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不是的,大夫,我娘先前咳疾本來要痊癒了,可最近突然又變嚴重。上次是我爹進城來抓藥,我怕他一時疏忽抓錯了,或者煎熬方法不才,所以今日帶了藥渣,請大夫幫我看看可有哪裏不對。」說完,謝嬌娘示意謝蕙娘把手裏的包裹打開,露出裏面一個裝了藥渣的大陶碗。

老大夫沒推辭,畢竟何氏如今算是他的病人,多了解一下先前的病史總是沒有壞處的。他抬手捏了藥渣,仔細分揀,突然皺了眉頭,「這……這胖頭生是誰放進去的,簡直是胡鬧!」

謝嬌娘眼裏精光一閃,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夫,胖頭生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這胖頭生是個好東西,有平肝益氣的功效,但是不能放在這副葯里啊。你娘是陳年咳疾,氣重自然咳得越厲害,怪不得昨日吐血得那般厲害,這葯若是再吃幾日,怕是就要吐血而亡了。」老大夫也是氣惱,這抓藥之人太過粗心,如此簡直是草菅人命,「這葯是哪家鋪子抓出來的,實在是敗類!」

謝嬌娘冷笑,「恐怕這還怪不得人家藥鋪……」

「那怪誰?」

老大夫順口一問,謝嬌娘也不應聲,示意滿臉鐵青的謝蕙娘將藥渣重新放入陶碗,然後放下二兩銀子算是謝禮。

老大夫不肯收,無奈謝嬌娘一定要給,他只好重複叮囑幾句孕婦應注意的事,把姊妹倆送到門口。

謝蕙娘如同一個填了太多火藥的爆竹,幾乎是一進自家鋪子後院就爆炸了,「大姊,爹要害死娘,對不對!」

謝嬌娘也神色不好,她原本以為謝全不過是貪心一些,對何氏就算沒有什麼恩愛之情,起碼也有夫妻之意,如今看來,他哪裏是貪心,明擺着是心狠手辣。

賣了院子和良田,用她的方子和謝麗娘換白家兩百兩的聘禮,然後害死何氏這個髮妻……這簡直是要讓她們母女四個都不能活命,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這般,難道他不要家了?還是說……

「蕙娘,咱們明日就去府衙告狀,告親爹蓄謀害親娘……」

「大姊,真的要去嗎?」

謝蕙娘在城裏的這些日子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做事不瞻前顧後的潑辣小丫頭了。這事只要坐實了證據,謝全就是殺人未遂,最少要被判個流放。

可他即便再不好,總是她們的親爹,而且親爹要殺親娘,家人反目的事若是傳出去,她們以後如何抬頭做人?陳三爺還會同意她進門嗎?麗娘的親事怎麼辦……

謝嬌娘怎麼會想不到這些,但如今「孝」字壓在頭上,若是不下狠手,就只能看着謝全把謝麗娘推進火坑,看着何氏被他害死。

「告,一定要告。你不知道,爹給麗娘定了親,就是那個白家地痞……」

「什麼?!」不等謝嬌娘說完,謝蕙娘已經氣瘋了。

當初大姊被逼迫跳河,聲名盡毀,她每晚都要躲在被窩裏掉眼淚,就怕大姊再尋死、怕大姊被官配給光棍殘疾。好不容易大姊尋了好歸宿,如今又輪到妹妹嗎?

「那日他來鋪子要抓錢匣子,我沒讓;要伸手撈肉吃,我也沒讓;他就是惱了也該拿我撒氣啊,怎麼會害麗娘,麗娘才幾歲!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方才還把謝全這個禽獸當親爹,這會兒知道真相,謝蕙娘的恨意爆發得更徹底,「告,一定要告到他坐牢流放!我寧可壞了名聲嫁不出去,也不能讓他這個……嗚嗚,大姊,咱們怎麼這麼命苦啊?」她想罵親爹禽獸畜生,到底出不了口,所有委屈都化作了眼淚。

