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在唱歌 六(9)
我把這陣子的事情告訴貓姐,她聽完以後問她弟弟:“如果是你,這兩個女孩你選誰?”貓咪很嚴肅地回答:“我選一號餐。”“其實,‘成熟’或‘坦然’都是抽象的東西,經歷的人生愈多,這些特質就能夠慢慢養成,與其現在去想這些,不如想想你下個月的零用錢吧!”貓姐為我昨晚以來的迷思,做了一個結論。“或許紓雯出去之後,你的問題會簡化一些,也可以趁這機會,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貓姐說:“不過在你整理自己之前,記得先來幫我整理家當,先搬完家再說。”昨晚回到家,我陷入了很複雜的迷惘。郁芬喜歡成熟的男孩,但我很不成熟地朝阿唯揮了一拳;紓雯欣賞我的坦然,但我卻連自己喜歡郁芬的心事都很難清楚交代,甚至連完整說一次抱歉的勇氣都沒有。我試圖把郁芬的事情先放到一邊,打算在紓雯離開之前,好好地,把該說清楚的事情說清楚。即使我知道她這一走,可能從此天涯陌路,就像貓姐說的,藉由她的去國外可以簡化問題,但是我知道,簡化的只是我、紓雯、郁芬三個人的矛盾,關於我與紓雯之間的心結,卻不可能因此而淡化。“我想,或許我應該跟她說清楚。”我對貓咪說著,順便將一箱的書丟給他。貓姐搬到中港路上的新光三越附近,我們租了一輛小轎車,把貓姐的家當給運過來。“你要怎麼說?說:‘哎呀,我很抱歉,不過總之我選擇的不是你,所以你還是乖乖死心去外國吧!’這樣嗎?”貓咪很鄙夷地回答。“總是應該說清楚的吧?”我說明給他聽,還舉了關雲長要千里尋兄時的經典對白,關羽是這樣說的:吾來時明白,去時不可不明白。“放屁。”他給了我最直接的回答,“感情的事情,如果可以這麼簡單就一筆勾消,那我們還需要那麼多倒霉的情歌幹什麼?”於是我將這段弄不清楚是欲迎還拒,還是欲拒還迎的感情找了一首主題歌——楊乃文的“祝我幸福”。關於感覺的開始,我們誰都無法解釋,許多回憶都在不知不覺間累積,而轉折,則在匆匆之際發生,難以釐清。我請貓姐幫我挑了一副純銀耳環,我則在學校的社窩裏面,自己用結他彈唱了這首歌,再請學弟幫我製成CD,兩樣東西,用手工制的紙盒裝好,在補習班總班的樓下,蹲着等了兩個半小時。當紓雯下樓時,我的腿已經麻得快要走不動了。“我就說等我下班,再打電話給你的,你偏偏就不要。”原本紓雯說今天要開交接會議,結束時間不定,希望她下班之後再到北屯來接我的,不過我拒絕了。沒有一個男人應該在這種時候,還讓女孩子來接送的。我堅持騎着小凌風,到補習班來等她,而這一等,我從晚上八點,一直等到了十點半。“該交接的部分都已經差不多了,我哥哥再怎麼不情願,也不能擋着我想往前飛的渴望。”她說。拍拍我麻癢難當的雙腿,我把禮物先交給她,正打算努力站起來時,卻看見了大樓電梯門打開,走出了阿澤先生。一時之間,我們陷入了尷尬的場面,紓雯的表情讓我知道她很難做人,阿澤先生的臉更是青一陣白一陣的。“嗨。”我發現阿澤先生已經換了一副眼鏡,看來那一拳,我把他眼鏡給打掛了。“徐老師。”他點點頭,勉為其難地微笑。“我已經不在這裏工作了,所以徐老師三個字萬不敢當。”我說。阿澤先生尷尬地看看我,然後在紓雯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我還痛苦地半蹲着拍着麻癢的腳,就看見阿澤先生朝我點點頭,然後一個人落寞地消失在巷子裏。“他說,剛剛他下樓時,我哥哥要他聯絡你。”紓雯說。“我?”我很訝異。“看樣子還是在談資優班策略吧?因為策略是你想的,所以我哥哥一直想找你回來。”搖搖頭,我對紓雯說:“原地踏步,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對吧?”坐在真鍋咖啡館裏頭,我的炭燒冰咖啡始終沒有動過,紓雯的漂浮也沒有喝,我們卻很有默契地,先點起一根香煙。“我想,總有一些話,是我得說明白的,不然我會無法釋懷。”“其實你不說,我同樣了解。”紓雯吐出一口煙,很輕聲地說:“你的選擇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她沒有激動、沒有生氣、沒有任何一絲不悅的情緒,有的,只有姣好的面容上,微蹙的柳眉,所透露出來的感傷而已。“抱歉,其實我早應該清楚對你說的。”深深吸了一口煙,我說:“我喜歡她。”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安靜之後,紓雯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她說:“如果沒有遇見她,你會愛上我嗎?”我點點頭,給了她一個微笑。這時候再說明什麼,似乎都嫌晚了點,而我也不希望再多談起過往的事情,來增加傷感的氣氛。“那麼,希望她可以給你,你想要的那種幸福。”紓雯也微笑地說。愛情沒有可以依循的道理,人生亦同。在結束這場約會時,紓雯說,她把在網絡上看到的我的小說,推薦給她所認識的出版社的朋友,對方居然相當有興趣,紓雯把她朋友的名片遞給我。“或許你會認為,我又多事了一次,不過我不是想幫你,我只是覺得,你的小說除了感動我之外,應該還可以感動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