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心思百轉千回間,人已坐到他的身側。
「王爺有事要和我說嗎?」
「你與府中大房的姐妹關係如何?」
他想起經過花街柳巷時聽到的話,詢問身邊的女子。若是她與堂姐妹們關係好,身為他的丈夫,少不得要替她娘家出頭。
「王爺問的是我大伯家的大姐和四妹嗎?我與她們之間,莫說是相處融洽,連面子情都難做到。說出來也不怕王爺笑話,並不是所有的姐妹都情誼深厚的。四堂妹還好說些,我與大堂姐,就差你死我活了。」
她的話不算是誇大其辭,當日她跌落孝善寺的崖底,不就是拜傅珍華所賜。傅珍華意在置她於死地,她雖無能力弄死對方,但一直記在心中,只等待時機。
現在他突然相問,她稍加一想,就知道或許大房遇見什麼事。要是她為了面子,虛假地說什麼姐妹深情之類的,怕是他就要出手相幫了。
這可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她不願意傅珍華踩着她得到任何的好處,當然,裴林越除外。那是她不想要的東西,隨別人自取。
他眸色一冷,長長的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置在膝上的玉手,「如此,本王就知道了。」
「可是我大伯求王爺辦事嗎?王爺,無論他求什麼,您可千萬不能答應!」芳年知道自家那個大伯把官位看得比什麼都重,一門心思就是鑽營自己的仕途。
他聞言,輕扯了一下嘴角,「本王像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隨便什麼人相求都能應下的嗎?」
那倒是,她腹內誹議着,他性子這般古怪,哪裏看得順眼大伯那樣的蠅營狗苟。怕是大伯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何談攀上他這個王爺侄女婿。
她如此想着,臉上就帶出了一絲笑意。
他剛好側過頭,就看到百花含苞待放般的美景,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你先睡吧。」他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她的笑隱在嘴角,不明白他怎麼又變了臉,轉變如此之快。剛來就走,令人猝不及防。好在自己見怪了他陰晴不定的舉止,倒沒初時那般忐忑。
「王妃,王爺怎麼走了?」四喜進來,驚疑地問着。剛才王爺走出去的樣子有些嚇人,帶着一股冰寒的風。
「王爺許是有事。」
芳年無奈地坐在床邊上,四喜又問,「王妃可是要就寢?」
「也好,更衣吧。」
待她躺在床上半天無法入睡時,猛地一個念頭竄出腦海。
莫非他又犯病了?
要是他犯病不吸她的血,必是去泡那冰寒的水了。天寒地凍的,人泡在冰水中不生病才怪。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要是風邪再入體,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越是想着,越是她睡不着。就要起身時,只見他走了進來,衣服已重新換過,她一看,立馬明了。
他的神色間看不出一絲不對勁,依舊是清風冷月般的模樣。
等他脫衣就寢,熄了燈,她睜着眼,側頭問道:「王爺,您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沒有回答,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耳邊傳來他清冷的聲音,「你會不會念佛經?」
佛經她自是會的,做為一個孤獨終老的當家夫人,所做最多的事情莫過於抄經書,念經文。
「會。」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何答非所問,扯到念經上面。
「念。」
「王爺,現在嗎?」
「是。」
她被他弄得莫名奇妙,剛還說他性子古怪,他就越發的瞪鼻子上臉。誰家夫妻倆躺在床上誦經,就算是不說什麼夫妻夜話,那話個家常也可。
真那麼有佛心,當知戒色清欲,修身養性不近女色,何必要和她擠一張床?
黑暗中,她似乎感覺他的眼神一掃,像是看透她心裏的嘀咕一般。她心中一凜,忙念起經文來。
年長者念經的語速與年輕人不同,帶着讓人入定的平和,舒緩內斂。
他靠邊睡着,與她拉開距離。
寂靜中,四周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唯有她低語般的念經聲。他不由得就慢慢閉上了眼,眼前是腥紅一片,血乎乎的,像海一般廣闊,看不到盡頭。
他孤獨地乘着一葉扁舟,孤零零地隨波逐流。
突然,海水的顏色變淺,視線之中,出現一座小島。小島的礁石上,立着一位仙子。仙子在朝他招手,口中念着佛法無邊,回頭是岸。
等再近一些,仙子的神顏清晰可見。
是她。
他睜開眼,就看到了自己王妃的臉。
她就是上天派來救贖他遠離萬丈深淵的仙子,引渡他告別無盡的血腥罪惡,以及漫無邊界的絕望。
翌日晨起,芳年醒來後下意識地看向外面。與往常不同的是,外側的人未起,眼睛朗如星月,回望着她。
她揉着惺忪的眼,還以為自己看花。雙眸眨了眨,他還在。
「王爺,您今日不忙嗎?」
「不忙。」
她想起身,可他橫在外面。要想起穿,必要從他身上爬過去。
「王爺可要起了?」
他沒回答,看着她糾結的模樣,莫名起了玩心,竟閉上了眼睛。她心裏暗氣,盯着他假寐的俊顏,咬着唇。
她心一橫,管他呢?自己多活一世的人,有什麼可怕的。遂掀開錦被,手撐着往外翻。眼看着就要越過他。誰料被他雙臂舉起,一下子跌騎在他的身上。
這下,不光是她紅了臉,元翼的眼神驟然幽暗。
須臾間,他把她提起,一下子放在床下。一落地,她快速地遠離床鋪。外面三喜四喜聽到屋裏面的東西,相互看一眼。
四喜想着主子們已起,應該進去服侍,手還沒碰到門,就被三喜拉住了。「別進去,以後王妃和王爺不傳喚,咱們就老老實實地守着。」
「這哪能成?總不能讓王爺和王妃自己動手。」
三喜看了她一眼,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別的府里我不知道,但在王府里,做奴婢的最好是少往主子跟前湊。」
四喜臉一白,垂下眸子,默不作聲。
屋裏面的芳年自己穿好了衣裳,偷瞄一眼床上的男人,男人的長腿已經下了地。她取出他的衣物,上前替他更衣。
夫妻倆穿戴完畢,才喚丫頭們進來。三喜遞給四喜一個眼神,意思是你看我說得對吧。
四喜一看主子們穿戴整齊的模樣,咬了一下唇,忙去收拾床鋪。
丫頭們在整理內室,芳年和元翼則去外間,三喜跟了出來,忙吩咐候在外面的灶下婆子擺早膳。
夫妻二人面面而坐,芳年想着,看今日的情形,這人怕是沒什麼要忙的事情。她正想着等會要做些什麼,就聽到他清越的聲音傳過來。
「王妃曾應過本王,要親自替本王準備膳食,可有此事?」
他一提,她才想起。自己除了第一次做個樣子,給菜里灑過鹽之外,就沒有操心過他的膳食,更別提自己準備。
如此想着,自己膽子確實是蠻大的,這麼明顯的陽奉陰違,虧得他現在才提。
正好,趁着今天就補齊了吧。
早膳過後,等他離開玄機院后,芳年帶着三喜去了廚房。
廚房的白嬤嬤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一聽王妃要親自給王爺準備午膳,忙介紹灶台上現有的食材,以及這些食材可能做成的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