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嬌娘啊,有事你就直說,可別再扯斷棉線了,嫂子心疼啊!」這一縷棉線要好幾文錢,她原想着好好拆下,待重新縫被子時還能再用一回的……

聞言,謝嬌娘愣了下,轉而紅了臉蛋,「對不起,嫂子,我……」

「行了,知道你這丫頭不是故意的,有事便趕緊說吧。」張嫂子的性格向來豪爽,此時自然也不會跟個小姑娘計較。

「嫂子,我聽說你家的羊生羔羊了,你也知道我娘的身子不好,而這羊奶是補身體的好物,我想每日來你這兒擠一小盆,你看……」

這話讓張嫂子有些為難,畢竟她們家的日子也不算富庶,這羊每年生羔羊、羔羊長大了好賣錢添家用、羊奶則是給老太太補身體用的,實在是重要至極,若是分出一碗給謝家,就算她同意了,家裏的老太太也……

謝嬌娘不笨,立刻想明白其中的關隘,恨不得賞自己兩巴掌,趕緊又道:「我娘說,一碗羊奶換一斤包穀,待包穀收成,我就替嫂子送來。若是嫂子家裏不缺包穀,那就按照一碗兩文錢計算。」

「要銅錢!」

不等張嫂子應聲,一旁的小屋裏走出一個老太太來,灰撲撲的衣裙,一頭花白頭髮胡亂盤着,襯着焦黃的眼珠子、長滿老人斑的皮膚,謝嬌娘認出對方是張家婆婆。

張嫂子皺了眉頭,剛想說話,謝嬌娘卻搶先笑道:「好啊,張大娘應了,我就更放心了。我一會兒就讓蕙娘來擠羊奶,至於銅錢……就半月一結算好了。」

「那怎麽成,你們家……」

張嫂子同謝家人有些來往,也算相處親近,清楚謝家的艱難,想開口拒絕,但礙於婆婆在一旁虎視眈眈,為了免去一場爭吵喝罵,只能嘆口氣,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謝嬌娘再次道謝,這才回家喊了大妹,讓她拿着大陶碗去張家擠羊奶。

許是張嫂子心裏過意不去,謝蕙娘端回的羊奶幾乎滿到要溢出來了,謝嬌娘尋了根竹管,也顧不得小豬崽身上的臟污,一隻只抱起來親餵羊奶。

生,是萬物的本能,能活着,誰也不願死啊。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豬崽,幾乎是一嘗到羊奶的味道就開始拚命的吸吮,待得喂完最後一隻小豬崽時,頭一隻餵食過的小豬崽居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謝蕙娘歡喜的抹了眼淚,這可是她們姊妹倆拿命換回來的,待養大豬崽賣了錢,就不用再為娘親抓藥一事犯愁,甚至還能替大姊置辦些嫁妝。

謝嬌娘倒是沒想那麽多,滿腦子都是怎麽養大這些小豬崽,畢竟餵食羊奶並非長久之計,而家裏的糧食也所剩不多……

她想了想,拎了筐子往南山去。

此時正值萬物復蘇的時節,放眼望去皆是綠油油的一片,她隨意摘了些野菜,打算熱水燙熟再灑點鹽就是一餐,又摘了些豬草,打算磨成汁混在羊奶里,另外摻點包穀粉,小豬吃了一定恢復得更快。

待得小豬長大,就能換得白花花的銀子,有了這筆銀子,她便能做點小買賣,屆時即便不能大富大貴,總能保證娘兒幾個衣食無憂吧!

這般想着,謝嬌娘便覺渾身是勁,即便右胳膊負傷、使不上力,依舊奮力地摘了滿筐的野菜和豬草。

西斜的太陽已染上了橘紅,映照在南山上,如同為山林披了件輕紗一般,分外美麗。

趙建碩端了黑糊糊的兩盤菜從灶間出來,坐在自家院子裏,一邊吃,一邊皺眉看着在山坡上歡快地摘野菜的姑娘,一陣山風吹過,隱約送來她的歌聲——

「天涯啊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妹妹?郎?

