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姐消息倒是靈通,真不像是禁足反醒之人。」
「我問你話呢,芳妹妹,你扯沒用的東西做什麼?」傅珍華頗為焦急。
芳年再抿一口茶水,漫不經心地斜睨她一眼,「我為何要告訴大姐?」
「你……」傅珍華指着她,「就憑我是你的大姐,怕你吃虧,所以關心一下,何錯之有?」
「那就謝謝大姐了,我什麼事都沒有。我後天就要出嫁,要忙的事情太多,就不陪大姐說話了,大姐請自便。」
說完,芳年起身,帶着三喜去了父母的院子。
傅珍華在後面咬牙切齒,踢了踢門檻憤然離去。
芳年走到半路上,被傅老夫人派人叫走。
她進怡然院時,傅老夫人正跪在蒲團上念着經。
「祖母,您找我?」
傅老夫人睜開眼,由沈婆子扶着起身,示意芳年坐近些。
「芳姐兒,這門親事……祖母越想心裏越不安穩。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咱們傅家勢微,得罪不起王爺。我的兒,你可明白祖母心裏的苦……」
「祖母,孫女明白,我不怨。」
芳年從沒有想過,祖母會為了她與七王爺對抗。前世里,她在裴府過得不如意,祖母都沒有開口勸她和離。
祖母是疼愛她,但更注重的是整個傅府的興亡。
「我的兒……」傅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摩梭着她的手背,「祖母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識大體,知分寸。那七王爺重情重義,應不是難相處的人。你進府後,一定要侍候好王爺,替他打理內宅。日子是人過出來的,你的用心,王爺會看在眼裏。以後生下嫡子,就萬事不懼。你聽明白祖母的意思嗎?」
芳年點頭,她聽明白了。但她和七王爺不是大家想像的樣子,什麼生嫡子,和她無關。
傅老夫人讚許,她就知道芳姐兒會理解自己的苦心。她替芳姐兒備下豐厚的嫁妝,就是想彌補自己的愧疚感。
「親事倉促,委屈你了。」
「祖母……」
「芳姐兒,嫁人後不比在娘家,記住萬事隱忍,方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孫女記下了。」
「我已命人知會相熟的人家,成親那日,有可能賓客不多。祖母……對不住你。」
這門親事,帶給傅家的不是喜氣,全是憂心。傅老夫人不用打聽就知道,京里多少人家等着看笑話,可憐她的芳姐兒……她祈求佛祖保佑,芳姐兒嫁過去后順順利利的。
芳年倒是無所謂,風光大嫁又怎樣?前世里,府里做了萬全的準備送她出嫁,出嫁那日賓客滿門,最後她的日子還不是過得不如意。
「祖母,孫女不覺得委屈。」
「好、好孩子。」
傅老夫人欣慰不已,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放開。
二房的正院裏,邢氏正為難着。
後天女兒就要出嫁,時間這麼趕,連喜帖都來不及送。到時候就算是大辦宴席,也不一定有人上門祝賀。
聽說婆母那邊派人挨家送喜信,她想了想,命自己的婆子親自跑一趟娘家。
邢家人早就聽了傳聞,正準備上門,聽到報信,急急地備車到傅府。
見了娘家人,邢氏強顏歡笑,對兩個侄子是贊了又贊。
邢家官階不太高,邢氏的哥哥是五品工部郎中,娶妻魏氏,是伯府嫡幼女。元朝自開國以來,前朝遺留下來的世家官員都得以倖存,只不過風光大減。
魏氏忙問邢氏怎麼回事,邢氏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說到自己的女兒,免不了淚濕。
邢家兩子,長子名喚邢墨,次子名喚邢硯。邢墨已定親,之前邢氏想把女兒許配的就是邢硯。
邢硯長相白凈,頗有儒學之風。他的心裏對於姑姑家的表妹也是有好感的,之前因為表姐自小許配給裴家,他不敢表露出來。
魏氏問清情況,那邊沈婆子領着芳年進來。
芳年見到年輕許多的舅舅舅母,心裏不免一番感慨。
傅興明和傅興齊也趕到,姐弟三人向舅舅舅母請安。請過安后,小輩們自是離開,留下長輩們議事。
到底男女有別,芳年錯后一步走着。前面的邢硯有意放緩腳步,等到和幾人錯開距離,他快速轉身。
「芳妹妹……要是你在王府過得不好。我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天,你離開王府,我願意……娶你……」
他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便扭頭跟上前面的人。
芳年愣在當場,憶起前世里,硯表哥拖到近三十才娶親,難道……
若硯表哥真對她有情,她更不能連累他。
邢家人在傅府住下來,還有一些相熟的人家陸續送來賀禮,傅家終於有了辦喜事的氣氛。
在成親前一夜,熬得兩眼通紅的茜娘終於把喜服改好。
芳年在母親和庶姐的注視下,換上喜服。
茜娘的手很巧,改得十分的合身。大紅的喜服襯得她肌膚越發賽雪,眉眼生動。邢氏臉上帶着喜色,眼中泛着淚光。
鏡子中,映出妍麗的女子。芳年定定地看着,像不認識一般。前世今生,兩次嫁人,心境截然不同。
前世的自己,是羞赧的,滿眼裏都是對未來的憧憬。現在的自己,是平靜的,前路已知,無喜無悲。
嫁妝已經裝點完畢,邢氏安排裝箱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下人們被鄭重交待過,一個字都不許透露,否則輕則發賣,重則杖斃。
事關女兒的名聲,和氣如邢氏,都拿出雷霆之勢,以勢壓人。
單子在芳年的手中,上面的東西都被邢氏封存在私庫里,鑰匙沒有交給婆子,而是邢氏自己收着。
擺在院子裏的箱籠都按芳年的要求,面上擺着一層真物,下面都填着石頭。傅老夫人那裏,邢氏不敢隱瞞。
得知一切都是孫女自己的主意,老夫人重重地嘆氣,默許不言。那些扣下來的嫁妝,也按照孫女的意思,留在二房。
晨起,芳年被喚起梳妝。
傅府的門口,聚齊許多人,探頭探腦的。
灰明的天色,眾人面目模糊,僅能從他們議論的語氣中,猜測着他們此時的興奮。那是一種看熱鬧,品大戲的心態。
他們期盼着傅家今日能發生什麼事情,最好是能讓他們在茶前飯後談上好一陣子。
傅家人很無奈,大喜的日子總不能趕人。傅老夫人請人算過吉時,掐着時辰送孫女上花轎。
邢氏背過身子,哭得雙肩顫抖。再如何往好處想,都免不了擔心受怕。傅萬里是父親,許多話不好說,僅不停地交待女兒,千萬要照顧好自己。
按例,女兒出嫁,由兄長背出門。
大房的傅興昌覺得丟臉,裝病不出,衛氏假惺惺地命人去喚傅興盛。老夫人氣得臉色發白,怕大喜的日子招晦氣,忍着沒有發作。
傅興明自告奮勇出來,要背親姐出門。傅萬里滿口應下,不管衛氏傾刻變黑的臉。
芳年被自己的親弟背出門,府外面停着的是傅家備下的花轎。七王府那邊,自是半點動靜也沒有,更不可能派人來接親。他眼睛通紅,手攥成拳,就想把芳年往回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