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臣弟不知皇兄口中的小人是誰,臣弟只聽說皇兄因德妃之死,驚得夜不成寐。莫非皇兄病糊塗了,連忠奸都不分。再說臣弟一個閑散王爺,一無兵權,二無親信,如何替皇兄清君側,皇兄還是另請高明吧。」
晟帝原本料到他不會應承,昏黃的眼神迷茫一片,「七皇弟,你莫不是在怪皇兄弟當年沒有護你。你也知道……朕是心有餘力不足,一切都看別人的臉色,哪裏敢接濟你和十皇弟。」
「陛下,臣弟對陛下沒有半點怨恨之心。」
「朕就知道你是個大度的,眼下,正是需要我們兄弟齊心的時候。你看……」晟帝說著,眼睛驚恐地瞄一圈四周,總覺得殿內有無數雙眼睛在看着他。「皇弟……到處都是他的人,朕不敢有任何異動。朕今日授你密旨,你權宜行事,只要能清除小人,事成之後,朕許你親王之位,代代承襲,永不降爵。」
「陛下,此旨意恕臣弟不能接。再說什麼親王之位,臣弟連個兒子都沒有,要這虛名做什麼?」
晟帝大怒,又不敢高聲喊,只得壓低聲音怒道:「莫非你想抗旨?」
他的手還抓着元翼,元翼冷冷地看着他,雙手一拂,把他的手打落,「抗旨?臣弟抗了什麼旨,煩請陛下昭告天下。」
晟帝當即身子軟下去,像是被人抽掉精氣般。
元翼垂眸靜立,他與陛下,從來就不親近,哪裏還有什麼兄弟之情。陛下看中元氏江山,他只想保住想護住的人。
「陛下,您保重龍體,若是沒有其它的事情,臣弟就告退了。」
「七皇弟……你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
「臣弟告退。」
「你……放肆……」晟帝喘着氣,怒瞪着他的背影。
殿外面,皇后還未離開。瞧見元翼出來,忙近到跟前,笑道,「七弟怎麼有多坐一會,這就要出宮,急着回府嗎?本宮可是知道你府里的那位王妃,都病得要死了,只怕是不能服侍你吧。」
他充耳不聞,徑直往前走。皇后笑容凝固,氣他不識抬舉,自打自己進宮,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陛下都敬她七分。她早已不是過去的鄉野姑娘,哪能被人如此輕視。
她提裙跟上,攔住元翼的去路。
「七弟,你應該知道,國師可是斷言本宮生的皇子才是將來的君主。可惜……陛下被嚇軟了身,怕是不中用了。本宮肚子沒有動靜,國君難不成要從石縫裏蹦出來?」她邊說著,身子就想往他身上靠,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元翼往後退一步,眸色冰冷,話如冰刀,「你若再靠近一步,本王就擰斷你的脖子。」
皇后的身子頓時僵住,臉皮抽搐。這男人長得是好看,怎麼性子如此殘暴。她不由得覺得脖子一寒,想起德妃的死,頭往衣襟里縮。
「你……敢……,本宮可是天降的福星,是來護佑元氏江山的。要是誰敢動本宮,是要遭天遣的……」
她一邊說著,往後退了兩步。
面前男人冰冷的臉色,越發顯得清俊無雙。她害怕着,又不捨得離開,終是不敢再近一步。
元翼寒着臉,若不是他心有牽挂,無法如過去一般任意行事,只怕眼前的醜婦當場就被他一掌拍死,哪管她是什麼福星。
國師的這把刀找得確實是好,不僅心毒,還水性揚花。
皇后心裏發毛,她就不信,天下哪有男人不愛權勢的。莫不是嫌她說得露骨,男人都喜歡含蓄扭捏的女子?
當下,她低着頭,羞答答地道:「七弟,都是元家的骨血,自己的孩子當皇帝,總比侄子強,你說是嗎?」
半天,沒有應她。她忍不住抬頭,面前哪裏還有七王爺的影子。
不由得氣結,跺了一下腳,氣呼呼地折回殿中。
元翼疾走如風,行至一處假山前,聽到有人喚他。
他駐足側頭,看向聲音的來處。就見假山處閃出一位女子,粉色的斗篷,邊上綴着一圈白色的狐毛,淡妝輕描,眉眼柔和。雙眸脈脈,似有千言萬語。眉間輕顰,似有百般愁緒。
此女正是淑妃,像是專程侯着他。
「臣見過淑妃娘娘。」
「七王爺……您近日可好?」
「臣一切都好,勞娘娘挂念。」
淑妃神色悵然,眼神緊緊地看着他。他眉目如故,冷清清的。她在心裏描繪着他俊逸的眉眼,滿是酸楚和愛戀。
「王爺您瘦多了。」她痴痴地望着他,喃喃自語般。
「娘娘怕是看岔了,臣一直都是如此。」
「許是我記錯了。」淑妃微垂着頭,語氣落寞。
此地還算清靜,但宮中向來人多,他們說話間,就有兩個宮女在那邊閃過。他行了一個禮,「娘娘,臣告退。」
淑妃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在他的口中只是娘娘,多少年了,她都記不起,他喚她名字的模樣。
他再行禮,飄然走遠。
她倚在假山上,手捂着胸口,嘴唇動了兩下。
阿翼。
元翼出了皇宮,斜邊走來兩位大人,正是左右輔國董大人和洪大人。看倆人走來的方向,定是從國師府里出來的。
「七王爺。」
「董大人,洪大人。」
左右輔國走路的姿勢還有些不太利索,國師府的二十大板可不是假打的。那是實實在在的打在身上,被打第二天,他們還要上朝,都是命人直接抬到大殿。
董大人與洪大人雖同是國師的心腹,但兩人有明顯的區別。董父在前朝時不過是街頭地痞,而洪家卻是傳承百年的書香門第。
是以,洪大人在朝中向來說話不多,依然受國師的器重。
國師的心腹在朝堂上有着超然的地位,並不把一個王爺看在眼裏。幾人打過招呼后,各自登上馬車。待馬車出了御道,分道揚鑣。
同是國師一派,柳家別說是與董家洪家比,與其它的許多人家相比,都是不夠格的,莫說是在國師面前露臉,就是想進國師府都難。
董洪兩位大人進出國師走的是側門,而柳公子,只能在角門候着。等守門的人去通報府里的總管。
因為是總管的大舅子,守門人自是不會給臉色,但做主請人進去,也是不敢的。國師是什麼人,那可不是一般的主子。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府里的李總管出來。他約摸近五十歲的樣子,一身藏青織錦的袍子,頭戴襆頭,頗有威嚴。
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是國師府中的總管,那比起一般五品以下官員的派頭,只多不少。
柳公子連妹夫都不敢喚,論年紀,李總管可以當他的爹。他只拱手道:「總管大人,可算把你盼來了。」
「我前兩日不是說過,讓你別來國師府里尋我,有什麼事情你去家裏告訴伍娘,伍娘自會轉告。」
他口中的伍娘,指的是柳公子的妹妹,柳伍娘。
柳公子心裏急得發慌,昨夜裏,柳家在另一個鎮子上的米糧鋪子也被流民搶了。前次搶完后,許是得到甜頭,那些賤民見柳家沒有動作,膽子越發的肥。
「總管大人,實在是事情緊急,昨夜裏另一個鋪子也被搶了。上回我謹記您的吩咐,不敢鬧大,誰知倒是漲了那些賤民的威風,越發的得寸進尺。這次要不給他們一個教訓,怕是他們以為我們柳家人人可欺,以後柳家還怎麼在京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