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個四品大員的女兒,縱是庶出,都沒有做妾的道理。嫁個小官之家當正妻,綽綽有餘。
那楊姨娘是被富貴迷了心,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妾,苦還沒受夠,居然還願意女兒去給人當妾。
「笑貧不笑娼罷了,娘你最近有沒有聽到外面的風聲,災民遍地,賣兒賣女的多了去。」
「可不是嘛。」邢氏長嘆一口氣,「原本你祖母是要施粥的,可整個京里居然沒有一家出來牽頭。派人一打聽,才知道災民太多,明年的光景未知,各家都捂緊糧庫,不敢輕易出手。」
大難之年,人人自危。
莫說是世家,就是宮中,都沒有半點動靜。陛下何曾有安撫流民的聖旨,除了大張旗鼓地尋找福星,什麼恩施都沒有。
「我聽你爹說,京外……多有亂事,都被壓了下來。」
這樣的朝廷,民不反才怪。芳年暗道,想着姓元的幾日沒有回府,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她想起一事,好像前世從這個時候起,宮裏的公主們就開始陸續和親。恐怕不僅朝野不穩,邊關同樣是不太平的。
不僅如此,皇子們很快就要開始死的死,亡的亡。陛下連自己的骨肉都護不住,何談護住天下百姓。
「依女兒看,不僅外頭不太平,幸許京里也沒多少安生日子過。你勸着些爹,朝中的事情萬不可摻和,明哲保身最要緊。」
邢氏點頭,她聽自己夫君感嘆過,說大皇子漸長成,朝中人心惶惶,擔心陛下還是皇子時的事情再次發生。
「這個娘省得,你今日回來,王爺可知曉?」
「他自是允了的,但過夜是不能夠的,女兒今日要趕回去。」
「你能來就行了,何必親自送嫁。」邢氏心疼女兒,怕女兒難做。
芳年點頭,她和傅芊娘的情份不深,原就沒打算過夜。
等用過午膳后,她再次去了怡然院,向傅老夫人辭行。
怡然院內,傅老夫人正在見客。芳年進去,先是認出裴老夫人。她微一失神,裴老夫人是裴家所有人中,對自己最好的。若不是老夫人,自己哪能掌握住裴家的中饋。
「芳年見過裴祖母。」
「快快起來,王妃行禮,臣婦不敢當。」裴老夫人站起來相扶,屋裏的另一位老夫人起身向芳年行禮。
芳年這才看到屋內還有一人,和自家祖母年歲差不多,衣着富貴,朱紅錦紋綉福褙子。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滿臉嚴肅。
她認出這位老夫人,前世里曾有過幾面之緣,卻是唐國公府的韓老太君。心裏正納悶着,不知這位老太君怎麼會登自家的門?
韓老太君暗自打量着她,「老身一見王妃,就覺得喜歡。許是你和玉秀有緣……你叫玉秀一聲姐姐,若是不嫌棄,也喚老身一聲祖母吧。」
芳年原本含笑的臉淡下來,當著她的面提起成玉秀,這老太君不會是專程來傅府尋她的吧?
她不說話,就那麼看着韓老太君。成家和唐家一樣,都想用成玉秀壓自己。且不說自己不是真正的七王妃,就算是,姓元的從未提過前王妃,未曾命她在前王妃靈前行過禮,這聲姐姐,她無法叫出口。
傅老夫人原先還奇怪着,她與這位隔房的堂姐多年不曾走動,自己庶出的孫女成親,這位堂姐怎麼會上門賀喜。現在聽對方故意提起前七王妃,還說什麼姐姐妹妹的,心知必是專程來敲打芳姐兒,當下心裏就不樂意了。
「老姐姐,咱們兩家的姑娘,能同樣侍候過王爺,是她們的福氣。你今日能來,我這心裏實在是高興,待會你可得留下來,我們再好好聊聊。」
「祖母既然有客人要招待,孫女就不打攪了,就此向祖母辭行。」
裴老夫人覺得頗對不住芳年,芳年是她看中的孫媳,無奈孫子鐵了心要退親,她是半點法子都沒有。本想着好好和芳說說話,開解心結,見她急着走,忙問道:「王妃這就要走?」
「正是,府里事多,不敢離開太久。」
「王爺的事情要緊,你是王府正妃,哪能隨意離開。芊娘能得你這個王妃姐姐還添妝,是她的福氣。」傅老夫人感慨着,催促她以莫要誤了王府的正事。
韓老太君面色黑着,這老妹子當著自己的面,一口一個正妃的,是怕別人不知道嗎?她孫女再是王妃,那也是填房,在玉秀面前是要執妾禮的。要不是玉秀走得早,這等好事哪能輪到傅家。
「王妃事事以王爺為重,是個賢惠的。前日老身進宮,還聽玉妃提起過,說與王妃您頗為投緣,竟不想是王妃嫁進了七王府。我們家玉秀走的早,這麼多年,王爺守得實在是清苦。要是玉秀泉下有知,知道王爺現在身邊有你侍候着,必會感謝你的。玉妃和她姐姐感情最深,最是知道玉秀的想法,她與老身說起王妃,那是讚不絕口,還想着什麼時候召你進宮說說話。」
「王爺是我的夫君,侍候他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我的份內之事,何需別人的感謝?玉妃娘娘厚愛,若真是娘娘哪日召我進宮,正好,我順道去向淑妃娘娘道個謝。」
韓老太君被她說得臉更黑,陰沉的眼直直地望過來,芳年就那麼不避地看着她。這老婆子想在自己面前拿大,先是抬出前王妃,見沒壓住,又搬出成玉喬,想用玉妃來嚇自己。
宮中妃子何其多,生育過子女的就不計其數。一個新進宮的妃子,太過猖狂,只會招來禍事,怪不得成玉喬前世能落到那樣的下場,現在想來,倒是理所當然。
自己故意提到淑妃,韓老太君哪能不明白。當日就是因為淑妃的那句攪家精,成玉喬才被送出了宮。
一個有攪家精名頭的妃子,應當謹小慎言。韓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難道還看不明白,若是朝中天下有任何的異動,只消有心人把罪責推到成玉喬的頭上,成玉喬就是死路一條。
哪裏還不知死活地顯擺,是嫌自己的外孫女命太長了嗎?
「昔日曾聽聞王妃娘娘不太成體統,哪有女子當街抱着外男。現在一瞧,倒是他們眼拙了。王妃娘娘字字珠璣,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若不是膽子大,哪有如今的名份。」韓老太君不咸不淡地說著,退到了一邊。
芳年笑了一下,不理她話里的嘲諷。這老太君諷刺自己當街抱着姓元的,換來了這王妃之位。言之下意是自己不知廉恥,算計親事。
莫說這不是事實,就算是事實又如何。成王敗寇,無論使了什麼手段,她成了七王妃,就是贏家。
她揚起嘴角,看了韓老太君一眼,再次向自己的祖母告別。
「你侍候好王爺是正事,其它的都不要緊。」傅老夫人心裏是急的,暗自生着韓老太君的氣。不顧她們還在,要親自送孫女出去。
芳年是王妃,論規矩,裴老夫人和韓老太君都不敢託大。見她要走,哪有不起身的道理,於是和傅老夫人一起出門相送。
傅老夫人和自家孫女走在前面,看芳姐兒的樣子,怕是還沒有抓住七王爺的心。連房都沒有圓,夫妻感情能有多深,更別說生下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