龐大山本來在外邊急得團團轉,聽到動靜忍不住推門進來,開口就是,「蕙娘,不管什麼情況,我都娶你!」

謝蕙娘聽得愣怔,轉而抹了眼淚,嗔怪道:「誰讓你進來的,我才不嫁你呢,趕緊去幹活兒!」

龐大山撓撓後腦杓,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話怎麼就遭了嫌棄。

謝嬌娘見此,臉上總算有了笑,「蕙娘跟你玩笑呢,陳三爺回來就該訂親了,她不嫁你嫁誰去?」

「啊,好,好。」龐大山放了心,笑呵呵的趕緊跑掉了。

被他這麼一打岔,姊妹倆的心情倒是都好了很多。兩人商量了幾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小王莊的夜晩一直是安寧靜謐的,溫暖的讓人沉醉,草叢偶爾有小獸出沒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這樣美麗的夜色。

但這晚卻隱約有些不安靜,南山腳下的趙家大院,院門開開關關,直到清晨到來,太陽爬上了東山坡,才又重新打開,恢復平靜。

何氏經歷了前日之事,好似有些清醒了,早起如同往日一般只熬了苞谷粥,熱了兩盒麵餅,切一盤子芥菜疙瘩,再不若謝全剛回來時豐盛。

謝全被伺候習慣了,哪裏吃得順口,正罵罵咧咧的時候,突然見謝嬌娘來請,要全家進城去逛逛。

他以為抓了小女兒的親事做把柄,大女兒終於妥協了,於是拿着架子嚷着早飯吃不好。

何氏皺眉頭,謝嬌娘卻立刻讓穀雨切一塊豬頭肉送到桌子上。

謝全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喜孜孜的吃了早飯,又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出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看到馬車後跟着七八個壯漢,讓他有些忐忑。

「這些都是什麼人?」

「這都是同我家六爺一起從戰場下來的兄弟,今日也要進城選個鋪子,指望我幫忙看幾眼呢。」

謝嬌娘沒多解釋,扶何氏和兩個妹妹上車。

謝全遲疑了一瞬,到底鑽了進去。

夏天來臨,田野滿是綠意,遠望很有幾分開闊之意。

何氏難得出來走走,眉眼間顯見多了幾分喜色,謝麗娘年紀小也是歡喜,唯獨謝嬌娘滿腹心事,偏偏要裝平和,不願意打破娘親難得的好心情。

路再長,終有走完的時候,進了城門后,車外的清明高聲問道:「夫人,可是要分路了?」

這是昨晚約定的暗語,謝嬌娘扭了手裏的帕子,到底還是應道:「分路,一切就拜託兄弟們了。」

「嫂子放心。」

「夫人放心。」

車外眾人紛紛應了,轉而提起韁繩奔向不同之處。

清明也是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謝全作賊心虛,這會兒也覺出有些不對了,慌忙道:「這是要去哪裏?」

「馬上你就知道了。」謝嬌娘只應了一句,不肯再說話。

謝全急了,要跳下車,又害怕摔斷手腳,遲疑的功夫,馬車就到了府衙門外。

謝蕙娘帶江嬸子母女和龐大山都在台階下等,見此紛紛湧上來,扶謝嬌娘幾人下車。

謝全跳下來,只掃了一眼府衙的門霉就想逃走,卻被龐大山直接扭了膀子。

「擲架了,來人啊,救命啊!」

本來就是清晨,府衙門前來往辦事的人很多,突然聽得這般喊叫都望了過來。

何氏有些慌張,顫着聲音問道:「嬌娘,這是怎麼了……」

謝嬌娘重重抱了娘親一下,低聲道,「娘,一會兒別傷心,你還有我們姊妹三個。」說罷,她拉着臉色有些蒼白的謝蕙娘,極力挺直着脊背,敲響了府衙門前立着的紅色大鼓。

「咚!咚!咚!」

鳴冤鼓,非大事、非伸冤,不得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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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財農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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