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老闆娘、老闆娘……」一大清早,位於東二街的一家吉祥客棧內就響起公鴨嗓子般的叫喚聲。
在沒得到回應後,那公鴨嗓子又扯着嗓子叫了幾聲,惹來周圍鄰居從窗戶丟出幾隻鞋子這才作罷。
婁吉祥揉着睡眼惺忪的眸子,一頭烏黑的秀髮隨着她起床的動作鋪撒在一床紅艷艷的床單被套上,紅配黑,看着格外的讓人心痒痒。
婁吉祥認命的穿衣起床。
等她呵欠連天的打開門後,就看到二狗子正在樓下翹首期盼地看着她。
二狗子是個小乞丐,被她救了後,就一直在她着客棧里當個跑腿的,沒工資,管吃管住,手腳利索,就是腦子一根筋,犯傻。
「老闆娘……」二狗子正在變聲期,看到婁吉祥,立刻咧出一口大白牙喊了一聲。
婁吉祥有點後悔救他了,忒噪舌,就跟那要下蛋的母雞似的,找到機會就咯咯噠個不停,忒煩人。
「你最好有要緊的事情要說,不然今天都不要吃飯了。」婁吉祥說完這話,又十分不雅的打了個呵欠。
這個客棧勉強維持,所以能精簡的就精簡。客棧有十二間客房,只有四個人,婁吉祥,二狗子,還有廚房裏的一個大廚夫妻倆。
每天她都要身兼數職,累得要死要活不說,還掙不到錢。要不是這客棧是她爹娘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早就不想在這待了。
「剛才出皇榜了,新帝登基,要開恩科……」
「然後呢?」婁吉祥懶洋洋的問。
「然後就是最近會有很多很多的舉人老爺要來京城趕考啊,這樣我們客棧的生意就會好很多了。」
婁吉祥眸子驀地掀開,裏面精光一閃。
「當真……」
「真的真的,科舉就在三個月後。」
婁吉祥轉身,砰砰砰的往樓下而去。
等到了樓下後,二狗子難掩興奮又道:「我們得到消息算晚的了,我看一大街那邊幾家豪華的客棧都開始裝修了。皇榜發出到大批舉人老爺進京,大概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二狗子將自己聽來的消息一一跟婁吉祥彙報。
婁吉祥轉身看着自家這三層小樓,外面看起來還過的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地方因為年久失修的原因,存在不少的隱患。
婁吉祥也想維修啊,但手頭的銀子勉強能支撐這家客棧的日常開銷,哪裏有閑錢啊。
這是個令人憂傷的話題。
自從皇榜出來要開恩科後,京城大大小小的酒肆客棧就瘋了,甭管有錢沒錢,全都開始翻新,在這麽翻新濃郁的氣氛下,婁吉祥坐不住了,但她實在沒錢啊。
於是,隔壁的孔家大少爺孔新雲找到了婁吉祥。
在孔新雲一番巧舌蓮花下,婁吉祥答應等他們家翻新好了後也跟着一起翻新,他們兩家是緊連着的。
「謝謝你。」婁吉祥的謝是發自真心的。
孔新雲看着眼前這個俏生生的小娘子,壓抑着眼裏的貪慾,「說這些就見外了,我們來從小一起長大,這點忙總是要幫的。」
婁吉祥笑而不語。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已經有舉人陸陸續續的到達京城了。
為了拉客,這些人也是無所不用其極。有些家底雄厚的,直接雇翠花樓的頭牌們,天天就在渡口穿得花枝招展,就為了吸引過往的舉人老爺下榻在他們家客棧。
還別說,這一招十分好用,那些客棧的房間很快就被陸陸續續趕到的舉人訂完了。
再看自己家,十二間客房才訂出去兩間,還都是最差的下房。
這樣下去可不行。
婁吉祥在考慮,情翠花樓的姑娘是不可能了,自己要不要親自去渡口拉客……呸呸呸,是招攬客人。
話雖如此,婁吉祥還是拉不下那個臉來,萬一別人覺得她是那種不正經的姑娘怎麽辦?雖然二十齣頭了,可那也是黃花大閨女,做不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過了幾天,眼看着全京城所有的客棧幾乎都住滿了,唯獨她的吉祥客棧才住了一半人,婁吉祥坐不住了。
這天,她拿出她新做的一件翠柳色襦裙,一頭長發隨意的披散着,只用一根嫩黃色絲帶繫着後,手裏挽着一個小巧的竹籃子,出門了。
二狗子見狀問她去哪,婁吉祥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看好家,廢話真多。」
二狗子被凶得不敢回嘴,老老實實在家照顧那些已經入住的舉人老爺們。
再說婁吉祥,雖然做好了心裏準備,但等真的站在渡口,尤其是看到還有一些青樓女子繼續在那招攬的時候,就怎麽也邁不出腿。
猶豫、掙扎、糾結……
這些情緒快將婁吉祥逼瘋了。
一面是客棧能不能繼續維生的問題,一邊是面子以及女兒家的矜持問題。
糾結的功夫,婁吉祥不知不覺將周邊提岸上的野菜采了一籃子。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瞪着那籃子野菜發獃,在沒進帳,可不得吃野菜了嘛。