趙建碩不禁眉頭深鎖。謝家難道沒教過閨女禮義廉恥嗎?一個女子居然不避諱地把情郎掛在嘴邊……

他如此想着,那歌聲突然斷了,連帶着山坡上的姑娘也沒了影子。

他豁然起身,卻見那姑娘頭上頂着一朵紅艷的野花站了起來。說不上她如何美艷,可她如此簡單又快樂的樣子,彷佛一道光,奇異又迅速的驅散了他內心因征戰而留下的黑暗,那些屍山血海,那些斷臂殘肢,那些陰謀詭計,統統褪去了。

他的眼裏、心裏,就只剩了這麽一個姑娘,一個綻放花開般笑靨的姑娘……

不知自己的一顰一笑皆入他人眼底的謝嬌娘,背起筐子,抬手扶了扶髮辮上的野花,笑着下了山。

山下有她的家,她的親人,她過上安逸日子的希望……

稍晚,謝家一家人就着微寒的晚風吃了簡單的便飯,幾人偶爾回頭望望爭搶吃食的小豬崽,內心的喜悅簡直要滿溢出來。

日子啊,雖然艱難,但只要努力,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日升月落,歲月從不會因為人間任何的悲喜而停下腳步。

一晃眼的功夫,小豬崽已在謝家安身半月有餘,經過謝家姊妹的細心餵食,如今牠們不再是當初那瀕死的模樣,不僅毛色亮澤,且白凈圓潤,很是討人喜歡。

謝嬌娘拎了把小彎刀站在豬圈裏,對着幾隻活蹦亂跳的小豬數度舉刀,又覺得實在下不了手。

謝蕙娘和謝麗娘緊張地站在豬圈外,可憐兮兮的望着大姊。

「大姊,能不能不殺小豬啊?」

「是啊,大姊,我們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即便家裏沒了糧食,但只要我多摘些豬草回來,總能養活的啊!」

謝嬌娘聽得是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又解釋了一遍,「我不是要殺小豬,我是要替牠們……哎呀,就是把牠們身體上的某個部位割下來,這樣牠們才會長得快,肉也好吃。」兩個妹妹年紀太小,她不好把閹割二字解釋得太清楚,只好含糊帶過。

然而兩個妹妹依舊紅着眼圈,求情道:「大姊,小豬太小了,不管割哪裏都和殺了牠們沒兩樣啊,咱們別殺了,好不好?」

見解釋無用,謝嬌娘乾脆彎腰抓了只小豬就要動刀。

前世,她也只是看自家老爹替小豬崽閹割過一次,實際操刀可真是初體驗。她盡量迅速地手起刀落,見血色漫開,她不禁有些慌了,小豬更是扯着嗓子厲聲叫了起來,她趕緊從小瓷瓶里倒出一點藥粉往傷口抹上,隨即將小豬放開。

小豬幾乎是一落地就撒腿跑開了,很有些劫後餘生的恐懼和歡喜,而其餘幾隻小豬好似得了消息,此時也拚命往豬圈的角落擠去。

一旁的謝蕙娘和謝麗娘見大姊並沒有要殺小豬,都拍手笑了起來。

謝嬌娘長吐一口氣,以手腕抹去額頭的汗水,同時瞪了大妹一眼,嗔怪道:「還不快進來幫忙,這事說不定以後就是咱們家發財的大秘密,得趁沒人經過時完成!」

謝蕙娘一聽,立刻跳進了豬圈,伸手抓了一隻小豬,姊妹倆齊心工作,不一會兒便讓四隻小公豬都失去了某個功能。

小豬們驚慌的聚集在一起,就連唯一的小母豬也嚇得緊縮在最後頭,完全不知道這事跟牠沒有半點關係。

謝嬌娘剛剛跳出豬圈,前院的張嫂子、隔壁的李大娘夫妻,還有幾個路過的村人便聞聲聚了過來。農家貧寒,別說是肥豬,就連母雞也是很重要的財產,如今見謝家平白多了幾隻小豬,而且越養越好,教人看得眼饞,特別是那些婦人們,幾乎每日都要跑來看上兩眼才好。

這會兒聽得小豬厲聲尖叫,李大娘半開玩笑、半試探的問道:「嬌娘,你們可是禍害小豬了?要是你們不想養就說一聲,給大娘我算了!」

她這臉皮可真是夠厚的,若是給銅錢買一隻,謝嬌娘說不定還會因為如今的困境而同意,但對方打算吃免錢的午餐就有些過分了。

果然,不等謝家姊妹應聲,旁人就幫忙反駁了,「李大娘真愛開玩笑,嬌娘姊妹幾個把小豬當珍珠一樣供奉着,怎麽可能會禍害牠們。」

李大娘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但眼睛卻直盯着幾隻小豬,眼底滿是貪婪與嫉妒。

這一幕讓謝嬌娘看進眼底,倒是給她提了個醒,以後晚上怕是要多巡幾次豬圈,萬一真有人起了壞心把小豬偷走,她可白忙活這麽久了。

幾隻小豬許是瞧着這麽半晌不曾有人再對牠們動刀,驚惶的心情一鬆懈便餓了,跑到豬槽邊叫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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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財農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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