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翦群醜 坐法拘圄囹(8)
他們來回走了數圈,一籌莫展,正是焦躁不安的時候,突然長史一抬頭,看見攻亭上的箭孔,心頭一亮,我有辦法了。主簿也停住腳步,轉憂為喜道,什麼辦法?長史道,律令:闌入天子禁地者腰斬,不身入而敢以兵擊中禁地殿門者,與同罪。主簿茅塞頓開,是了,這椒唐殿門上血跡斑斑,箭孔密佈,自然是沈武下令射中的。椒唐殿乃天子駕幸地,射中椒唐殿殿門與射中未央、長樂、建章殿門同,都是大逆不道的罪名。當年酷吏減宣率吏卒逐捕賊盜,射中上林苑蠶室門,天子下吏簿責,減宣當即自殺謝罪。現在我們就可以劾奏他大逆不道。大逆不道罪可輕可重,輕者腰斬,重者族誅。總之,沈武這條命是絕對保不住了。長史道,正是這樣。沒想到沈武律令精熟,號稱天下第一,今天也免不了有疏忽之處。諺語說,以什麼技能謀生,常死於彼項技能。誠哉斯言!兩個人的眉頭都舒展了,主簿笑道,淹死的都是會水的,這也是有天命啊。我們即刻馳奔水衡都尉府,江都尉如果宣召而我們不在,會很麻煩的。他們剛趕到都尉府,江充果然派吏宣召,長史進見,胸有成竹地將想法一說。江充道,好,趕快將文書寫好,我立刻去丞相府,叫上丞相長史和我共乘疾傳奔赴雲陽縣,大概今天下午就可趕到甘泉宮,我要親自面見皇上,劾奏逆賊沈武。而在明光宮,皇太子劉據滿面春光,他對少傅石德說,我已經派人去未央宮見皇后,報告這一消息。沒想到果然不出少傅所料,沈武如此摧折江充,江充必定要想辦法報復,暫時不會急着治理巫蠱,亂捕好人了。石德低聲道,太子所見極是,江充的奸謀拖得越遲越好,時間一長,皇上也許就看穿了他的奸謀。這最後兩句有點兒言不由衷,實際上石德想說,皇上在甘泉宮養病,只要拖到他駕崩,江充就死定了。不過想到自己身為太子少傅,平日職責就是以聖賢之言教導太子,責任重大。如果太子有事,自己也將被劾奏為無良言嘉謀勸導太子,任少傅不稱職,坐法腰斬。也正因為如此,在任何情況下,他絕不能對太子宣揚什麼等待天子駕崩這類話。侍君如侍虎,治天下者不計私恩,雖說皇太子秉性仁厚,這時惶急之下贊同自己的觀點,難保將來即位后想起自己這番話而不悅。為朝廷吏,任何時候都要萬分謹慎。劉據道,我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不讓江充輕易除去沈武。皇后當年深怨沈武,認為都是因為他而使二位公主死難。我當時也勸慰她,這是漢家制度使然,不能怪罪沈武。——據說江充帶着丞相長史,中午已經奔赴雲陽甘泉宮,向皇上哭訴去了,少傅覺得結果會如何?石德道,臣分析了一下,事件本身是江充不直。但是沈武的確有預謀屠殺以立威的嫌疑,如果劾奏得當,至少要被免職,性命卻是無礙。只是聽說江之推被殺是在上林苑豫章觀椒唐殿,椒唐殿是禁區。如果吏卒射中殿門,按律令,沈武會被判大逆不道,那就一定沒命了。嗯,劉據皺了皺眉頭,長吏們都只知道以殺伐立威,真是無可如何。不過皇上在甘泉宮,無法召會群臣,會不會讓尚書直接下詔兩府,系捕沈武呢?石德道,臣以為沈武也不是傻瓜。他一定也早派人馳往甘泉,面奏皇上了。江之推橫行不法,吏民上書告狀者甚多,加上他假借衛尉軍旗,闌入上林苑,勒索三輔諸陵縣,射傷縣吏,折辱天子長吏,這些都不是輕微的犯法。皇上一向英明,定會覺得沈武能幹,敢於侵辱權臣。臣待罪轂下多年,體會皇上治天下,一向擅長平衡諸吏勢力,最嫉結黨營私。倘若沈武沒射中殿門,這次一定是江充白白倒霉。正因為皇上心裏會欣賞沈武,而又不好公然以私恩赦免他,所以依臣之見,天子這次一定是制詔御史:與丞相、御史、中二千石、侍中、諸吏議。劉據道,有道理,既然皇上不肯自己表明意見,而推給群臣議,那一定是希望群臣輕判了。不過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現在和我們親密的大臣,官居中二千石的只有任安,任安為人一向猶疑不斷,到時未必敢參與廷議,幫沈武說話。殿下放心,石德道,這次推薦沈武任京兆尹的是嚴延年,嚴延年和御史大夫暴勝之、侍中御史中丞靳不疑關係密切,倘若沈武得罪,按照《置吏律》,舉薦人不當,將坐免職。嚴延年為了保住自己的職位,一定會堅定站在沈武這邊。暴勝之和靳不疑等御史大夫寺的人,不想看到丞相府坐大,也會站到沈武一邊。因此,臣的預測是,沈武不會有事。只要他不倒,就可以牽制江充的勢力,江充想侵害我們的奸謀將會被迫推遲。劉據仰天長嘆道,少傅分析得當,看來我等可以苟延殘喘了。——沒想到我立為太子三十多年,今天竟如此小心翼翼地指望一個小吏來幫我保住位置。就算日後得為天子,想來豈不羞愧?儒術固如是乎?早知道,不如去學老子、申、韓。石德也嘆道,太子殿下且莫傷心,這都是命中之數,想那江充也風光不了多久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弄得天怒人怨。劉據道,總之我們還是要做好準備。他低下頭沉思,這時使者敲門進來,稟告道,臣剛才去未央宮報告皇后,皇后甚為喜歡,不過叮囑太子切切不可輕舉妄動,要裝出對這件事置身度外的樣子,絕對不能表現得支持哪一方,以免讓皇上生疑。