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千金難買早知道,是越哥兒退婚,致使芳姐兒嫁進王府。你沒聽外面人說,芳姐兒病重在榻,怕是要不行了。」

裴夫人嚶嚶地哭起來,「都是命……早知道……」

世上哪有先知,要是早知道,她今日就讓夫君告病假,死活不去上朝,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早知道,她就不由著兒子,怎麼都不能退掉傅家那門親事,早早把傅家三姑娘娶回府里。那樣,

兒子就算是出了事,也有后,身邊還有知冷知熱的人服侍着。

而如今,他們裴府,怕是徹底完了。

夫君當殿暴亡,兒子成為廢人,裴家沒有滿門抄斬已是萬幸。他們裴家已經斷子絕孫,何談什麼東山再起。

她強掰着嘴給兒子餵過葯,命人送婆婆回去。婆婆年紀大了,要是再有個什麼好歹,剩下她一個人可怎麼活。

裴林越喝過葯,一直高熱不退,他陷入長長的夢中。

夢裏,傅三一直是喜歡他的那個傅三,她對自己殷殷期盼,每次見面都滿臉嬌羞。她喚他越哥哥,而不是疏離地叫他裴公子。

可是他一點都不喜歡傅三,他的心裏全是才貌雙全的成玉喬。他偷偷地戀着她,暗中寫下包含她名字的詩句,渴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最終,成玉喬一直沒有回應他的感情。他失落着,傷心着,與長輩們定下的未婚妻成了婚,婚後

他對妻子不聞不問,任由她百般示好,不為所動。

後來,成玉喬進了宮。他日夜遙望皇宮,思念佳人。佳人身亡,他悲痛萬分,更加不待見髮妻。

髮妻知趣,不再纏着他,接着不停地往他屋子裏塞人。他來都不拒,全部收用。眼見着一個又一個子女出生,都被她記在名下。

她慢慢地變成一位婦人,一位當家理事的婦人。

漸漸的,他開始看她的臉色。她高興時,給他塞妾室,不高興時,剋扣他的銀錢。看着自己的兒女越來越多,他的心裏越發的空虛。總覺得想抓住些什麼,卻是徒勞無功。

後來他終是先她去世,那時候的自己,對於生活意興闌珊,一心想解脫。去世時,他忽然醒悟過來,他一直想抓住的是什麼。他想抓着髮妻的手,回到她迷戀他的過去,兩人重新開始。他們會生兒育女,會相敬如賓,會舉案齊眉。

然而一切都遲了,他看到的,只有一張冷漠的臉。對於他的死亡,沒有半點的傷心。他想着,如果一開始,他願意與她好好過日子,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他慢慢地睜開眼,身底下傳來尖銳的痛,他記起之前經歷的一切,在閹人所里那噩夢般的事情。

屋內,燭火跳躍着,閃着火星子。他望着帳頂,原來剛才是一場夢。在夢裏,他已過完一生,兒女成群。那夢真實得像真的發生過一樣,他亦同時經歷人生的漫長歲月,連心態都變了。

或許,那是前世,他負了傅三。所以,他現在遭了報應。

裴夫人趴在床邊,原是睡過去的。突然像是心有所感般,猛然醒來,一抬頭,就看到兒子睜着的雙眼。

「越哥兒……你醒了……」

她猶疑地問着,試着用手去摸他的額頭。謝天謝地,高熱總算是退下去。可是越哥兒怎麼這般表情,像看透生死一般。她心裏痛得發慌,未語先流淚。

「我的兒……你怎麼了?」

裴林越側過頭,他不敢動,一動就扯得痛,身痛心痛,痛徹心肺。

「娘,兒子無事。」

他說得平淡,聲音無波無瀾。裴夫人卻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哭起來。怎麼可能沒事,好好的男兒變成無根的廢人,怎麼可能半點事情都沒有?他是怕自己傷心,故意強打精神。他越是這樣,她當娘的心就越痛!

「……你爹……你要是再有事,娘也活不了……」

「爹……」他喃喃着,在閹人所里暈過去時,他親耳聽到那些人在隨意地談論着爹的死狀。

終究是和夢裏不一樣,他閉上眼。

要是能重回夢裏,他一定善待傅三,與她做一對恩愛夫妻。

今夜於裴家而言,是無眠之夜。對於京中多數的世家官員而言,亦是如此,包括宮裏。

那位親眼見到德妃死狀的妃子一回去,就害了病,躲在房間裏不敢出門。其他的妃嬪也沒好到哪裏去,她們害怕知道了國師的身世秘密,國師會殺她們滅口。

有皇子的妃嬪更是害怕,不僅擔心自己,還要防著兒子們遭毒手。

唯皇后一人,高枕無憂,還想拉着晟帝來一場歡愛。無奈晟帝嚇得不輕,在殿前失禁,耷頭耷腦的,哪裏還有半點旖旎之心。

皇后被掃了興,四仰八叉地躺在龍榻上,呼呼睡去。

晟帝望着她奇醜無比的臉,眼神飄忽着。

什麼福星,不過是國師胡謅的,那麼多的秀女,貌美的有,再不濟還有清秀可人的。偏選這麼一個黑丑粗鄙的女子,分明是噁心他這個天子,故意捉弄他。

一個閹人,竟娶了最絕色的女人,國師是何居心?

他目露恨光,起了殺心,想與這惡婦一起同歸於盡。猶豫半天,終是貪圖世間的富貴,歇了心思。

外面寒風呼嘯,夾雜着女人幽咽的哭聲,如泣如訴。他緊緊地抱着身體,蜷縮在床角,盯着那睡到流涎水的女人,木然垂眸。

黑夜中,一道人影掠過孝善寺後面的竹林,落在木屋前。

屋內的芳年還未入睡,緊緊地盯着那扇門。眼見着門被推開,男子和寒風一起湧進屋。她立馬上前,替男人解下身上的大氅。

元翼簡略說一遍京中發生的事情。芳年掛大氅的手頓住,她驚聞國師就是前朝的木公公,吃驚之情不亞於自己重生之時。

怪不得,宮裏的那幫太監橫行霸道,國師視而不見。卻原來是同病相憐,有心庇護。

可是這麼一個活了百年有餘的人,他們要如何對付?

男人的臉一如既往的冰寒,他的眼中冷漠依舊。身上的黑色勁裝還未脫下,襯得面上肅殺一片。

芳年心提着,國師現在身份被揭發出來,要是這樣,群臣都無人反抗,只怕天下就真的任閹人為所欲為。

百姓們猶可,但身為元氏子孫的他,必不會真的縮着脖子做人。

她緊張地盯着他,看着他慢慢坐下,趕緊上前斟滿茶水。他修長的手伸出,喝了半盞。

「明日我送你到崖底。」

「王爺……」她驚呼出聲,這個節骨眼上,他把自己送走,難不成是想拚死一博?「我……我……王爺您切不可輕舉妄動……」

「怎麼?連本王的話都不聽了?」他冷冷的眼睨過來,語氣冰冷。

但她就是知道,他的眼裏明明有擔憂,他是怕自己受到牽連。她深深地吸一口氣,點點頭。

「我會聽的,我會等着王爺來接我。」

「若是本王抽不開身,老五會替本王接你離開。」

「不……我不要跟五先生走,我只要王爺您……」

她哪裏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那個可能,是指他事敗身亡,無法再來接她。她不要,她不要嘗過男女情愛的滋味,接下來卻如前世一樣,忍受一輩子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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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的良藥妻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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