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額前發尾有些濕氣,欺雪賽霜的臉蛋被熱水氳得紅潤,水嫩嫩的。她的眸子因生氣顯得格外的晶亮,還有嫣紅的唇,嬌艷似花瓣。
她自顧地坐在妝枱前,三喜和四喜兩人配合著給她梳妝。
傅珍華乾巴巴地站着,眼裏的嫉恨更深一分,怎麼天下的好事都讓芳年一人佔去?
「芳妹妹,莫不是你要當王妃,連自家姐妹都不認了?」
芳年冷冷的眼神從鏡子中看着她,面無表情地擺下手,示意三喜四喜先出去。
「大姐,若我記得沒錯,你禁足之期沒到吧。」
「沒錯,祖母是禁了我的足,不過是不讓我出府而已。我比不上芳妹妹命好,還可以四處閑逛,前腳剛和裴家退親,轉眼就攀上了七王爺。」
芳年勾起嘴角,泛起冷笑。自己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傅珍華這個時候撞上來,就別怪她不客氣。
「那倒也是,裴林越是什麼東西,哪能和尊貴的七王爺相提並論。不過這都是命,大姐羨慕也羨慕不來,我不過是出去散個心,碰巧跌倒在七王爺的身上,就換來一個王妃的名份。大姐你可就不行了,在裴府的池水中泡得濕透,得到的僅是一根竹竿相救。可惜竹竿不能娶妻,要不然,大姐就得嫁個竹竿。」
她這一番話,連諷帶譏,半點面子都沒有給傅珍華。
傅珍華氣得眼中噴火,「芳妹妹莫要得意,七王爺可是放了話的,你這王妃能當幾天都未可知,還是多擔心自己的小命。小命不保,天大的富貴你也享不了。」
「這就不勞大姐操心,無論是當幾天,哪怕是一天,我都是七王妃。大姐就不同了,恐怕這輩子都不能與我比肩。你心心念念的裴林越一心想娶成玉喬,你有空擔心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要不……大姐多出去逛逛,說不定也能碰到一個好姻緣。」
「你……莫要張狂,七王爺是什麼人,哪裏是你配得上的。」
「你管我配不配得上,三天後我就要嫁進去,做名正言順的七王妃。而大姐你呢,你的裴公子,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裏吧。要不然那天你落水,他都視而不見,可見他的不上心。你想嫁進裴府,恐怕是痴人說夢,空算計一場。」
「……你」傅珍華被她的眼神駭到,不由自由地又想起孝善寺中發生的事情,一時語噎。
芳年沒閑功夫搭理她,她命運如何,上輩子就已註定。
「大姐,我這忙着呢,我要嫁的可是王府,要準備的事情太多,沒空陪你。你慢走,不送!」
「芳妹妹,七爺爺對王妃深情似海,你怎麼能和她相比,我等着你哭的那一天。」
「那你等好吧,莫要反過來,叫我看大姐你的笑話。」
傅珍華氣呼呼地摔門而去,心裏越發的生氣。她本是來找芳年的不痛快,現在倒好,碰了一鼻子的灰,憋了一肚子的氣。
她一走,三喜四喜連忙進屋。
芳年仍是坐在妝枱前,定定地望着鏡中的少女,專註而認真。
三喜拿起梳子,替她梳頭,四喜則找開首飾匣子,詢問她今日要佩戴哪幾樣。她隨意是指了幾下,四喜把她要的東西取出來,收好匣子。
等她梳妝完畢,邢氏踩着點進了屋。
邢氏的眼睛是紅的,眼斂腫着,想是剛哭過。三喜和四喜有眼色地出去,把門帶上。
「我苦命的兒……」她一把抱住女兒,悲從中來,「芳姐兒……咱不嫁……」
天下哪有這樣的親事,誰家姑娘不是千嬌萬寵着,長輩子挑選比較才定下親事。可憐她的芳姐兒,剛被人退親,就攤上這樣的事情。
七王爺身份尊貴是不假,但萬沒有隨意求娶的道理。
她放開女兒,抹乾淚,「芳姐兒……你聽娘說……王爺是被曹大人將了軍,借坡下驢,所以放言娶你。他那般情深義重的男人,為了王妃守身如玉,定然不會為難我們的。娘去幫你說,你大舅家的二表哥,和你年歲相當。娘說你們在議親,王爺會同意的。」
芳年感動,卻知此計不行。娘不清楚內情,姓元的娶她,不是被人迫着臨時起意,分明就是謀划好的。
他性情陰晴不定,難以琢磨,何苦把二表哥牽扯進來,白白連累。
「娘,不妥。裴家昨天退的親,我們就說在和大舅家議親,別人會怎麼想?再說王爺既然言出,以他的身份,應該沒有更改的道理。」
「可是……芳姐兒……七王爺說的話……」邢氏沒能忍住,捂嘴流淚。
誰家嫁女不是歡天喜地,他們倒好,擔驚受怕的,就怕女兒一去不回。
「娘,你別聽外面人亂說,你女兒我的命長着呢。當時的情況,是個男人都會覺得丟面子。他不過是氣得狠,撂狠話而已。」
七王爺想要她的血,她不會輕易死掉的。邢氏以為女兒是寬慰自己,心裏越發難受。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女兒哪會騙娘啊!娘,你想想看,我這一嫁進去,可是七王妃,別管我嫁得體不體面,王妃的名份跑不掉。」
芳年盡量說得輕鬆,心裏恨不得把姓元的碎屍萬段。
「芳姐兒……」
「娘,王爺是什麼人,那可是邑京難得的痴情男子。怎麼可能是性情殘暴之人?那些閑話,都是以訛傳訛。」
邢氏一想,覺得有些對。
七王爺是什麼人,就憑他對前王妃的深情,人品可見一斑。
她心裏七上八下的,用帕子按着眼角,「許是有人看不慣別人好,存心詆毀。既是要嫁,就要嫁得體面。芳姐兒,三天太趕……委屈你了。即便是緊趕慢趕,為了堵有些人的嘴,娘都要你嫁得風風光光的。」
「娘,我不委屈。那可是七王妃。成親當日,你命送嫁的繞着京里走一圈,我要讓別人都看看,他們再如何笑話,我也是堂堂正正的七王妃!」
姓元的不是想她爬着進王府嗎?她偏不如他所願!她要大張旗鼓地進王府的大門。
「娘,嫁妝什麼都不用備。」
「芳姐兒……」邢氏驚呼,難道……
邢氏哭起來,芳姐兒是怕自己活不久,所以不肯要嫁妝,防着那一天嗎?
芳年一見她哭,就知她是誤會自己的意思。
「娘,女兒不是那個意思。你看,王爺在大庭廣眾之下許婚,明顯有些敷衍的意思。他即不重視,我幹嘛非得帶着嫁妝進門?王府什麼都有,還能短我的吃穿?我嫁了他,日後珍寶華服,都由王府備着。」
「可是……哪個女子出嫁沒有嫁妝的?」
「有啊,你女兒就是!」
邢氏口瞪目呆,女兒這個模樣,比婆母還有氣勢。從什麼時候起,在她身邊嬌聲軟語的女兒,變得這麼堅強。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芳姐兒永遠是無憂無慮的孩子。
都怨裴家公子,辜負女兒的真情。
「芳姐兒……女子出嫁,沒有嫁妝傍身寸步難行,在尋常人家如此,在王府只怕更難。」
「別人又不知道我沒有嫁妝。」
邢氏被她說得越發的糊塗,連憂心都忘記了,下意識地道:「……芳姐兒,你把娘都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