果皇后不知悔改,最後遭殃的不會是貴人,只會是她郭皇后。”
說到這裏,鄧禹臉上的笑容更濃,拿起茶杯,吱溜吱溜的喝了兩口茶水,說道:“貴人只需守住本心,多加體貼陛下,多得聖寵即可,至於郭皇后,可任由她去鬧騰,什麼時候把陛下的容忍和耐心都耗光了,她的皇后,也就算做到頭了,到時貴人正好可以取而代之,四皇子也可以順利取得太子之位!”
這後宮之道,也和行軍打仗差不多,要做到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如此,定能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