去就去,又不會掉塊肉。
婁吉祥在心裏給自己鼓舞,鼓完後猛得站起身,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往渡口衝去。
正好迎面走來兩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婁吉祥趁着那口氣還在,驀地上前,橫臂攔住兩人的去路。
溫懷安正跟好友季權說話,他們剛下船就看到碼頭上的那些青樓女子一個個扭着水蛇腰,波濤洶湧的對來往的舉人們拋媚眼,言語間似乎讓他們去那家客棧入住。
本以為不會有人理睬,結果就看到跟他們同一批下船的不少舉人都往那些女子身邊走了過去,有些更是現場就調戲起來。
溫懷安看的十足倒胃口,只感嘆世風日下。
結果剛感嘆完畢,兩人忽然就被憑空冒出來的女子攔住了去路。
溫懷安抬眼一看,眼前一亮,這個女子穿得很是清爽,一張乾凈的小臉上鑲嵌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烏黑烏黑的,還有那隨意紮着的頭髮,隨着風一吹,調皮的從她的臉上劃過。
看了剛才那些濃妝艷抹,在猛得一看到眼前的小清新,溫懷安只覺得眼睛舒服了不少。只是在看她的表情還有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溫懷安微翹的嘴角立刻收了回來,原來,這位也是來拉客的。
溫懷安的心頭沒有來的閃過一抹失望,還沒來得及細揣着失望到底是為那般,又想:現在的京城風氣真的這麽開放嗎?這些女人也真是毫無節操,想到這裏,溫懷安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鄙夷,更帶了點怒其不爭的味道看着眼前的女子。
「兩位……」婁吉祥只開口說了兩個字,就看到了溫懷安眼裏的鄙視和慍怒,她的心一頓,難過的情緒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來,剛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瞬間分崩離析。
婁吉祥整個肩膀都垮了下來,她垂下橫張的手臂,退到一旁,歉意的福了福身子後道:「抱歉,打擾兩位了。」說完,扭身往回走了。
溫懷安看着那寞落的身子,轉頭看着好友問:「什麽意思?」
季權顛了顛背上的竹箱子,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還不是你剛才那表情,傷了人家姑娘的心。」
「我什麽表情了?」溫懷安反駁。
「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啊。」季權說完,搖搖晃晃往前走。
溫懷安想了想,自己剛才似乎真的有那種想法。
他抬頭向遠處看去,就見那姑娘步伐快速,那走路的樣子也不像是那種姑娘,估計是錯怪人家了,說不定只是來問路的呢?
這麽一想,溫懷安心裏閃過一抹歉意,眼神追着人家看,直到她隱匿在人群中才收回視線。
溫懷安加快步伐追上已經走出幾步遠的季權問:「你訂的那家客棧靠譜嗎?畢竟我們來晚了半個月,人家還給我們住嗎?」
「放心吧,我讓子集兄給我們預留了。」
「那就好,在這船上顛簸了一個月,我要好好的睡一覺。」
「自然自然。」
兩人一路說著話,天色暗下來前終於找到那家悅來客棧,只是,事情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季權看着林子集,眸子裏都是質問:「子集兄,這是何意?」
林子集被看的有些訕訕的,「抱歉,那天來了後,我一忙,就……就忘記了。」
溫懷安不作聲,他跟林子集不太熟,但看他們剛才找到他的時候,他那左擁右抱的樣子,想來確實忘記了,不過不是讀書忘記的,而是什麽,自是不用說破了。
季權狠狠的指着林子集,最後拉着溫懷安道:「我們走。」
林子集滿臉心虛,「要不你們今晚就在我這裏擠一擠吧,現在這周邊的客棧基本都客滿了。」
回答他的是季權跟溫懷安的後腦杓。
兩人出了客棧,此時大街上都沒了行人,只剩下各家各戶掛在門檐的燈籠發出幽暗的光來。
「懷安兄,抱歉,都是我沒處理好。」季權歉意的對溫懷安道。
溫懷安搖搖頭,「先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找到落腳點比較重要。」
說完這話,溫懷安一抬頭,就看到頭頂上掛着四個燈籠,上面寫着吉祥客棧。不過跟剛才的客棧看起來很不一樣,這個客棧給人感覺像是住家,絲毫沒有剛才他們出來那家的氣勢,反倒有點落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